陽光和暖心雨微涼 — 第 59 章 ☆、痛苦哀求

“可是今天,在醫院裏,當我聽到她親口說出我們不是親人,我們沒有任何關系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心死了…”

他的神情變的壓抑,聲音蒼白,臉上的笑容近乎崩潰。

“越澤,你說我還能做什麽?難道一定要讓我眼睜睜的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直到此刻,杜越澤終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痛。他看着眼前那張因痛苦扭曲的臉,他不知道該如何寬解他。有些傷口,經過日積月累的消磨,可以不治而愈。有些傷口,卻在年複一年的舔舐中,愈加猙獰。

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權當就此安慰了。

“斯雨,別想了,我們回去吧”

應孟心陽的強烈要求,高主任勉為其難的答應了給她辦理加護病房的住院手續。并且,在住院手續辦妥之際,高主任非常鄭重的告誡她,未來的這十個月,為了杜絕狼瘡病毒在這個緊要關頭複發,她的所有作息時間,生活規律要完全在醫生的監督配合下執行。她沒有絲毫的猶豫,所有的要求一律應承了下來。

馮紹輝因為她的事情,特地向公司請了一周的事假。雖說,事情陡然上升到這樣的高度,是他之前沒有能夠預料到的。但是,既然他當初答應了孟心陽,要陪她演這場看似荒唐離奇的戲碼,他就不會在中途無緣無故的退出。

病房裏,孟心陽看着他淤青紅腫的嘴角,暗自掉下淚來。

“放心吧,我沒事,皮外傷而已”

他不說則已,一說更惹得她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

“紹輝,我昨晚一直在想,我們萍水相逢,我何德何能讓你這樣義無反顧的幫我?你該有你自己的生活,不該因為認識了我,而被迫走進這無底的深淵,沾染上陰晦的黴運。如今,我已經說服了高主任,斯雨不再是我孩子的威脅,你也可以全身而退了。紹輝,我很感激你,只是,也是時候,回歸到你正常的生活中去了”

他拿起盤中的一個蘋果,不緊不慢的削着皮

“心陽,你想太多了。我真的沒事,而且,即便如此,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認識你”

聽到他的話,孟心陽欲言又止。就在這個當口,門外有輕輕的敲門聲,馮紹輝疑惑的走到門邊,門被開啓的剎那,曉蘭正捧着一束花一臉和煦的站在門口。

“經理,想不到你也在這?”

馮紹輝先是一臉的驚訝,旋即就換上了一副親切的笑容

“是啊,我也是剛到,快進來吧”

孟心陽看到從門口徐徐走進來的曉蘭,臉上終于露出了一抹久違的笑容。

“曉蘭,你怎麽會來?”

她好整以暇道

“怎麽,我就不能來看看你?”

她一邊說着,一邊就把手裏的捧花遞到了她的面前。

“能能能,你當然是要來的,再晚幾日見不到你,我就該罵你沒人性了”

曉蘭沖她笑了笑,轉身把另一只手裏提着的東西放到床邊的小桌上

“糖醋排骨,我知道你最喜歡吃這個了。怎麽樣,最近,吐得還那麽厲害嗎?”

說後半句的時候,她的聲音突然壓得很低,而且還裝作若無其事的瞄了眼身後的馮紹輝。

心陽早看出了她的心思,向她了然一笑,毫不避忌的坦言道

“有時候還是會吐,不過我能堅持的住,難得不那麽惡心的時候,我就會努力拼命的吃”

曉蘭一臉玩味道:

“小心吃成個胖子,看你生完孩子後還怎麽回公司見人?”

心陽斂起笑容,上下打量着她,然後意味深長的說:

“我們誰先變成胖子,恐怕還不一定呢”

曉蘭一聽,就要沒好氣的上前去撓她,想到她現在身懷有孕,又住進了加護病房,才又不情不願的縮回了手。

馮紹輝默不作聲的呆在她們身後,也身不由己的露出了一臉欣慰的笑容。或許他也在想,曉蘭沒事的時候真該多往這裏走走。他削了兩個蘋果,一只遞給了曉蘭,另一只給了心陽。孟心陽接過來先放到了一邊,她眼睛盯着桌上那一盒排骨,慢慢的從床上起身。

“突然覺得好餓,這盒排骨我可盯它半天了”

曉蘭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小心的給她打開飯盒,

“這是徐福記裏面的老廚師做的,味道正宗,比我們食堂裏的不知道要好吃多少。你嘗嘗,只要你喜歡,下次保管再給你帶”

心陽剛夾起一塊,還沒送到嘴裏,就聽到了突如其來的開門聲。她回轉頭,斯雨正提着一袋東西,看上去形銷骨瘦滿臉憔悴,而他的身後跟着的,是一臉陰郁的杜越澤。

他一瞬不瞬的注視着她,從門口徐徐的走到她的身後,病房裏其餘的人在他眼裏置若罔聞。倒是杜越澤,看着房間裏兩張陌生的面孔,感受着一屋子突然升騰起的詭異氣氛,只好尴尬的把頭點了有點。

斯雨看着她面前放着的一盒排骨,心髒像是被人重重的撞擊了一下,手裏的提袋随之掉在了地上,一張臉頃刻間煞白如紙。

心陽沒有再回頭看他,而是把手中夾着的那塊排骨順利的送進了口中。緊接着,寂靜的房間裏突然就傳來了她嘔吐不止的聲音。幾個人一下子慌了手腳,斯雨搶先一步來到了她的身前扶着她低垂的身子,緊張的面無血色

“心陽,心陽…”

馮紹輝和曉蘭看到此番情景,立即止住了慌忙而上的腳步。然而,孟心陽卻極力的把放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甩開,一臉痛苦的向洗手間跑去。

他怔怔的呆在原地,像被一記響雷擊中的木頭樁子,頭頂冒着令人作嘔的火燎氣息,靜靜杵在那,一動不動。

好一陣後,馮紹輝攙扶着她的手臂再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他看着她那張冰冷漠然的臉,眼神中溢滿了無盡的酸楚和疼痛。前一刻,當她果斷的推拒開他的時候,他覺得他的心徹底涼了。他不知道,那個人還是不是他的心陽。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已經陌生到了極點。那些個彼此珍視、相依相扶的日子,還有同他一起栉風沐雨的人去了哪裏?

杜越澤走至他的身邊,微微嘆了口氣,

“那個斯雨,你不是有話要跟心陽姐說嗎?我…我們在外邊等你”

其實,在斯雨和越澤來病房之前,他們先去了高主任的辦公室。從高主任那裏,他也了解到了身為醫生卻不得不尊重病人意願的無奈之處。他知道,高主任在這件事情上,已經盡力了。他原以為,事情已經無從挽回,可是面對高主任,他還是盡力想要一試。高主任也并非不明白他的想法,從兩人話裏話外的言談裏,他還是婉轉的表示出要想改變眼下的危機,還是要将病人的思想工作作為突破口。

只是,他何嘗不明白,照眼下的局勢來看,要想徹底說服她難于登天,但是,本着心中那一絲渺茫的希望,他還是願意竭盡全力,用盡渾身解數,讓她改變當下的決斷。

剛剛的一幕,他的心已經冷到了冰點,但是,為了心中最後的一線希望,他仍舊願意咽下種種苦楚,放手一試。

他極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想剛才那令人痛心的一幕。當房間裏終于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向着她的方向輕輕的走了過去,她沒有躲避,任憑他将自己緊緊抱入懷中。他哽咽着,柔聲問她:

“心陽,我們這是怎麽了?出國前,一切都還是好好的…”

她不僅沒有掙脫,甚至還表現的出奇的安靜。

“你還記得嗎,不久前,你在電話裏跟我哭訴。你說斯雨,我想你,太想太想,想到心痛,痛得只想流淚…你不知道我當時什麽心情,我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馬就飛回你的身邊”

他的聲音異常黯啞,有好幾次,她都清晰的聽到他嗓音中無奈的哽咽和停頓。她感覺到他的雙臂在微微的收緊,他的氣息也在逐漸地變失去平穩。

“心陽你知道我有多愛你的是不是?沒有了你,這世界對我來說形同虛設。所以我求你,求你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我怎麽能眼睜睜的看着你身處危險,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他長長的舒了口氣,那些酸澀和痛楚的潮水已經無聲的将他吞沒。

她覺得眼睛潮濕一片,不知道什麽時候,臉上也已經布滿了淚痕,順着臉頰一滴滴落在他白色的襯衣上,繼而,暈濕一片。

他終于擡起頭,雙手輕輕的捧住她淚痕狼藉的臉。她依舊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看着他那雙填滿了悲哀的眼睛裏布滿了鮮紅的血絲。

“你知道我這些天都是怎麽過的嗎?你的那些話,就像一把利刃,無情的插在了我的胸口。我的心在滴血,可那些殘存的理智在告訴我,面前的人是我窮極一生都在愛着的人,是我願意傾盡生命也要努力守護的人,心陽,你讓我如何相信?我知道,這孩子是我的,是我們的…”

她的臉上終于不再是漠然,那被痛苦扭曲了的神情,那抑制不住的淚水,已經将她重重淹沒。她已經無法呼吸,混亂的意識下,她覺得她下一刻就會忍不住的将他擁緊,那個懷抱,她已經貪戀了太久。

他輕輕的吻上她蹙起的眉,吻上她哭痛的眼,還有她抽蓄着的冰冷唇瓣。

再一次聞着他特有的呼吸,嗅着屬于他的味道,她像是被人下了迷藥一般,只覺得心神恍惚,身體疲憊的不堪重負。那磁性的聲音,還在她的耳邊低低細語,幾近令她着魔。

“心陽,你說過我是把你從泥濘中托起的人,我也承諾過,這一輩子我會努力給你幸福。所以,不管發生什麽,都請你不要放開我的手。我們已經攜手走過了二十年,未來的日子,不管有沒有這個孩子,我都會一如既往地陪你度過。相信我,我跟你一樣的心痛,我愛這個孩子,但是,如果擁有她(他)的代價是失去你,我寧可毫不猶豫的舍棄她(他),我寧可她(他)從未來過…”

像是一個宿醉中的酒鬼,被人用一盆冷水從頭澆灌到了腳,她霍的睜開了眼。一掃臉上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她再一番刺骨生寒的冷漠。她用強而有力度的聲音再一次清楚的告訴他,

“那是因為,你從來就不是孩子的爸爸”

每個字,就像是從她嘴裏發出的冷箭,每一箭都穿心而過。當他在她的眼底第一次捕捉到了恨意,頃刻間,他被痛徹淋漓的絕望吞噬到屍骨無存。

當他落寞地推門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強烈的挫敗感和眼中頹然的空洞,把門外的人都吓了一跳。與此同時,從病房裏傳出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馮紹輝側身走進去,剛要安撫坐在床邊的孟心陽,卻被她順勢靠過來的身體驚得一震。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聲淚俱下。

斯雨回頭看着投身在他懷中的她的背影,發現心頭已經再沒有痛的知覺。旋即,他聽到一陣陣從心口發出的聲響,時遠時近,時清楚時模糊。直到拖着沉重的驅殼恍恍惚惚的走出醫院,他才恍然意識到,原來那聲響,是夢破碎的聲音。只是,唯一的夢碎了,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還能救贖嗎?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