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豐年 —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空氣彈鞭炮的紅屑炸了滿後院,由于是可降解材料,被方康江岳一股腦全部掃到了院子的土裏。因為這次出去浪了太久,方康江岳被方舜蓮女士罵了個狗血淋頭,并處以大掃除的“極刑”,直到大年夜前一天才停下來。

親戚們陸陸續續來到家裏拜年,見到穆定夫斯基還總是問問,方康江岳只對他們說這是在學校裏認的弟弟,方家已然将穆定夫斯基當成了家人。面對這一家人的愛,穆定夫斯基的心裏充滿着難以言表的溫暖,自養父杜麥去世後,這麽多年來他沒有體驗過親情,突如其來的心境讓他感覺這一切都不真實。每次方康江岳的胳膊搭上他的肩膀,方父方母對他的微笑,都讓他有一種舍不得的感覺。

人生的活法有那麽多,家裏每個過來的親戚都講述着今年這一年的遭遇,或悲或喜。為了紀念傳統,家裏還是搞了飯菜,親戚親友們大多數都沒有吃,大魚大肉奔騰着香氣,着實是讓方家人吃了好幾天。

這個東亞的傳統春節很快就過完了,但是假期遠遠還沒有結束,還有整整一個月。

穆定夫斯基發現方康江岳遠沒有在學校的時候勤快了,方康江岳什麽時候睡得覺,穆定夫斯基不知道,但是方康江岳起床着實是一天得比一天晚。穆定夫斯基早上已經在閣樓裏看了很久的書了,有時迷迷糊糊聽到方康江岳洗臉刷牙的聲音。

事情的發展總是沒有那麽一帆風順的,導火索在某個清晨被點燃,原因是方舜蓮女士早餐做的面。

那天穆定夫斯基如往常一樣,拿着透明的翻譯面板看一本叫《“學生軍”全傳》的阿拉伯文書,方母叫方康江岳吃早飯的一聲大吼,差點讓他手上的面板沒有拿穩。過了幾秒鐘,穆定夫斯基又聽見樓下的方康江岳“啊”了一聲,以表示回應。

可是再等穆定夫斯基看完“關于婦女問題”這一章,他還沒有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這意味着方康江岳還是起床。

“快點起床——”方母又大聲吼了一句,“面都已經坨了。”

這次方康江岳連反應都沒有了,很有可能是又睡死了。

二樓沒有了動靜,那一樓的動靜就被無限放大了,方母的腳步聲有如侏羅紀時的巨龍,在整個房子裏發出“轟隆隆”的聲響。緊接着,方康江岳被打的聲音傳來,只聽他高喊着“下次不敢了”,也令穆定夫斯基顫栗不已。

一個小時後,方康江岳拖着疲憊的身軀上了閣樓,然後弱弱地對穆定夫斯基說一句:“我覺得我們應該定一個小目标,不然我在家裏就堕落了。”

方康江岳在書架上随手拿起一本書,發覺文字看不懂,就叫穆定夫斯基把翻譯面板拿過來,然後穆定夫斯基把面板一揚,無意間看到這本書的标題——《浪漫全球游·情侶們不得不旅游的地方》。

接過面板的方康江岳翻閱着正文,眉頭緊蹙得越來越深,然後再一看名字。

“哎呀,罪過罪過,此等書籍實在不适合我,情情愛愛不得行……”方康江岳念叨着。

“為什麽不能情情愛愛?我們社會學的教授告訴我們,□□是人類的基本生理需求,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就不會有人的誕生,更不會有人類社會了。”穆定夫斯基一本正經的從專業的角度說。

方康江岳頓時間有些語塞,因為沒有想到穆定夫斯基會反駁,他回答:“呃,這個事情要從民族性格的角度來說,單單對于我來說,對于你說的那個東西我向來是持保守态度的,放空七情六欲對人來說也是一種修行之道。”

穆定夫斯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在專業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方康江岳看着穆定夫斯基,今天天氣不好,他又坐在天窗的底下,灰蒙蒙的光籠罩在他周圍,頭發有點亂糟糟的,也沒有什麽話說,就像是他整個人都在陰霾裏似的。這就叫方康江岳有些于心不忍了。

“我們還是重新回到我們要設定一個小目标的問題,既然這本書來的不是時候,那我們就制定一個周游世界的小目标,總不能每天讓我在家裏昏昏欲睡。”方康江岳堅定的說道。

穆定夫斯基回頭答應,方康江岳與他眼神交流了一番,就立馬下樓與父母商量此事,結果當然是一拍即合。方鎮節先生對于他兒子失手打碎了電風扇葉片的事情仍心有餘悸,多一個人在家裏,他的古董們就多了一絲危險。康舜蓮女士當然對此事更加高興,少了方康江岳這麽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祖宗,她當然求之不得。

次日,方康江岳和穆定夫斯基就踏上了這征途。但是,才走出靈麓峰的腳下,望着湘江河東的高樓大廈,方康江岳頓時之間沒了主意,于是方康江岳問:“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沒有,你來定奪吧。”穆定夫斯基回答的上一秒,方康江岳就知道他要怎麽回答了。

“天大地大——”方康江岳忽然之間頓了一下,“現在肯定是出行高峰,要不我們直接回學校吧?”

穆定夫斯基還沒有回答,方康江岳又開始自說自話。

“不行不行,這一年一次的體檢還是要做好的,差一點點又忙忘了,你說萬一有什麽病,提前能發現也好。”

方康江岳在專業研究上頭頭是道,在生活中卻是想一出是一出。

方康江岳将穆定夫斯基生拉硬拽到醫院,但醫院向來是人很多的,醫院的醫療資源免費,人們但凡有個頭疼腦熱就都上趕着來醫院瞧瞧,這不瞧白不瞧是吧。但這偏偏科技就沒有那麽發達,萬一有兩三個症狀一起的,人工智能就看不出來了,所以這事還是得讓人工看,這就導致醫院的效率很慢。

方康江岳拿着號,長太息以掩涕兮,面對着前面漫漫長路,這人山人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城市之中,懸浮在半空中的高樓有時遮住了太陽,讓他的心中有一些不舒暢,只能轉身與穆定夫斯基聊聊天。

“要我說,咱們這科技發展水平還是不夠高啊。”

穆定夫斯基摸了摸自己的頭,似乎調起了自己腦中的某些知識儲備,回答道:“還是比以前好多了,在近古代的時候,有些地區是醫療資源很貴,有些地區是人過于多,醫療資源不足。當代社會至少,人有可醫。”

方康江岳嘆息一口,又道:“也對。不過,你想當初近古代的時候,人們唾棄文科,崇尚理科,認為文科不能發展生産力,學習文科者就是浪費資源。再到近代,人們又唾棄理科,崇尚文科,科技的發展罔顧人倫,遭到了社會的反對,人們又對科技發展喊打喊殺,決定重建人文精神。你看看,到現在科技發展又停滞那麽久,遠沒有人們當初設想的那種發展速度。”

“所以雙道并行,才能更好發展。”

“哪有那麽好平衡,以前的人們大喊着主義的時候,哪裏會有人想着折中之道。況且,以前的人喜歡随大流,敢想的人又不敢出頭。我們現在的發展,也是顫顫巍巍的——”方康江岳突然停住了,“這體檢檢測還挺快呀,馬上就到我們了。”

醫院的智能系統用溫柔的語氣提示他們躺進診療箱,只用了一分鐘,全身體檢就已經做好了,體檢的數據,從診療箱裏發送出來。

方康江岳通過手環查看數據,突然發覺穆定夫斯基的生日那一欄是空白的,心下就有些好奇,往下翻了翻看了,看到他的骨齡。

“二……二十歲?”

“怎麽了,方哥?”

方康江岳苦笑一下:“我倒是覺得,你現在不要叫我哥比較好,我今年才十九。”

“啊?我不知道,我以前沒體檢過,我的養父,也不知道我的生日。”

方康江岳哭笑不得:“重點是你比我大,我該叫你哥才是。”

“啊?那不行,”穆定夫斯基堅決反對,“我已經叫習慣了,這改口還是很難的。”

穆定夫斯基的潛意識裏已經認定了方康江岳是他在世間能夠依靠的人,又怎麽能輕易改的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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