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俗 — 第 14 章 ☆、恨,更愛
我姓沐,叫仁愛。
這名字若是分開來念,意義倒是美好——沐浴在仁愛之中,但合起來讀諧音就很諷刺,沐仁愛,木人愛,沒人愛。
誠然,我就像我的名字讀音那樣,是個沒人愛的孩子,至少到我十六歲的目前為止,我從未感受過親人對我的一絲一毫的愛。
我們家是單親家庭,我只有媽媽一個親人。
媽媽叫沐仁美,諧音也是個諷刺的存在,但與我的處境不同,媽媽确實是個美人,饒是我對她的親情意識很薄弱,但我也無法昧着良心說她不美。三十二歲的媽媽絲毫不顯老,皮膚光滑細膩瑩潤,身材凹凸有致,有一頭風情萬種的長卷發,再加之她擅長化妝,舉止優雅,無論朝哪兒一站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曾經就有很多星探想要挖掘媽媽去演藝圈,但不知為何,媽媽都一律嚴詞拒絕。別以為媽媽有多傳統正經,其實她的工作是酒吧的調酒師,如果不是她那一張魅惑衆生的妖女臉,以及擅長在口頭上與男人打情罵俏,憑她那三流的調酒技藝早被老板炒不知多少回合了。
媽媽愛喝酒,嗜酒如命,幾乎每晚都帶着一身濃烈的酒氣回家。
媽媽愛抽煙,嗑煙如癡,幾乎每晚都能見到她在陽臺上吞雲吐霧。
媽媽雖然美,待外人也彬彬有禮,但我知道背地裏沒人把她當好人,狐貍精就是她的代名詞。
我厭惡這樣的媽媽,甚至是恨。
十二年前,我四歲,剛上幼兒園小班的第一天就因毆打同齡的小男生而被老師遣送回家。
那晚,媽媽與我面對面坐着,抽着煙,氣氛很沉悶,過了好久才問:“說吧,為什麽要打人?”
我擡起被小男生抓破的小臉,大眼睛內蓄着淚水,委屈地扁着嘴:“他說我沒爸爸……”
“就因為這個?”媽媽在煙灰缸上磕了磕煙灰,漫不經心地反問。
“他罵我是野種!”我憤怒地咬牙。
“哼!”媽媽冷笑一聲,“多大點的屁孩兒,他可能并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可是我知道!”我大聲吼道。
媽媽輕掃我一眼,繼續抽她的煙,吐出一口雲霧後輕笑:“哦,是嗎?你确實比同齡人早熟!”
我忍無可忍,将憋了一天的怨憤發洩出來:“媽媽,為什麽我沒有爸爸?我爸爸呢?哪裏去了?你為什麽不去找他,為什麽?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我用兒童特有的高音歇斯底裏地大喊。
等待我的卻是媽媽不動聲色的狠狠一巴掌,以及随後同樣變得歇斯底裏的媽媽的叫罵聲:“你沒有爸爸!以後不許你提這兩個字,提一次我打你一次,你是我生的,你的命是我給的,你以後只能聽我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媽媽生氣,她獰猙扭曲的表情在我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陰影,自此後我再不敢提“爸爸”二字,也不再和媽媽親近。
媽媽不是個好媽媽,她不愛我。
在我的記憶裏,她從沒給我梳過辮子,從沒給我買過玩具,從沒帶我去過一次公園、游樂園或是動物園,從沒親手做過一頓飯給我吃,從不幫我慶祝生日,也許她早就忘了我的生日是哪一天了。
因為有這樣的媽媽,我變得早熟獨立,洗衣做飯做家務,然後還有照顧媽媽。
我厭惡這樣的媽媽,期盼着她早點嫁出去,而我也知道最近有個男人在追求媽媽。
我見過那男人,也打聽過他的身家背景。他比媽媽小五歲,長得高大英挺帥氣,性格沉穩幹練,為人謙和有禮,孤兒出身,白手起家,公司雖小,但尚在發展中,未來前景不可估量,最重要的是他很會照顧人,洗衣做飯樣樣拿手,還對媽媽一往情深。這樣的好男人,如果女人還不願嫁,那只能說明那女人根本就是一傻子。
縱然,我在心裏一千一萬個希望媽媽能嫁給那個男人,但我卻不敢在媽媽面前提一個字。
媽媽雖然長得美,并擅長口頭上與男人打情罵俏,但媽媽絕對是讨厭,不,甚至是敵視男人的。
這一點,我在五歲的時候就發現了。
下了班,媽媽從不看任何男人一眼,哪怕是最帥的明星;媽媽從不讓男人碰到她哪怕是一根頭發,即便是在上班時,她從來都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媽媽從不讓任何男人涉足我們的小窩,下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浴室徹徹底底地清洗自己,每次都要洗滿一個小時才罷休……
媽媽是真正做到潔身自好了,甚至有點過,偏執到一種病态的程度。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晚上,我做好了飯,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媽媽下班。
我百無聊賴地按着遙控器換臺,沒有感興趣的節目,于是翻找CD碟片。一張壓在最底層包裹得相當嚴實的碟片吸引了我注意力,沒有印漆字樣,也沒有任何标記。
我拿着碟片,不知是什麽原因,雖然好奇,但卻同時對這張碟片的內容感到害怕,總有種看了之後我的世界會頃刻間被颠覆的可怕預感。
但我最終還是輸給了好奇,看了。
那是媽媽的自白書。
我看到媽媽正面對着鏡頭,她在笑,很美,但她的眼神裏沉郁着濃重的羞恥、憂傷、悲憤、無奈……
她蒼白的指尖捏着點燃的煙,優雅地吐着煙霧。
她在對我述說她身世的同時,她的身體一直在顫抖。
我一邊看,一邊瞠大了雙眼,心被無形的手死死揪着,原來竟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
媽媽是孤兒,十六歲那年,如我一般的花樣年華裏,她遭到歹徒的侵犯淩辱,此後她的世界崩塌了,她想過一死百了,但卻發現懷了我。
我是她的恥辱,是歹毒施加在她身上罪惡的象征,我本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但她還是拼命把我生了下來,養我至今。
她因着那次的遭遇後便對所有的男人都憎惡,都敵視,但歸根結底,她是對男人感到害怕和恐懼。
她在自白裏坦言,她讨厭我,從不愛我,所以等我十八歲成年後,她會直接将我掃地出門,而這個碟片也是等到我十八歲後留給我的東西。
看完碟片,我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腦袋裏一片空白。
一聲突兀的門鈴響驚醒了我,我迷登登地站起身,無意識地瞄了眼牆上的挂鐘,晚上十點,這個時間不是媽媽下班回家的時間,但我不作他想,直接走到玄關,甚至忘了确認來者是誰便開了門。
結果,我門一開,一柄尺把長的尖刀便抵上了我的喉嚨,一張歹徒的兇神惡煞的臉孔撞進我的瞳孔。我一震,脊背頓時生出一層冷汗,靠,剛才新聞裏還播報過一條新聞,說是最近附近小區裏一連發生了兩起入室搶劫強奸案,确定兇手是同一人,但還沒查到,不會眼前這個拿刀的家夥就恰巧是那個歹徒吧?
我猜對了,此歹徒就是新聞裏播報的那個彼兇手,如果是這樣,那麽接下來,他是要搶劫外加侵犯我吧!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不過,我慶幸媽媽現在還沒下班,如果她也在家的話,曾經遭受過一次創傷的她,此次豈不是要再在她傷疤上捅一刀嗎?那簡直就是要她的命!
怕我掙紮反抗,歹徒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甩得我頭暈眼花,嘴裏有血腥氣暈開。
看着歹徒伸向我胸前的大手,我知道自己在劫難逃,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媽媽當年也是如此恐懼和絕望吧……
媽媽……
就在這時,門鎖孔突然轉動了一下,歹徒一驚,一把薅起我拖着走向玄關。
我知道是媽媽回來了,但門被歹徒反鎖了,她進不來。
為什麽這時候回來?不是還沒到下班時間?
我此刻真的希望媽媽趕快離開,趕快……
我想出聲,但喉嚨被歹徒勒着發不出聲音,身體也使不出一絲力氣。
果然,媽媽按了門鈴,然後歹徒開了門。
媽媽一見,整張臉孔瞬間慘白,她也被歹徒一把拖進了門。
歹徒用刀指着媽媽,兇惡道:“去把值錢的東西拿過來!”
媽媽聽命把家裏的存折拿了出來,密碼也自覺奉上,整個人癱在地上。
我知道媽媽被吓傻了。
歹徒滿意了,再次探手打算撕扯我的衣服侵犯我。
我恐懼地閉着眼睛,只求過程快點。
然而,就在歹徒的手即将扯上我的衣服時,我聽到媽媽顫抖着聲音啞聲道:“別……別動她!如果……如果你想要,我……我來……”
我驀地一驚,陡然睜大了眼睛看向媽媽,而歹徒亦有些驚訝地瞅着媽媽。
媽媽艱難地自地上爬起身,臉上強扯出一絲笑容,聲音雖然依舊在發抖,但她卻是一步步走向歹徒:“她還是個孩子……放過她,我來替她,你看……可以嗎?”
我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被勒的喉嚨嗚咽着,似獸一般悲鳴。
媽媽……
歹徒沒料想媽媽會為了我這個女兒而提出由她替代的要求,而他仔細一瞅,果見媽媽确實比我這個女兒更加漂亮迷人,于是松了我的脖子,轉而去抓媽媽。
我急了!憤了!紅眼了!
顧不上剛被松開喉嚨後需要大口呼吸,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抄起一旁的椅子毫不猶豫地砸向歹徒的腦袋。歹徒一痛,急忙轉身拿刀砍我,而媽媽則趁機迅速從化妝包裏摸出辣椒噴霧劑沖着歹徒的眼睛就是一頓亂噴。歹徒眼睛痛,丢下刀揉眼睛,我再趁機抄起厚重的玻璃煙灰缸狠狠砸向歹徒的後頸,連續砸了十來下,直到歹徒轟然倒地暈死過去。
我和媽媽并未因此松氣,找來繩子将歹徒按照豬的标準五花大綁了起來,之後撥打了110。
在警局,我和媽媽依偎在一起默默流淚。
劫後餘生了。
随之而來的是無盡的後怕和恐懼。
當一個高大英挺帥氣的男人面色焦慮地出現在我們面前時,媽媽拉着我撲進他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哭着哭着,突然擡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說道:“我答應你的求婚了,我們去登記結婚吧!”
我詫異于媽媽的舉動,男人同樣詫異,但更多的是驚喜和欣慰。
事後我才明白,媽媽之所以最終決定要和男人閃婚,是因為她覺得我們這個家确實需要一個男人來保護,她不希望她女兒我再一次遇到諸如此次這樣的危險。
兩個月後,媽媽和男人結了婚。雖然有男人分擔了家務,但她依舊愛使喚我,依舊記不起我的生日,依舊抽煙喝酒,依舊讓我讨厭,讓我恨。
但是,雖然恨,卻更愛。
------題外話------
新的短篇來了,此次着重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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