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他又雙叒掉馬了 — 第 32 章 掉馬後的第十五天

烏雲擋住了月亮的夜,首陽派山腳的追安鎮上,打更人走在寂靜的街道裏,一遍又一遍着:“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風将遠處的一兩聲犬吠送來。

借着夜色,一團黑霧悄無聲息地潛了進來。

陷入睡眠的小鎮無知無覺,還在做着暴富的美夢。

烏雲散去,銀色的月光拂過每一縷的土地。照在青年的臉上。

妖異的魔紋從烏發中延伸出來,漫布整張本該瑩白的臉,遠遠看去,就好像碎裂的玉石。

那團黑霧被他抓在手心裏揉搓,掙脫不得。

“告訴你們魔尊,魔界如今境況稍安,當休養生息。再出幺蛾子,莫說仙界,凡界的修士就夠他吃的。”青年放開手中黑霧,任由那團黑霧潰散逃走。

遠處的小狗又叫了一聲。

青年自腰間取下一枚梧桐葉子形狀的仙器,随手一擲——又好像是要扔上月亮。

仙葉子在半空被月亮吸盡了精華,化作點點輝光消散。

皓月當空。

一角月輝透過紗窗,透出一個人影來。

程枝翻動書頁,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聲音淡淡:“閣下有何見教?”

“你不怕我?”那人笑問。

“閣下并無下手之意。”程枝收起散落了一桌的書本,打開紗窗。

沐浴月光下的人笑了下:“怪不得他會從你這裏下手,而不是直接勸謝姚。”

人間有雲,翩翩佳公子,遺世而獨立。

“尋陌?”程枝猝不及防,愣了下。略一思索,便又釋然。

能悄無聲息進入首陽,又能掩了一身修為裝作普通凡人,若是尋陌,她倒也覺得不稀奇。

“夢境裏,你因為心心念念那個人,對我的百般示好毫不理會,可如今看來,那人并不值得。”尋陌的聲音飄忽悠遠,“他是魔修。”

程枝握緊腰側的青襄劍,抿唇,良久,只是道:“你變了很多。”

尋陌身上那種最叫人舒服的、最像雲墨的少年氣沒有了。

“枝枝道長也變了很多,比以前更漂亮了。”尋陌伸出手,道,“枝枝若是不信可以随我來。”

程枝往後退了一步。

“枝枝道長,我尋他是為了幫他改變筋骨的,可誰知他入了魔……”尋陌歪頭,眸子裏閃爍着水光。

“我沒能幫你改寫墜玉公主和顧攜的結局。”

“可是枝枝,我喜歡你呀,我願意為了你幫他的,可誰知會是這個樣子。”尋陌低了頭,很受傷的樣子。

程枝道:“程枝淺薄愚鈍,當不起仙尊厚愛。”

“仙尊?”尋陌将這二字在嘴裏咀嚼,笑道,“枝枝好機敏的心思。”

他身子微微往前傾,手指搭在窗沿上,笑容明滅,仿佛浮在半空裏。

程枝看不懂。

“枝枝道長不妨傳音給雲墨,看他怎麽回複?”尋陌道。

程枝深吸一口氣,道:“仙尊既如此說,相必雲墨是不在的。”

尋陌問言一笑:“那跟我走一趟?放心,你師尊放在你身上的護身咒還沒散,我動不了你。”

程枝松開了手中劍,語氣軟了三分:“仙尊,程枝害怕。”

少女低下了高傲的頭,淚目盈盈,确實惹人憐惜。

尋陌不為所動,目光還是一樣的冷:“走吧。”

寒光一閃,屋內的兩人皆沒了身影。

風穿窗而過,不留痕跡。

尋陌帶着程枝到了剛剛差點被黑霧吞噬的小鎮上,不過并沒有撲到人。

尋陌看到程枝眼裏一閃而逝的笑意,也沒惱,反而道:“長夜無聊,倒也不急着見他,不如我們來講一個被人篡改了的故事?”

程枝恭謹立在一邊,道:“仙尊請說。”

“犯了錯的仙子,被貶凡間歷劫,她的青梅竹馬為了讓仙子少受磨難,命人将另一個姑娘的命格搶過來送與她。你知道那個被搶命格的姑娘的結局是什麽嗎?”尋陌問道。

程枝隐隐約約察覺到尋陌用意,搖頭。

“聲名盡毀,衆叛親離,入魔慘死。”尋陌吐出三個詞語,帶着無邊無際的寒涼。

“不過,”他倏爾一笑,道,“不過天地法則不會允許他這麽胡鬧,那可憐的姑娘慘死後,凡間靈氣皆滅。”

程枝的眸子顫了顫。

“天神不忍凡間受難,吐出神珠魂飛魄散才保得六界平安。不過作為懲罰,他必須耗盡一身修為,跳進輪回贖罪。”

“他倒也聰慧,偷出溯洄神鏡來到小姑娘剛剛受苦之時。他不忍青梅受苦,便選擇來到那小姑娘身邊,用己身感化,讓那小姑娘心甘情願被人搶了命格。”

程枝聽此,已全然明白:“你是說,仙子是謝姚,那人,便是雲墨?”

尋陌笑笑,繡口一吐,吐了個萬能金句:“天機不可洩露。”

“收服蜚的那次,他人道是我用謝姚擋攻擊。”程枝微微一笑,眼含淚花,“只有他是信我的。”

“也是那次,你徹底對他敞開了心扉吧?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被趁虛而入。”

程枝沉默,許久,才道:“多謝仙尊告知,程枝回去了。”

“且慢,”尋陌叫住她,交給少女一條玉墜,“有什麽事,可以用它聯系我,尋陌随時恭候。”

“多謝仙尊。”

小小的玉墜握在手裏,有千斤重。

程枝想起那天冰天雪地裏的身影,晃了神。她當時是把人認成了雲硯的。

當時為什麽會覺得是雲硯?不止因為雲墨與雲硯同父異母,身形相似,也是因為潛意識裏覺得大師兄會相信她的呀。他們在一起出了那麽多次任務,自己會不會拿別人擋劍,大師兄應該是清楚的。

但是沒有。

所有的相信都是她自作多情的臆想。他們見到謝姚受傷就已經慌了神,蒙了眼,根本不會在意真相如何。

不被相信的感覺太苦了。

她回到首陽,守到雲墨的院門前。

果不其然,抓到了晚歸的人。

“枝枝?”披一身月輝歸來的人好像有些疲倦,見到程枝,情不自禁彎眸一笑,是毫不掩飾的驚喜。

程枝擡起頭來,臉上的表情暴露在月光裏。

雲墨笑不出來了。他的姑娘面色很冷。

好像霜雪。

“是我錯了,不該這麽晚出去還瞞着你的。”他走上前,将少女整個抱住,将頭埋在少女的頸間香裏,“枝枝,我錯了。”

态度之誠懇,完全不像是認錯,耍賴撒嬌還差不多。

程枝沒把人推開,冷聲問道:“錯哪了?”

雲墨輕輕吹氣:“枝枝放心,沒有去找其他小姑娘。”

程枝把人推開,緋色染上臉頰:“也沒去找謝姚?”

“她仗着上輩子是我姐姐,老欺負我,我巴不得躲着她呢。”雲墨一臉無辜,想了想,告狀,“還想叫你弟妹。”

雲墨拿眼偷觑程枝的面色,見人的臉色沒有那麽冷了,便壯着膽子牽起她的手,邊走邊道:“我和謝姚來自一個地方,孟婆忘記給我湯喝了,我就沒忘,她太厲害,喝了又想起來了。”

程枝問:“你們之前都很厲害?”

“那倒不是,之前我倒數第三,她倒數第二,倒數第一是個奶娃娃。她現在比我厲害也是因為我真廢了,她假的。”雲墨說着,神色很坦然。

程枝反握住雲墨的手:“你……”似乎還有話要問,後來又沒問下去。

“我當時太年輕,硬逞英雄,這才把自己玩廢了。”雲墨思及往事,痛心疾首,十足脆弱無助。

程枝知道他這個樣子多半在演,偏又忍不住很吃這一套,想要安慰也不會,只能幹巴巴吐出來一句:“我會保護你的。”

雲墨感覺角色有點反,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忙轉移話題:“枝枝為什麽會突然來堵我呀。”

程枝反問:“你知道尋陌嗎?”

“誰?”雲墨一激靈,驟然嚴肅起來,“尋陌?”

程枝點頭。

“他怎麽了嗎?”

“他給我講了兩個故事。第一個是關于楚國一個公主的,第二個,與白糖讓我看到的不一樣。”

雲墨幾乎是立刻想通了其中的關竅:“這樣啊……”

“枝枝,我先送你到這裏吧。”他踏着月色,落荒而逃。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是不曾有過的頹靡。

待到無人處,青年才靠着一棵樹滑落,身體戰栗不止,眼中空洞迷茫,周身都透出一種慌亂無措來。

“雲墨。”程枝追過來,蹲在青年身前,一只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雲墨。”

沒有應答。

“雲墨。”

青年這回動了動,卻也只是說:“枝枝,我想靜靜。”

程枝腦海裏冷不防冒出一句話來,她想到,就也說出了口:“靜靜是誰。”

程枝又道:“我現在陪着你,為什麽要想靜靜呢?”

雲墨以手遮眼,一縷發絲垂落:“枝枝,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程枝豁出去了老臉:“你還趕我!”

雲墨索性上前抱住程枝:“那枝枝讓我抱一會兒。”

這個懷抱很輕。

“嗯。”程枝輕輕應聲,開始哼起歌謠。

“混沌始出,天玄地黃……”

是以前她被人誤會地難受,雲墨哼來安慰她的那首《六界歌》。

雲墨顫抖的身子也慢慢在這歌聲中平複下來。

“枝枝,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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