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暖心雨微涼 — 第 18 章 ☆、高中生活

S市的新區實驗中學，坐落在全市的中心位置，離孟心陽所在的第四中有着相當遠的一段路程。高中以後，他們将面臨着徹底的分隔兩地。以後絕大多數的在校生活，昭示着那間小小的、充滿了無限溫馨的出租屋将不複存在。

斯雨第一次正面的跟孟心陽提出退租的問題，她就難過到無以複加。她看着自己随心布置的小卧室，牆上貼滿了她最喜歡的漫畫、插圖。還有小小的客廳裏，她剛剛才添置的小魚缸，陽臺上有斯雨給她種的滿天星，窄窄的廚房一角，有他們臨時改裝的小書房小書架…這間他們共同生活的小窩，雖說只有幾載光陰，可在他們心中，遠比生活了十幾年的福利院難忘。

走出福利院後，他們像是被放飛出牢籠的鳥，世界在他們眼中，到處都是新鮮的誘惑。然而，在自由之餘，他們也成了漂浮在水中的浮萍，如此之大的世界，他們僅有的一處落腳處就是這間劉阿姨租給他們的栖身小窩。盡管，在這套房子裏，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可以長久的居住，可光陰數載的停留，對他們來說，是那樣的難以割舍。

看着孟心陽不斷的用手摸索着房間裏再平常不過的擺設，斯雨壓抑着心中難言的愁緒，緩緩打斷她

“心陽，劉阿姨說了，只要我們願意，暑假寒假我們還是可以住進來。這間房子在她兒子回來之前，不會再租給別人…”

她微微嘆了口氣，臉上挂着晶瑩的淚珠：

“我知道，即使不搬走，這房子的主人也不是我們…我只是…只是…”

斯雨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最終還是帶她離開了這。

房子退還給劉阿姨之後，孟心陽依舊回到了學校的宿舍，而斯雨也将搬進他的新校園，開始嶄新的高中生活。分別之際，斯雨從自己随身的背包裏拿出一個嶄新的手機，交到了孟心陽的手裏。

“這是給你的，我用獎學金的錢買了兩部手機”

她緩緩的擡起頭，眼中盛滿了酸酸澀澀的東西。是啊，他們的家沒有了，現在，就連她最依賴的人，也要告別了。他們再也不是海棠樹下那雙形影不離的身影，随着時間的前行，伴随着成長的足跡，她原本以為，那個永生永世都會陪伴她的人，現在，也要與她分道揚镳了。看着面前的斯雨，面對眼下的離別，她的心難過到無以複加。

“斯雨，我們…真要…分開了嗎？能不能…”

她哽咽的聲音，和眼中盛滿的淚水，把他的心一下子揪的生疼。他擡起手，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眼中是滿滿的不舍。

“別哭了，分開只是暫時的。相信我，每個周末，我一定會來看你。我把號碼已經存進了你的手機裏，記得要給我打電話，不管發生什麽，只要你需要，我就會立馬會出現在你面前”

她終于再也抑制不住，趴在他的肩頭，泣不成聲。

她信他，她當然信他。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他說分別是暫時的，那就一定是暫時的。這個世界上，每天都在重複上演着陌路擦肩的戲碼，但她始信，就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背棄了她，他也依舊會留在她的身邊。因為十年的殘缺人生，早已把他們融合成了一個整體，一個再也無法分割的整體。

斯雨入校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向校領導申請了校圖書室管理員的兼職工作。基于校方在他入學前也早已對這個學業拔尖的中考狀元做過了一番調查，在得知他特殊的成長經歷和生活背景後，校方基于他特殊身份的考慮，不但在校經費方面也做出了最大程度的減免，對于他所提的圖書管理員一職，也毫不含糊的予以批準。

斯雨素來都是一個有思想有主見的人，雖然，他平時表現出的總是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但是，真正了解他的人會發現，他其實是一個談吐有物卻又毫不張揚的人。這些年來，長期在福利院生活的經歷告訴他，向他們這樣一開始就被世界所棄的人，只有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站在榮譽的巅峰，贏取更多的喝彩和掌聲，才能從實際意義上擺脫掉人們眼中的憐憫和同情，從而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他心思謹慎又精明聰慧，在同齡人得以擺脫父母的監管，正肆無忌憚的談情說愛、叛逆探險的時候，他卻在悄無聲息的角落，為自己的明天，為不遠的未來，謀劃着，努力着，奮進着…

順利申請到圖書管理員之後，他又先後在多家網站發布了同城家教的職聘。以他頭名中考狀元的身份，考慮到上班時間和離校距離，他很快篩選定了兩家小學家教的兼職工作。

嶄新的高中生活與他，是忙碌而充實的。以他的聰明勤奮，繁重的課業對他來講根本算不得什麽。在學校裏，他把全部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和那份輕松自如的圖書管理工作上。校外的兩份家教工作他安排在了每周六的上午和下午完成。周日是他和孟心陽小聚的時間，每周日早上八點鐘他會準時的離開校園，趕在十一點之前到達心陽的學校門口，最遲晚上七點半之前，再搭乘最後一班返校公車，回到自己的宿舍。這一天是一周裏面的最後一日，卻是他們心中最最期盼的時刻。為了幾個小時的匆匆時光，他們輾轉在同一座城市的兩個極端，不辭辛苦，雷打不動。

整整一個上午，心陽斜躺在宿舍的床上專心致志的抱着手機看。王小梅一邊收拾着自己的衣物，一邊皺着眉頭抱怨：

“髒衣服一大堆，好不容易歇個周末，還要洗衣服。沒媽的孩子就是苦啊，一周五天腦力勞動，周末兩天體力透支…”

她苦着一張臉，斜瞄了眼半躺在床的孟心陽，看她抱着手機一臉的眉飛色舞，于是展顏道：

“對了心陽，你反正也沒事，要不跟我一起去洗衣服吧，我保證，下個星期我也幫你洗？”

還不等心陽開口，另一張床上的朱燦便意味深長地說道：

“小梅你可拉倒吧，你忘了，今天可是周日”

心陽這才擡起頭，看着兩個人臉上不約而同的異樣神采，毫不含糊道：

“對，今天周日，我在等人”

話音剛落，袁麗筱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一臉興奮的湊到孟心陽跟前，舔着一張臉道：

“哎心陽，你也帶我去見見你們家那位帥哥呗。自從小梅和朱燦見過之後，都快把他說成神了，什麽豐神俊逸，什麽光掩日月的，我今天倒也真想見識見識了，看看到底有沒有她們說的那般迷死萬千少女”

她看着袁麗筱那一臉的認真樣，忍不住掩嘴而笑。

小梅一聽，放下那一堆髒衣服，裏馬來了興致。

“哎袁麗筱啊，還真不是我跟你吹，咱們學校素來都知道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衡，但是我告訴你，就算是向我們這樣男生過半的學府，那也找不出一個半個能與他相媲美的帥哥。不對不對，別說是相媲美，就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的，都不多”

朱燦看着袁麗筱一臉的半信半疑，也從床邊走了過來，她扭了把麗筱的小肥臉，冷不丁上前猛地奪過了心陽手中的手機，順勢舉到她不易夠到的地方，一臉的興奮的笑

“這還不簡單，看心陽天天抱着手機，裏面還不知道惠存了多少養眼的照片呢”

經她這麽一說，幾個人再也按捺不住，争着搶着就要奪她手中的手機。心陽霍的從床上跳起來，正要上前去搶回來，正在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看着來電顯示赫然寫着斯雨，幾個人努力按捺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小心髒，捂着嘴，虛着聲，把手機還給了孟心陽。

心陽背對着她們接起電話，幾個人不約而同的努力的把自己的耳朵貼向手機。她一邊閃躲，一邊努力維持着自己平靜的聲音

“斯雨，你到了是吧，那我現在就出去”

她匆匆挂掉電話，拿起床上早已準備好的小包，就一臉興奮的跑出了宿舍。巧的是，在和斯雨約定好的校園門口，她還是冷不防的看到了隐在綠化帶後面的三個身影。為了逃開她那一幫花癡舍友的圍追堵截，她趕緊拉着斯雨去了校門口對面的一家小飯館。

接過服務員手裏的菜單，斯雨照例點了孟心陽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外加幾個時令蔬菜。看到服務員接過菜單幽幽轉身離去，孟心陽這才長舒一口氣。

斯雨看了看她，一邊拿起桌上的茶壺，把她身前的水杯斟滿，一邊若有所思的問：

“出了什麽事嗎？”

她無力的嘆了口氣，淡淡開口：

“你知道嗎？我們宿舍那幫花癡，自從上次見過你一面之後，就跟着了魔似的，恨不能讓我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不但如此，她們還翻我的手機，非要你的手機號碼。對了，她們有沒有打給你啊？”

斯雨看着他，嘴角輕挑，輕描淡寫道：

“我還以什麽事，我手機設置了陌生屏障，她們要想找我，除非用你的手機打給我”

心陽看着他那一臉淡漠的表情，啧啧稱奇。她用雙手托起兩腮，一臉不正經的看着他：

“斯雨，看不出來啊，人都說紅顏禍水，我看你這冷靜內斂又清絕傲視的公子哥才是紅顏的真正禍水吧…”

斯雨看了看她，臉上沒有一絲異樣，他不溫不火地回敬了一句

“權當你是在褒獎我…”

她慢吞吞的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似有若無的在杯中蘸了滴水，趁着斯雨一個不留神，輕輕在他的額際點了一下。然而歪着小腦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眼睛說：

“如果你而後的那顆紅色朱砂長在了這，那我剛剛的話，就真是褒獎了”

他微笑着看了看她，然後緩緩擡起手，将額間的那一滴水輕輕一擦，順勢朝面前的臉上一彈，信仰冷不丁的一眨眼。看着她微微撅起的嘴，他眼中的笑意更盛。

心陽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開始四下找紙。她剛要拿起桌上的餐巾紙，卻被他搶先拿了去。只見他緩緩的從塑料包裏抽出兩張，然後輕輕的附在她的臉上，溫柔地幫她把水珠一一擦拭幹淨，她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

吃過午飯，他們沿着四中門口楊柳夾徑的林蔭小道，往新地公園的方向走去。因着周末的原因，又逢明媚的天公作美，路上行人不斷，三五成群的絕大多數都是四中出來解壓的學生。

心陽原本是并肩走在斯雨的左側，感應到身旁不時迎來的異樣目光，她竟有些身不由己的掉了隊。當她終于不經意的落在了他的身後，她才終于從路人的異樣的眼光中明白了什麽叫萬衆矚目的驚羨。

不得不說，現在的斯雨已經完全不再是福利院裏曾經的那個少年。他高挑的身材，烏黑的短發，白皙恬靜的臉龐。即便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T恤和洗的發白的牛仔褲，也遮擋不住他身上散發出的盡掩日月的光彩。

她正一邊忍不住遐想，一邊機械的邁着步子，突然，身旁一抹亮麗的紅色從眼角輕輕飄過，心陽不經意的擡頭看了一眼，紅衣長發，加上小巧精致的五官，配上膚如凝脂的肌膚，正是人見人愛名揚四中的校花陳潔。此刻，這個從不喜與人搭讪，視自己如公主窺他人如糞土的最美校花，此刻那雙柔情似水得媚眼正癡癡的盯着斯雨的背影魂不守舍。孟心陽果然被這一幕驚到了，她只後悔自己出門時沒帶個相機，這要拿着這個鏡頭去跟宿舍裏的人去分享，鐵定宿舍要炸開了鍋。

她這邊正暗暗叫苦，不想前面的斯雨發覺到身旁的人突然沒了蹤跡，腳步立即停了下來，直至被後面正想入非非的孟心陽一頭撞在後背上。

“哎喲…”

斯雨回過頭，沒好氣的對她道：

“孟心陽，大白日的你在做什麽春夢？”

看着他一臉的嚴肅，她皺着眉嘟起嘴，用手揉着剛剛撞疼了額頭，眼睛卻四顧掃視着剛剛那一襲紅色身影。終于在她的身後，她再一次看到那一抹驚豔之色，她嘴唇翕動，暗暗有聲：

“是有人在做春夢，不過不是我”

斯雨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麽，一把拎起她的手臂，

“嘀咕什麽呢，快點走”

手臂被斯雨往前拖拽着，她也顧不上自己的額頭，一路踉跄着往前走去。

為了迎合市場需求，新地公園的門口最近增設了很多小型的娛樂場所，比如臺球室，游戲廳，足球場，還有旱冰。上個周末，斯雨和心陽就已經來旱冰場玩過一次，作為初學者的孟心陽，那叫摔得一個慘烈。幾個小時的興奮散盡之後，她是連滾帶爬的回到學校的。因了這突發的興趣，和一雪前恥的決心，周五的時候她就已經跟斯雨約好，今天一定要再來研習，哪怕最終還是要滾回宿舍她也無怨無悔。

他們剛換好鞋子正待走進場地，在門口突然遇到一個人。矮壯的身材，白裏透紅的肌膚，一臉憨态可掬的笑容上，挂着副四四方方的眼鏡。

“心，心陽，你們也來溜旱冰”從看到孟心陽的那一刻，他的手就不聽使喚的一直撓着自己的腦袋。

“是啊”

她随口應承一句，便亟不可待的拉着斯雨往入口方向走。

“哎，心陽，我，他，他是你朋友嗎？好，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

孟心陽臉上流露出不耐，悻悻然的看了眼旁邊的斯雨

斯雨這才附在她耳邊小聲道：

“這個人已經跟了我們一路了，我還是先到裏面等你吧”

斯雨轉身，往裏面走。孟心陽這才煞有介事地轉頭看了看面前的人，她先是思忖了半刻，然後沉着一張臉，用極其禮貌且又嚴肅的神情對着面前的人說

“是的，他不是我們學校的，他是我男朋友”

她身後正往裏走的背影突然一怔，然後又機械的擡起了腳。面前的男孩更是驚恐的不知所措，他睜大了眼睛，猶自不敢置信：

“什麽？你說他是你男朋友？”

那聲音，直接比先前高了兩個音階。看到此番情境，孟心陽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一臉輕松的說道：

“所以，我就不跟你一起了”

然後，轉身就往旱冰場入口飛去。

她換好鞋子駛入旱冰場的時候，斯雨已經在場地邊角的欄杆處等她。腳下的滑輪飛快的旋轉，她張開雙臂朝着斯雨的背影飛奔而去

“斯雨，斯雨，我來了，啊…”耳邊呼嘯的風聲，讓她興奮不已。

聽到她的叫喊聲，斯雨緩緩回過身，心頭一種無以名狀的情緒讓他的神色看上去極其複雜。他擡起頭看着不遠處飛奔而來的人，眼底多了抹熱切，可當她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他的面前的時候，他的目光又不可抑制的躲閃開了那張面孔。心陽看着有些反常的他，臉上的燦爛笑容逐漸隐去。

“斯雨，你怎麽了？”

他倉惶的轉身，然後把目光落到不知名的遠處，他的臉上驚現出一抹異樣神采。仿佛只有這樣，他才有勇氣問出口：

“我沒事。剛才，你跟那個…”

孟心陽像是已然明白了他的疑惑，不等他問完，她就搶先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說那個男生嗎？他是我們隔壁班的，袁麗筱說他暗戀我，我之前還不信…”

忽然，她話鋒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麽極其可笑的事，忍不住一臉的興奮

“不過以後，他再也不會來找我了，因為我剛才跟他說，說你是我男朋友”

說完，她捂着嘴還是忍俊不住的咯咯笑出了聲。

斯雨回過頭，看着她一臉莫名的笑，冷冷說道：

“你就是急于擺脫他，才故意這麽說的？”

心陽一臉的困惑，

“要不然呢？”

他不似察覺的微微嘆了口氣，臉上的神情又恢複了之前的淡漠。看着他臉上複雜的神色，心陽誤以為他在為剛剛的口無遮攔生氣，她急忙上前抓起他的手，緊張的解釋：

“斯雨，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我只對他說過這麽一次，不信你可以問我的那幫舍友，她們都知道，你是我的弟弟…”

“弟弟…”

他的嘴角浮出一抹自嘲的笑。他再一次擡起頭，看着她眼中的慌亂，在看看她緊緊抓着自己的手，無奈的搖了搖頭。

“斯雨，你真的生氣了嗎？”

他沉默了半晌，才猶猶豫豫的說：

“我沒有生氣，只是，只是還沒從，你的‘弟弟’和你的‘男朋友’之間轉換過來”

她像是也被他的這句話繞進去了一樣，靜靜的看着他竟呆滞了半天。他一樣靜靜的看着她，看着面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心底竟湧起無限柔情。當她終于恢複了意識，擡起手，用她纖細的手指在他的額際輕輕一彈，

“咱們能不能別像兩只呆頭鵝一樣傻傻的站在這裏？我們今天可是來玩的…”

看着她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的嘴角終于開始忍不住地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