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豐年 — 第 6 章

第六章

穆定夫斯基就保持着這樣的毅力,在紀錄片與課堂的思想碰撞中來回旋轉,他感覺到自己十幾年沒有學的知識,在這一段時間內得到了勃發。

時間是過得很快的,但是以前似乎沒有這樣快過。穆定夫斯基看着之前自己種下的土豆被雪覆蓋,深厚的積雪又漸漸融化,露出黢黑的土地,因為沒有時間,他又把發了芽的土豆匆匆随意埋在地裏,穆定夫斯基又哪知道什麽時候該播種什麽。

但是現在到了夏季,土豆葉子長勢看起來很是喜人。

這一天,穆定夫斯基正從學校準備回家,就聽見有人在背後叫住了他,回頭一看,原來是校長。

以薩迦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你知不知道大學選拔考試馬上就要開始了。”

穆定夫斯基不明所以的搖搖頭,然後問道:“是能考寰球文明學院的那場考試嗎?”

“對了!就是那個。哦,我的上帝啊,你一定要去參加那場考試。”

“當然。”

“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你的報名什麽的,學校這邊都給你準備好了,你只管去考就行了,你一定好好考啊!好了,你趕緊好好回去學習。”說完,以薩迦馬上就走了。

今天沒有風,但是穆定夫斯基仿佛看見他頭發的搖擺和那天他見周老師時差不多。

時間眨眼就到了考試那一天,從進考場到出考場,穆定夫斯基整個人都沒有什麽感覺,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個甜蜜的美夢。

這場考試的試題,他感覺和以前社會學老師給他的試題都不太一樣。書本上背的基本沒太大用,他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寫,但是這樣子寫下來非常的痛快。

穆定夫斯基是跑到市裏來考的,考社會學這場整個學校只有他一個人考試,所以他被分配到這裏來了。其他的考生都有父母來接,但是穆定夫斯基有校長以薩迦親自來接送。

穆定夫斯基的臉上通常沒有什麽表情,以薩迦看着他走出來,苦笑一下說:“教育部也沒有說今年會改革呀,題型很活也沒有關系了,那……再大不了明年再考一年嘛。”

穆定夫斯基的臉上開始變得一臉疑惑:“我覺得今年的題還算行吧。”

以薩迦聽他這麽說,但還是放不下心來,只求上帝保佑他和這個命苦的孩子。

穆定夫斯基的日子還是照樣的過。

可以薩迦校長卻睡不着了。這個孩子到底能不能幫他改命,或者說這個孩子到底今年能不能幫他改命,這就是一個未知數。這孩子在學校裏的成績很好,但別的地方教育資源可比那個村裏的教育資源要好得多,沒有對比就不會有傷害。或許他根本就考不中呢,那我是不是要複制下一個有希望的人?不過還是要請上帝保佑啊……

穆定夫斯基還清楚的記得成績出來的那一天,他那時正在看一部歷史年代悠久的紀錄片叫《舌尖上的中國》。他實在難以理解以前的人是怎麽搞到那麽多食材的,烹饪的方式也千奇百怪。

“穆定夫斯基——快點開門!”

是校長以薩迦。

“管家,開門。”穆定夫斯基還讓智能管家把電視投影關了。

以薩迦在門口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兩個手臂張開,做出了一個擁抱的姿勢。

穆定夫斯基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以薩迦也不尴尬,向他這邊走來,站定,深吸一口氣,說:“你的成績出來了,感謝上帝,簡直不可思議!你的社會學考試排名是全球第二十一名!我之前一直覺得你的排名會排在三萬開外。”

“我之前看過一個紀錄片,我覺得這可以叫改革春風吹滿地。”

以薩迦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這個孩子從哪裏看的那麽多奇奇怪怪的紀錄片?疑問過後又立馬被高興的神彩替代了。

“不用管那麽多,我建議你可以報考世界民族大學,因為這個學校你肯定能上。”

“世界民族大學?那是個什麽大學?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以薩迦的嘴角有些抽搐,那可是世界排名第二的文科大學,那也正是他的母校,怎麽被這個孩子說的像什麽三流大學一樣?

穆定夫斯基堅定的看着對方的眼睛,道:“我要考寰球文明學院。”

“別開玩笑了,”以薩迦只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今年寰球文明學院在整個世界範圍內只招十八個人,你的排名是世界第二十一,而你要堅信所有的人的目标都是寰球文明學院,你完全沒有機會的。你只能報考一個學校,如果沒有報進,你就只能明年再考一次,那——”

“我只報考寰球文明學院。”穆定夫斯基堅定地打斷了他。

以薩迦已經被石化了,他認定了明年可能還要再幹一年了,而且明年他可能不會再有這麽好的成績了。

“好吧……”以薩迦麻木的展開他的教育報名系統,指了指上面的空白欄,“在上面寫上寰球文明學院,再在上面簽上你自己的名字。”

穆定夫斯基照做了,然後看着校長失魂落魄的離開。

以薩迦走在路上,看着萬裏的晴空,或許事情真的有轉機呢?上帝啊,上帝,我求您再保佑一次這個孩子吧。以薩迦當年報考教育學的時候,寰球文明學院招了三十個人,而他的排名是三十六,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報不上了,然後就報考了世界民族大學,後來進了學校才知道,排在他前面的六個人,都因為世界民族大學畢業之後,就有到教育部工作的名額而選擇了世界民族大學。

如果這一次大膽一點,說不定就是穆定夫斯基呢?說不定悲劇就不會重演。

降生人世是最劃算的,我們不費分毫。所以命運的指針指向何方,都有它自己的圭臬吧。

“您真的問清楚了嗎?”以薩迦在校長辦公室用接近顫抖的聲音在通話中問道。

“抱歉,”通話中冰冷的聲音傳來,“這次報考寰球文明學院的前幾名中,的确有兩名被調到了太空軍中學習部隊關系去了,貴校的學生很遺憾,只差了一名。”

“好,我知道了,謝謝,謝謝,謝謝……”

三個“謝謝”一個比一個無助,到最後他已經完全沒有了聲音。通話那頭的人應該是見慣了這樣的場景,于是默默的挂掉了。

沉默,無盡的沉默。以薩迦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了。此時,他已經不是一個一心想要升職的校長,而是一個真正為學生惋惜的老師,這樣的感覺,就像是他當年沒有考上寰球文明學院時,在被子裏蒙頭痛哭時的心情。

以薩迦擡起手,點擊他的手環想要和穆定夫斯基通話,可他發現自己的手正在不自覺的抖動,他嘲笑自己到底有什麽好抖的呢?

“校長好。”

“穆定夫斯基,我必須遺憾的告訴你,你沒有考中,寰球文明學院沒有要你。”

“……”

“明年,你明年肯定可以考上。”

“我知道了,謝謝校長。”

“好,好。好好複習吧。”

以薩迦挂斷了電話,緊接着另外一個電話又打了進來,來自教育部門,以薩迦趕忙接通。

“以薩迦校長?”

“對,是我。”

“我們很高興地通知您,您被升職了。”

以薩迦不可置信,拍一把桌子猛然站起來。

“您今年有一位社會學的學生考了世界第二十一名,對于教育資源相對落後的邊遠地區,算是很大的成就了。教育部這邊決定任命您為西伯利亞文科大學的校長。”

“西伯利亞文科大學?”

“對,這是一所新開的大學,明年正式招生。”

“好,我服從部裏的安排。”

“您的委任書已經發到您教育系統的個人終端裏了。”

人群總是在歡樂着。只不過有時候這部分人在歡樂,有時候另一部分人在歡樂。

穆定夫斯基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半,倒不是因為自己沒有考上,倒是覺得自己辜負了什麽人,他看到周老師站在種滿紅松樹的路上對他笑,他看見校長站在考場的門口沖他笑,最後他看到自己,而他卻不知所措。

一個人将怎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那是經歷了社會的風雨之後才能成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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