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鬼道 — 第 20 章

“哥哥!”

宋玥驚訝地看着白芍跑進仙人懷裏。

“小芍,又不聽話,這回偷偷跑出來,害的爹娘和我都擔心死了!”

那個身穿霜白薄袍的仙人,訓完擅自離家的幼妹,又看向宋玥和沈暝。

“多些兩位善心人,我小妹才沒有被拐子賣掉,白術在這裏多多謝過二位了”

宛如仙人下凡的白術,飄飄然地施禮。

見此,見識少的宋玥,忙手忙腳地給他回禮。

反觀她身旁的沈暝,明明整日困在面館中的他,一舉一動,卻仿若大家風範,隐約之間,将白術也比了下去。

白術晃了晃神,仔細瞧了沈暝一眼,見他神情冷漠,便暗覺這是個冷情之人。

又見沈暝看向身旁少女的眼光,仿佛初春後的冬雪,在融化過後,留下的滿是折射着溫暖陽光的雪水。

于是,白術心裏了然地想到,這少年和少女應是一對。

雖然那個少年神色過于冷淡,顯得格外疏離,但身旁那個明媚的少女,卻像她臉上開朗的笑容一樣,像一個小太陽一樣,吸引着周圍的一切。

想必,自家小妹,便是被這善良的少女收留的吧。

絲毫不知自己被人戴了高帽的宋玥,看着白芍找到哥哥,自覺甩掉一個麻煩沉重的包袱後,心情別提多開懷了。

但是,這個麻煩卻并沒有她想象中好甩,反而帶來了一個又一個麻煩。

借着白芍的光,宋玥和沈暝也在茶館蹭到了位置。

“哥哥,你來京城,是為了來找我的嗎?”白芍捧着臉,陶醉在自我感動之中,盯着白術瞧。

白術呵呵一笑,敲了下自家蠢妹妹的額頭。

“想得倒美,哥哥我來此,不過是另有要事罷了,找你不過是順手之舉”

白芍撅着嘴巴,雙手捂住額頭,抗議地看着白術。

“那要是沒找到我,你回去,豈不是沒辦法與爹娘交代了?”

白術晃了晃手裏的茶杯,不甚在意地說:“那又有何妨,大不了,到時候再出門游歷幾年,回去只與爹娘說你叫拐子賣了,不就行了”

語意中帶着顯而易見的戲弄,連宋玥這個外人都聽出來,然而白芍卻天真地相信了。

“蠢哥哥!笨哥哥!白芍最讨厭哥哥了!”

白芍越想越氣,嚎啕大哭,雙手捂住臉,往外跑。

然而,恰在此時,一個身着褴褛的和尚,手持木棍,腳上是一雙破爛的草鞋,脖子上挂着的佛珠上面也滿是傷痕。

這和尚,步履穩健地走了過來,嘴裏念着佛號。

捂着臉并且低頭不看路的白芍,便在茶館門口處,與來人撞到了一處。

“哎喲!”

小狐妖白芍嬌氣的呼痛聲一經響起,本來還風輕雲淡的白術,便立刻緊張地扔下茶杯,站起來去找小妹。

“阿彌陀佛,小僧罪過,女施主無事吧?”

本來還準備将撞到自己的壞人,狠狠罵一頓。但是當白芍擡頭後,見到那和尚的模樣,心裏的怒意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一絲又一絲豔麗的羞意纏繞上臉頰,這絲絲緋紅将這小狐妖白芍的容姿,映襯得更加嬌美動人。

茶館內的人,幾乎都将目光投到她的臉上,具是驚豔地盯着白芍看,一個個都像那觊觎別家錢財的慣犯小賊。

但場上卻仍有幾個人,絲毫沒有将目光投注在白芍身上。

其中兩個是看熱鬧的宋玥,以及只關注她的沈暝。

至于剩餘的那兩個,一個是翩翩而至的白術,另一個則是風塵仆仆的和尚。

白術和那野和尚,兩個人都只盯着對方不放,誰也不松懈半刻,既像久別重逢的老友,又像敵我雙方的兩元大将。

宋玥饒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她對身旁的沈暝說道:

“他們倆肯定有事兒!”

這話一說出口,那仙人之姿的白術和野和尚,同時轉過頭看向她。

而宋玥這話,也仿佛一聲鑼鼓,震醒了茶館內為白芍美色而驚豔的衆人。

“敢問這位大師,您的法號叫什麽啊?”

變得格外害羞的白芍,扭扭捏捏地問着那野和尚,像極了凡世那些癡情女子,困于世俗雜規中,卻仍保留了一顆敢于去愛的心。

本來還與那和尚打着眼仗的白術,聽到自家小妹的話,剎那間,感覺自己的心好似被什麽撕裂開來,就像他的心上原本有一道陳年老舊的傷疤,卻在此時此刻,被人用利刃深深紮入那道疤中。

白術過于平靜地看着眼前這一幕,羞澀卻勇敢說愛的白芍,與此刻雖狼狽卻掩不住氣勢的野和尚。

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他妖魂深處,時時刻刻提醒着他什麽,要讓他牢記着什麽,但他卻忘了那曾經讓他刻骨銘心的一切,只留下這深入骨髓的痛楚。

就好像有人用一把鈍刀子,在他的心上,割下一刀又一刀。

“大師?”白芍在和尚面前不斷地蹦着,試圖引起他一絲絲注意。

誰料,容顏美麗的小狐妖白芍,迷倒了這茶館的衆人,卻未引起這和尚的一絲注意。

“你叫什麽名字”

這個像野狐禪的和尚,眼神一瞬不放地緊抓着白術,裏面滿是偏執到懾人的眼神。

與和尚對稱,看上去顯得單薄的白術,卻半點都不怵,依然是那副淡定如常的模樣。

只聽他淡淡地說:“白術”

宋玥瞧的分明,那野和尚眼中瞬間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又隐去。

渾身彌漫血腥泥土氣味的野和尚,一點都不菩薩心腸地說道:“你改名字吧,就叫白芍”

“欸,大師是叫我嘛?”終于找準時機插上話的白芍,小小地回頭瞥了哥哥白術一眼,便又繼續着急搶着說道:

“白芍是我的名字,哥哥雖然是哥哥,但也不能跟我搶這個名字!”說完,便眉目含情地瞧着野和尚。

而那野和尚,這時才看向她,思索打量着。

白術一直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這一切,仿佛剛才心中閃現的痛苦,只是一瞬之間的錯覺,雖然仍殘餘絲絲陣痛,卻又好似被凍在厚厚的冰下,只餘下隐隐暗痛。

那和尚仔細觀摩了半晌白芍,最終仿佛勘破什麽似的,非常肯定地搖了搖腦袋,念了句法號,說:

“你不是小僧要找的有緣人”

說完,這野和尚便跨步,從白芍身旁繞過,直直地走向那飄然又有些空洞的白術。

屋內只聽一聲嘆息,原來是那白術發出的。

接着,那兇巴巴的野和尚,桀骜地走到白術身前。

“施主,你可認得本僧”他那雙利眼,仿佛鷹隼的尖爪,牢牢地抓向獵物。

白術瞧着他,許久後,嘆息般:“呆子”

宋玥像個戲癡子一樣,眼裏滿是壓不下去的雀躍,看上去像在緊張,實際上抿起的嘴角卻只是在刻意壓抑着笑意。

有趣,太有趣了,精彩,也太過精彩了。

若不是宋玥怕自己打不過那倆人,此時她怕是要鼓起掌來,為眼前這一幕好好喝彩一番。

接着,這戲碼劇情更是情轉直下,半點不給人留有空餘喘息之地。

白術念完那兩個字後,便大步離開了茶館,緊随其後的是那野和尚。

出乎宋玥意料的是,白芍卻留了下來,一臉的無趣。

宋玥好奇地試探她:“你不跟着去?”

白芍卻嬌橫了她一眼,性子幾乎變了一大圈,完全不複這場插曲前的半分天真性情。

“有些東西,越是被人惦記,就越說明那東西珍貴。我不是那等吝啬之人,如今不過是眼饞許久的人拿去飽飽眼福。到最後,該是我的,就一定還會是我的!”

白芍喝完杯中最後的一滴茶水,再擡起頭時,神色已變,依然是之前那個天真不谙世事的小狐妖。

在旁邊将這一過程瞧得真真切切的宋玥,在心裏不住地贊嘆着,真是人外有人,妖外有妖,就白芍這說變就變的性子,她真是比不上、比不上。

宋玥往沈暝身旁湊了湊,心裏對白芍,生起了淡淡的防備。

“你們幹什麽!”

“無垢寺找人,望各位施主行個方便!”

“哎喲,是無垢寺的各位大師啊,快快請進,幾位大師所來何事啊?”

一聽就知,這熱鬧又主動找上門來了。

難怪人家都說,這京城是天底下最最的地方——最繁華,最堅固,最鼎盛,也是最熱鬧最精彩的。

宋玥拉着沈暝,換到了靠近那無垢寺幾人一側的桌子旁,坐在最近的位置,再來看一番熱鬧。

“無垢寺孽徒無相幾日前弑師,叛寺逃出,請問各位施主可否看過一個身着褴褛的和尚,他長得出衆卻又有兇煞之像”

這名大師口中所說的孽徒,想想便能猜到是之前那個野和尚。

于是,茶館內的人,只是安靜了一瞬,便你一言我一言的,對着來人,将剛才館內發生的事統統描述了一遍。

“對了,這小女娃好似與那野和尚有些糾葛”一個滿臉麻子的矮胖男子,陰險地誣陷起宋玥倆人。

剛才還在看熱鬧的宋玥,轉眼間,自己卻成了旁人眼中的熱鬧。

那大師走了過來,念了聲佛號,問道:“不知這位女施主可知道那無相孽徒去向何處?”

宋玥很是無語地回他:“我怎麽知道?我又不認識他!”

說到這裏,宋玥狀似無意得往原來的位置一瞟,見本來坐在那裏的白芍,已然消失不見,心裏暗罵她屬兔子的。

茶館內的人,這時一個個生怕惹事,一口一句,信誓旦旦地說着假話,誣陷着宋玥。

那無垢寺的僧人,顯然是被這群人說動了,他一改之前慈善的态度,變得格外嚴肅,譴責地看向宋玥:

“女施主,知情卻不報,本寺一律視為同罪!”

本來還打算好好解釋兩句的,但宋玥瞧了幾眼,便品出來這裏的人,沒一個好人,不過是一群人雲亦雲的虛僞之人,與他們置氣半點不值得。

至于自己身上平白多出來的黑鍋,她根本不為之所懼。

她沒做過的事情,就是沒做過,憑什麽要在這裏接受你們的批判?

茶館內,人聲鼎沸,群衆躲在以慈善聞名的出家人身後,個個張着大嘴,添油加醋地編造着宋玥與那野和尚的故事。

站在最前面的無垢寺僧人,他們可能也覺察其中的不對之處。

但入世太久的他們,早已染上了這俗世免不了的惡習——

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吞過鬼,煉化過魔族,還在市井打着轉的宋玥,自然分辨出了僧人眼中的殺意和輕蔑。

本只想帶着沈暝,悄無聲息躲入鬼域之中的宋玥,見此,那一直壓在心裏最深處的小小自尊,翻起驚天怒意。

她一向小心行事,從未主動找過麻煩,這群眼睛挂在腦頂的高人,不問青紅皂白得就要拿她質問。

若她只是一名手無寸鐵之力的軟弱女子,那麽她也認了。

但是,苦練通鬼術,魂體已具現兇鬼之意的宋玥,就憑着這份本領,自然是不懼的。

更何況,她身邊站着的,可是一個真正的神明!

拜仙會在即,滅族之仇得報在即,這種馬上結束一切的快意和急躁,時時刻刻地鞭策着她,既讓她分毫不敢松懈,又不斷地繃緊了她的筋骨。

今天,也許,也是一個機會。

一個讓她放松放松的機會。

面無表情地盯着眼前人,宋玥語調平平近乎詭異地說道:“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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