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鎮 — 第 19 章 章節

考量着挑過幾只向日葵,精心修理起枝葉來。

“那我先走了。”看她還要忙,孟檬拿起花,起身就要告辭。

阿素卻突然說:“再等我一下。”

她熟練地修剪着花枝,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最近過得怎麽樣?”

孟檬有些意外,認識她這麽久,很少聽她和人寒暄,忙答:“還好。”

腦袋裏閃過喬遇的臉。

“就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嗎?”

“奇怪的事?”孟檬有些迷惑地思索着,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咔嚓咔嚓”吃薯片的小女孩。孟檬搖搖頭,突然又點點頭,她想到了那份郵件。

“對,我收到了這個。”孟檬打開郵箱,把郵件給她看:“從前從來沒有過,就突然……也不知道是誰寄來的?他說邀請我們回原學校,可是……”孟檬苦笑:“可是整個小鎮都沉了,怎麽回去呢?”

暮歆素瞟了一眼郵件,找了包裝紙熟練地挽上絲帶包裝好,然後将花遞給孟檬:“不用在意,應該只是個惡作劇。你去完紀念會就回家,別一個人,別逗留。還有晚上盡量不要一個人出門,要去就去人多的地方。”

孟檬有些詫異地接過花:“這個是?”

“有人送你的。”

“誰啊?”

暮歆素沒有回答,只是講完話就又坐會位置上修剪起剛剛的那支花。

知道她不想說,孟檬也沒追問,只是有些奇怪地往外走。

“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語是什麽嗎?”身後的人突然問。

孟檬回頭,她發現阿素的目光像是看着她,又像不是:好像只是穿過她,看向她的身後。

“我知道我知道。”

她忙轉頭看去,阿點在邊上掃地,搶答得太興奮,手忙腳亂差點碰翻了花盆。

“沉默的追逐陽光的愛!”

第二十四話歸家

大巴車沿着兩側綠蔭成庇的蜿蜒大道前行,孟檬坐在後邊靠窗的位置上,抱着兩捧鮮花看着窗外的風景。心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太糟糕。

可能因為目的地沒什麽人家,這輛大巴車坐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應該和她一樣,是去參加殊途鎮的遇難者紀念會的。面孔有些因為本就是老鄉,有些因為每年都會遇見而有些相熟,甚至很多因為經常在簽字本上看見,都能叫得出名字,但是孟檬不是親近人的性格,因而撞見最多禮貌點頭微笑,基本與她們沒有什麽交流。

“哎,早上的新聞看了嗎?又在海邊發現一具屍體,懷疑是之前在樓上跳下來住院昏迷,昨天晚上又突然在醫院裏失蹤的那個女的的。”

說話的人是個腆着大肚子胡子邋遢的大叔,孟檬認識他,因為他當年就住在她家的樓下。早上的時候最常聽見他的老母親叫他:“阿國,阿國,你飯忘帶了。”

意外在地震中喪生的就是他的老母親,頭一年還見他哭天搶地的,這幾年就變得經常和車上遇見的女子談笑風生了。孟檬記得當年她年紀小,他鼻子朝天從不搭理自己,而他的母親——那個慈祥的老奶奶心疼她沒人照顧,經常拿着煮好的番薯、花生來給自己吃。

孟檬很讨厭他,因而有幾次他和她搭話,她都作沒聽見。

“那個人我知道喲,以前是住在東門口的。”

接話的黃卷發中年婦女孟檬叫不出名字,但聽他們之前的聊天知道,以前是住在菜場邊上的,地震中失去了丈夫。她說話的語速很快,似乎很急切想把知道的東西都說出來:“那時候在外面打工,家裏留了一老一小,都沒了。哭得呦,好幾次都……”

“還有一個據說是在公交車上失蹤的。”講到怪事,大叔有些興奮,嗓音更大了些:“有監控拍到她上了車,但是公交車上完全沒有她的影子,也沒有她下車的記錄。人到現在還沒找到是嗎?”

“都是傳得玄乎,實際我估計都是心裏過不去,自己想……”她避諱着沒有說出那個詞,只是嘆口氣:“但真有這個想法,別人怎麽攔得住啊?”

“但到現在失蹤或死亡的人數已經到五人了,而且都發生在每年的這個時候,真的都是自殺嗎?”本來坐在他們身後的女人突然插嘴說道。

大家回頭看她。

她叫方亦,以前經常會在去學校的公交車上遇見她。孟檬對她印象很深刻,因為她和以前來比,變化很大。

方亦用陳述客觀事實的語氣說道 :“重大災難性事件,失去親人的痛哭,會對人的心理和生理造成很大的傷害,很多人都會産生偏激的情緒,但是為什麽都要回到這裏來?為什麽死亡原因都是自然死亡?”

車子裏的人沉默而訝異地看着她。

似乎發覺自己說話的語氣太過沉默了,方亦道歉:“抱歉,記者的職業病犯了,來這裏不自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們別理我。”

“沒事,能理解。”車上另一個将所有頭發都挽起來看起來很文靜的女子對她笑笑。

那黃卷發的中年婦女和大叔又開始聊起別的話題來。

“吳浩你們知道嗎?”

“怎麽不知道,名人勒,當年地震救了很多小學生的那個嘛,電視現在還經常放他勒。”

“好像說他今天也會來。”

孟檬紮好馬尾,戴上耳機,開始不再聽他們的講話。

車子到達站點,慢慢停了下來。大家都整理着東西陸續下了車。

殊途鎮其實是一個離陸地很近的小島,靠着一條寬闊的大道和大陸相連。那次地震後,小島沉入海底,坍圮的道路也就沒有再修葺了,殘存的路段上樹立起了逝者的紀念碑,黑白照片下娟秀的小字一排排刻着,靠着石碑不規則地堆放着各種的花束。

有很多人已然來過了。

殊途鎮真的不大,高中同學的初中同學恰巧是你的小學同學這樣的事情時有發生,因而走過石碑的時候,孟檬只是匆匆從上面的字掃過,不敢太仔細看照片,生怕又突然看見一張意外的面孔是黑白的色調。

她一直往前走,錯開路上哀悼的人們,一直走到他們的面前,然後将腳步站定。

許馨寧的笑容是陽光的,司廣勵挑着眉毛,枚悅欣微微笑着的樣子溫柔,張宇歪嘴笑得表情還是那麽的嚣張……孟檬俯身,将手裏的花輕輕地放在地上。

站起身,慢慢伸出手去,隔空輕觸着照片。

眼淚劃過臉頰,積盈在下巴上,然後滴落下來。

“喂,同志們,我回來了。”

她微微笑着說,大風飛揚了她的發絲,輕觸着她的臉頰,有什麽東西似乎在随風逝去。

前面的人群傳來喧鬧的聲音,瞥一眼,竟然有不少拿着長筒相機,扛着攝像機的人。孟檬走過,瞥一眼,衆人圍捧中,一個西裝筆挺戴着墨鏡的年輕男子正将黃白的花束放在紀念碑的前面,立地站正,莊重地鞠了個躬。

“吳浩先生,看這邊。”閃光燈咔嚓,看得周圍缟素的紀念者們都厭惡地看着他們。

吳浩轉過身,整整身上的衣服,摘下墨鏡,稱得上帥氣而又意氣風發的一張臉。

“吳浩先生,據我們所知您并沒有親人在這次的地震中喪生,可為什麽您還要每年這個時候來這裏呢?”

“我曾經在這裏住了三年,它就是我的家,這裏的人們都是我的親人……”

“您到現在還資助那時候從地震中救出來的學生嗎?”

“是的,不過都是舉手之勞……”

孟檬皺了眉頭。爺爺的照片在被記者們擋住了。她小心避開人群走過去,卻看見調整拍攝角度的記者們踩在了地上的花上。

孟檬皺起眉頭,但她沒來得及出聲。

“讓開!”說話的是一個穿着破背心身上酒味很重的老頭。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是底氣十足,即使環境嘈雜穿透力還是很強,大家都看向他。經常來的人都認識他,他是這的管理員李叔。

李叔推開他們,艱難地蹲下來,低頭整理起地上的花來。孟檬也走過去,幫着收拾。随即蹲下的,還是之前遇到的方亦。

被推開的記者嘀咕。

“又不是故意的,那麽大聲幹什麽?”

“就是,鏡頭摔壞了,你賠得起嗎?”那記者正說着,手裏的相機就被人拿了過去。

他有些驚異地看過去,拿他相機的是一個穿着昂貴西裝氣質不凡的年輕男子,樣子還有些面熟,但一下想不起來是誰:“你幹嘛?”

他伸手想回自己的相機,但還沒碰到,那拿相機的手松開了。

“啪嗒”一聲,東西落在了地上,零部件散落開來,本來還喧鬧的周圍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你幹嘛!”被摔了相機的記者驚慌地蹲在地上檢查相機。

來人托了托臉上的眼鏡,表情溫文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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