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18 章 上藥
上藥
“二位等等——”
出了大殿後不久,就聽見一聲傳喚,靈眇比玄硯先回頭,回頭便又是那位樂雲上殿。
她眉宇間掃下淡淡的疏離,卻唯獨在談及玄硯時燃起些微的暖意來。此刻,她一旁叫做“阿音”的小女仙接過她的眼神上前奉上一小瓶藥。
“玄硯,這藥你拿着,吃了能好得快些。”
玄硯這才緩緩轉身,開口就是:“多謝,不用。”
靈眇看見樂雲表情僵住了些,旋即暗暗戳了戳玄硯:“樂雲上殿一片好意,還不收下?”
玄硯看了眼那瓶就快遞在他鼻尖前的傷藥,很是不解地看向靈眇:“傷藥你已經給過一瓶了,為何還要收?”
那名叫“阿音”的小女仙很快便挂不住笑意,奈何眼前還站着玄硯君本人,不好顯露得過于明顯。
眼看火力又轉移到自己身上來,要不是大家夥都在,靈眇真的會在那個榆木腦袋上狠狠敲下一拳,正組織措辭之際,卻聽得樂雲上殿及時出來解圍:“既然如此,是我打擾了。”
心中暗松一口氣,誰想樂雲又道:“對了靈眇君,帝君特命我代為批閱二位的十萬謄寫,另外明日寒殿,靜候君臨。”
又要抄書又要替人跑腿打雜,靈眇一個頭兩個大,嘴不由己回道:“好……”
回到蜀雲國,此時長街秩序井然,但也不失繁華。街上吆喝聲傳遍大街小巷,各色商品琳琅滿目,來自北方的雜耍奇藝人噴的噴火,碎的碎石,好不熱鬧。
路過那些雜耍藝人和商販攬客吆喝,靈眇帶着玄硯進了一家稍稍安靜些的巷子,靈眇在前面走,玄硯後頭跟着,她不和他搭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麽。
到了一間上下兩樓的鋪子,靈眇停下,拍了拍手,随後裏頭就有孩童樣貌的一男一女走出來,其中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熱情地招呼玄硯進去。
玄硯稍後退半步,警惕道:“這是什麽?”
“玄硯君不喜歡嗎?”靈眇疑惑問道,看到玄硯一臉抗拒的神色,無奈又拍了拍手,那兩個孩子立馬化作一陣黑霧飄散,“這是我用點魂術給我的小藥鋪做的兩個小小掌櫃。”
玄硯聽聞,這才放松下來,問:“靈眇君的藥鋪?”
靈眇解釋:“對啊!我來蜀雲國總不能忘記老本行吧?和死人打交道久了,自然通曉些醫術,當然,我開這間鋪子也不全然是救命,相反,這樣一來我便可以知曉油盡燈枯之人的死亡日期,從而取得他們的命果。”
聽到“和死人打交道”這句話,玄硯想到方才在大殿內清河君說的那番話,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已經被靈眇推着進了鋪子內。
鋪子分為上下兩層,據靈眇自己說這上層是用來休息的,下層就自然是看病買藥的。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兩側高櫃中放置着許多種中藥,什麽暖脾胃的肉桂、補肝益腎的何首烏、理氣血的艾葉……應有盡有。桌上還擺着搗藥罐,屋內淡淡的藥草香很是好聞。
沒等玄硯參觀完,就被靈眇“砰”的一聲一把拽在椅子上:“悶葫蘆,你別動,我給你上藥。”
想到之前在長英洞外“豬草”“仙草”都分不清的靈眇,玄硯站起來想婉拒卻被重新按回椅子上,頭頂是靈眇的聲音:“你們仙界能救命的仙草我是認不清,可這些中草藥我清楚的很——”
“那晚不過是天太黑,我看不清罷了……”
說着,便揮手在門口處施了法,門“啪”地一聲關了。
玄硯默默伸出胳膊:“好吧……輕點。”
微風不燥,雲卷雲舒。不遠處是塵世的繁華,而此地清淨恬淡。小藥鋪外頭飄着小彩旗,門口的一男一女兩個小掌櫃臉上含笑,拱手站站在旗下,作“暫不接客”狀。
“咚咚”的搗藥聲不斷從藥鋪內傳出,碎金般的午後驕陽斜着掃進鋪西面的窗戶,在兩人對坐的桌旁烙下一塊金燦燦的剪影。
靈眇垂着纖長的眼睫低頭很認真地将藥草都蒯出來,橙黃的光打在羽扇般的眉睫上,透着一股神性的美。對面的玄硯不經意瞥了一眼又飛速移開目光,期間伸着胳膊在桌上,但另一只手擺在腿上也不是,擺在桌上也不是,動個不停。
“你動什麽?”
“……沒什麽。”
靈眇整理好草藥,正準備上手時又頓住,思索片刻,她說:“脫了。”
“嗯?”
玄硯以為自己聽錯了,卻聽到對方很嚴謹地重複了一遍:“右邊的衣服,揭下來。”
“不行。”
靈眇“啧”了他一聲,解釋道:“你衣服穿得裏三層外三層,不揭下來怎麽好塗藥?這藥金貴,可不敢塗到衣上給浪費了。”說完就要伸手去挽他最外層的寬大袖袍。
“……”玄硯後退了些,看着她誠懇堅定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終認命道,“我來。”
等右胳膊上的衣物揭得差不多,整塊傷痕完整地展現在靈眇面前時,她才第一次瞧清楚這傷的嚴重。邊沿的血痕已經幹裂,情況好些,但傷口中間某些地方雖已結痂,但又因着手上動作重新裂開,血痂裏頭仍是血糊糊一片。
說來也是,那麽大塊石頭猛地砸下來,與血肉之軀緊擦着落下,雖不傷筋骨但皮肉傷之重可想而知。靈眇看着都疼,邊擦邊說:“幸虧現在是春季,天還不熱,不然早得化膿。”
想了會,又好奇道:“玄硯君的傷往日裏都怎麽處理?都像這麽不管不顧嗎?”
本是一句調緩氣氛的話,也大概猜到堂堂清虛殿殿尊,天界仙尊,怎麽可能受傷不管不問,但沒想到玄硯真的很認真答道:“晾着。情況好些自己能好,情況壞些就挨些疼再好。”
靈眇笑起來,笑裏一半覺得這是玩笑話,一半又覺得心頭軟軟。心上挨着,手上動作卻沒察覺,動作竟重了幾分。
“嘶……”玄硯本能地要縮回手,卻被靈眇拉回來。
地上的光影又往屋裏探了探,日頭西斜。玄硯眼睜睜地瞧着靈眇用潔白的紗布在自己的胳膊上打了一個精致的蝴蝶結,張了張嘴但看着靈眇興致盎然的模樣還是選擇了閉嘴。
直接被系上蝴蝶結和聽她口若懸河東扯西扯一番後再強行系上蝴蝶結,他果斷地選擇了前者。
反正說不過,何苦多費口舌。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景蘭——都說了人家藥鋪不開門!殿尊不可能在裏面!”
“不可能,那麽現眼的一個人,說是進了藥鋪就是進了藥鋪。再說了,人家好歹也在蜀雲街上賣了那麽多年的糖葫蘆了,眼力見還是有的吧,怎麽可能看錯?!”
“不行,師妹,你平時就是要去月亮上我也陪你去,這回可另當別論。”沉烨還是覺得失禮,橫在正站在彩旗下的景蘭前,暗示她去看旁邊的兩個小人,壓聲道,“更何況,你不覺得這兩個小人一動不動的,怪滲人的嘛……”
“去去去。”景蘭一副不信邪的樣子,一把撩開藥鋪門口的竹簾。
撞進眼中來的一幕讓門口的兩人啞口無言,凍在了原地不得動彈。
背對着他們坐着的玄硯——他們平日裏不善言辭、規矩得體、從不行差踏錯半步的殿尊正慌亂地整理着有些淩亂的衣襟,而久別重逢的靈辯師大人支着腦袋笑眯眯地看着他倆。
“好久不見,各位!”
沉烨揉眼,接着說:“辨師?這是——你的藥鋪?”
“嗯哼。”
“殿尊、你……怎麽啦?!——————”
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響徹雲霄,差點沒竄到仙界去。門外兩個童子掌櫃相互對視一眼,默默矮下身子。
玄硯沉着臉解釋完自己究竟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失散後去了何處發生了什麽後,兩人方才恍然大悟,扶着椅子緩緩坐下。至于當事人靈眇——
正蹲在門口,疑惑但又不甘地盯着自己辛辛苦苦點魂成人形的兩個童子掌櫃,心下暗忖自己手藝的拙劣性,不然不至于除了自己之外竟沒一個人喜歡自己的小魂人兒。
正苦苦思索如何精進手藝的靈眇突然耳廓一動,她警覺地站起,向後望去,空蕩蕩的街巷沒有一個人影,不多時,巷子盡頭突然響起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靈眇阖眼仔細分辨,聽落腳的力道不像是孩童,但和一個普通身形的成年人相比又顯得更重更鈍。
她睜開眼,身側原本躬身作“迎客”狀的羊角辮小女孩兒猛地拉住靈眇的衣角,随着聲音“啪嗒啪嗒”地漸近,小女孩露出一個粲然的笑,接着,拉住裙擺的手頓地往下一拽。
聲音空靈邈遠:“又……來……一……個……”
靈眇明白什麽意思,勾唇一笑。
“呼哧呼哧呼哧……”
那個身影逃命似的跑過來,時不時還回頭張望幾眼,像有什麽東西貼着他的脊背在追,死也甩不掉,落得大汗淋漓。
靈眇危險地眯了眯眼,負手而立。
“救命啊!救救他,拜托……你救救他——”
那個父親一路奔來,喉間嗆血說不出半句話,距靈眇只剩五步之遙時終于精疲力盡跪倒在地,肩頭上滾落一個血呼呼的東西。
此時傍晚,長空紫黑。
光線昏暗,靈眇并沒有第一時間看清那是個什麽東西。
“神醫大人!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靈眇欲上前看,卻被身後男童子揪住衣袖,他眼神空洞,唇型是:“不……要……靠……近……”
不要靠近?!
靈眇拂開他的小手,湊上前接着零星的亮光看清楚了那個猩紅色的東西。
那個父親面色蒼白唇舌幹裂,目眦欲裂的眼中充斥着血般的紅絲,懷裏緊緊擁着方才滾落的那個“孩子”,嘴裏神經兮兮地不停喃着:
“喜神……喜神……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