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19 章 抄書

抄書

“轟——”

一道驚雷貼着窗棂劈下,遠處似萬馬奔騰的雷鳴聲滾滾而動。

藥鋪內玄硯三人聽到聲響正欲出門查看時,靈眇“嘩”地一聲掀開了門口竹簾身後還站着一個佝偻的男人。三人看着靈眇懷裏抱着的那個未知的紅色東西正出神之際,屋外忽然下起傾盆大雨,千鈞之重的雨幕狠狠砸向地面。

風雨聲混雜聲中,她啓唇道:

“救人。”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立刻忙碌起來。

屋內燈火通明,景蘭和靈眇開始找藥,玄硯接過靈眇懷中那個很小很小的嬰兒,沉烨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找水和棉布,想擦幹淨孩子身上沾染的血跡。

門口的那個男人躊躇半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後也只是探了幾乎大半個身子進來,落滿泥水的鞋褲卻始終沒跨過那道門檻。

玄硯雙手僵硬得不像樣,他沒抱過小孩,尤其這還是剛生下來不久的孩子,難免手生。沉烨平時修習時舞刀弄劍的大手此刻小心翼翼地捏着棉布的一角輕輕擦拭着那個小身軀上的血污。

玄硯看着面前這個縮成一團,渾身是血的孩子,眸色驀地一沉,腦子裏翻轉過許多信息,一旁沉烨也察覺到一絲異樣,捏着棉布的手陡然頓住。

這邊,靈眇抽出藥屜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景蘭頭也沒擡加緊手上的動作,提醒道:“靈眇姐,你怎麽了?快拿藥出來啊!那孩子的命已經危在旦夕了,再不用藥吊住性命可就晚了!”

“……不用了,沒那個必要了。”靈眇轉身,看着玄硯懷裏的嬰孩,輕聲說,“已經……死了。”

果然,下一秒,玄硯猛地擡頭,說:“沒呼吸了。”

窗外又是一聲驚天巨雷,在耳邊炸響。那一下,屋內恍如白晝。

門口望眼欲穿的父親這才失了所有理智和尊嚴,“箭”一樣,一下子跌撞進來,手腳并用撲倒在玄硯腳邊,這會兒,大家才看清這個男人的長相。

胡渣滿臉,久不收拾。看上去約摸三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白發橫生,一臉不知從何而來的深切不安和憂懼在那雙濁黃的眼裏表現得尤為突出明顯。身形佝偻,粗麻布衣,不似家境殷實。

“娃……俺的娃娃!!你睜眼看看爹——”堵在喉頭不知憋了多久的痛泣此刻如同窗外的如注暴雨般宣洩而下。

這個男人的悲怆在突如其來的喪子之痛中壓倒了他,直到他暈了過去。

今夜注定無眠。

靈眇單手攬過那個孩子,眉心出血印再現,阖眼之際,門口站着的小魂人兒第二次拉住她的衣角嘗試制止,臉上再無笑意,冷得可怕。

“無妨,命果重要。”靈眇不聽勸阻開了結界,來到血池中央。

“請辯。”

小小嬰孩,并未能說出話來。靈眇見怪不怪地從血池中央走下來,成功取到命果收入鏡中,轉身重回中央臺階時,無意瞥了一眼那塊碩大的古鏡。

鏡子巋然屹立着一尊流着光的神像。

只是神像面部被一張輕如蟬翼的薄紗蓋住,不見容貌。是那天在街上看見的喜神……她幾乎一眼就認了出來。

雖隔着一塊紗看不真切,但靈眇很明顯能感覺到這神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目光毒辣狠戾,直直穿透過自己的胸膛,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靈眇卻毫無畏懼地順着那道隔着薄紗的詭異目光看了回去,冷道:“在人間撒野撒慣了的東西,什麽時候輪到你舞到我跟前了。”

輕紗在鏡中無風自動,飄動的每一個角度都似在嘲諷着靈眇這番話的自大,而那尊神像卻始終并未有過半點異動。可它越是巋然不動就越是惹得人心中莫名窩火,靈眇正準備進行下一步動作,這時身側卻走來一個人。

一樣的紅衣,一樣的笑意。

就連說話都是一樣的語調。

“那你看看我,我可有資格站在你面前?”

靈眇血液倏地凍住了,指尖冰涼,看着緩緩走過來,面色挑釁的人,那張臉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和自己一樣的臉,一模一樣。

“我們又見面了。靈——眇——”她“咯咯”地笑出來,笑得瘆人,張狂,卻又帶着靈眇本身該有的放肆。

又來了……到底是幻境、還是——真的?!!

靈眇一個箭步沖過去,将其摔在血池內,單手格擋在她脖頸處,紅眼逼問道:“你……究竟什麽來歷!說!”

“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扮做我的樣子!嗯!你到底——什麽目的!”

被壓制得喘不過氣的“靈眇”樂道:“扮做?哈哈哈……我為什麽要扮做我自己……換句話,我……就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還當她是在狡辯的靈眇憤而揮拳,正砸在她左肩處,身下的人笑得癡狂,不過還是“疼”地悶哼一聲,與這聲悶哼抵達的,還有靈眇自己左肩處傳來撕裂開來的痛意。

靈眇驀地失了分寸,大腦如遭雷鳴般空白一片。

“靈眇君?”

“靈眇?靈眇!”

耳邊終于傳來點別的聲音,是玄硯在喚自己。

靈眇大夢初醒般睜開眼,強忍住內心不斷翻湧上來的躁意和不安,将方才整理到有關那個孩子的信息,磕磕碰碰地說出來:“和蜀雲國喜神有關……我看見了、還是那個以紗掩面的神像,不對勁、喜神……”

将那個可憐的父親扶到桌前趴好,沉烨驚問道:“喜神?怎麽可能是喜神?這難道不是一種能給世人帶來幸運和福佑的神嗎?”

玄硯自靈眇進入結界內後便一直沉默,面色凝重,此刻身邊的氣壓幾乎達到了最低點。他看了眼靈眇,問:“怎麽樣?”

“孩子是無辜的,我……已經安排去了輪回,”靈眇還未完全緩過來,吃力咽了一口氣繼續道,“至于喜神和這件事的關——”

“你,你怎麽樣。”

玄硯打斷道。

景蘭瞪眼看着玄硯,滿臉寫着震驚,不敢相信平日裏清冷的殿尊有朝一日竟也會關心人?!

靈眇左肩仍陣痛不止,心頭卻軟軟地塌陷下一塊,她以為他是問情況,是問神像,是問孩子,唯獨沒料想到是問自己。在沒有預想過的問題面前,答案自然顯得稚拙而又呆滞。

“還、好吧。應該……”

窗外的雨下得大了起來,窗葉大開着,紛紛夜雨潲了進來,濕了地。玄硯一言不發,起身來到窗前關上了窗子。

景蘭小聲嘟嘴嘀咕:“也不見殿尊平日裏這樣關心過我們……”

驚雷劈下,屋內猛的一亮,雨點打在窗紙上“噠噠”作響。

玄硯表情嚴肅,扯回正題:“喜神神像很奇怪,從未見過哪座神像以紗掩面。但,那日街上有孩子只是好奇一問便遭來斥責,加之長街那日盛況可見——所有人似乎都沒質疑過這這個現象。”

沉烨心中不忿:“別說質疑了,那些民衆就差沒把那尊神像搬回家了!我後背現在都還有被擠的紅印呢……”

靈眇好了很多,這時補充道:“我比你們三人早來幾日,蜀雲國的境況我知道一些。”

“喜神是這個國家國民都一致認可并信仰的神,認為可以給家庭帶去福氣。那日長街盛況也是他們用來祈求平安的一種方式,國都皇宮中更是有專門擺放神像的金殿,所謂金殿,是用真金子鋪就的大殿。”

景蘭調侃道:“這手筆……看來是深信不疑了。”

“沒錯。”靈眇回想着,繼續說,“如今仙界帝君唯一的女兒——樂雲仙尊,就負責這偌大國都的福佑運送,也就是說,仙界,神像,凡人,從上至下,層層下達。”

玄硯問:“蜀雲國奉的是樂雲?”

靈眇“哈哈”一笑,打趣道:“仙界喜神那麽多,你怎麽知道就是她?在仙界的時候人家找你,你不搭理,現如今又念叨起人家了?”

玄硯:“……”

景蘭将那個孩子抱在他父親面前,又将包裹孩子的布條包緊了些,輕聲嘆口氣索性轉身不看。

“樓上可以休息,你們倆上去歇着吧。”靈眇見解釋得差不多了,對景蘭和沉烨說。

她知道的全部就是這些了,至于面前這對父子的悲慘遭遇可能得等男人醒過來再說。喜神一事事關重大,也不是他們幾個三兩句話就能一下子說清楚的。

“哦……”沉烨答應後,又反應過來,問,“倆?我倆休息,那你倆呢?”

“抄書……”

二人異口同聲道。

……

等安靜下來,靈眇和玄硯兩個人,一個坐在屏風前面,另一個坐在後面。

靈眇臨提筆前開口:“……玄硯君。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玄硯:“講。”

“為何我們要分開坐……”

“靈眇君口若懸河,奈何我兩個弟子有覺要睡。”

“……”靈眇看着屏風上投射出來楚楚谡谡的仙姿仙骨,一時失态,又連忙回神,壓着聲音道,“你怪我話多!”

“非也。”

靈眇雖暗自腹诽,奈何他确實還有兩個弟子有覺要睡,滿腹牢騷只好憋回肚中,最後安靜下來。燈光打得很暗,搖曳的燭光在燈罩中影影綽綽,很懂事地将玄硯挺拔的身姿印在了屏風上。

她放下筆,坦蕩地看了起來。

屏風裏,一雙修颀瘦長的手攥着筆,一筆一捺,拓在了他面前的紙頁上。時而擡首蘸墨,時而稍稍偏頭沉思回想,于是她能看見如刀削般瘦冷的側臉。

再一提筆,卻頓住。

靈眇好像聽見對面黑墨在紙頁上暈染開來的動靜,接着,屏風後傳來玄硯低沉的聲音。

“我能看見。”

意思是,我能看見你在看我。

靈眇像被戳穿了壞事的小孩,低聲道:“我腦袋圓,影子反正都一個樣,你怎麽知道我是在看你?”

末了,她甚至還要加一句:“無聊。”

“……”

窗外雨聲漸息,風也小了些。

燭火安靜下來,影子安靜下來,世間一切一切都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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