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 —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蘇青禾習慣早起,睜開眼睛,在床上晃一晃神,清醒過來,就下床洗漱。生物鐘固定在淩晨六七點左右,不論外面豔陽高照還是刮風下雨,都不會放任自己在床上躺太久。

其實沒有那麽多事需要早起去做,只是不早起,就不能做那麽多事。

她不喜歡手頭閑下來,最好是忙得暈頭轉向,腦子裏被瑣事占得滿滿的,就不會多想一些壓抑傷感的糟心事。

昨晚上稍微有點傷精費神,也有點勞筋動骨。

昏昏沉沉躺了幾個小時,站在淋浴底下,大腦還沒徹底清醒過來。等一身黏膩被熱水沖幹洗淨,臉蛋才慢半拍染上粉紅。

和一起長大的男生發生關系,比預想中要自然很多。

笨拙的把自己交給另一個笨拙的人,過程雖然有那麽點叫人哭笑不得,好歹也算跨過了一個大坎。

她不知道顧予明還有咬人的習慣。

肩膀上,側腰裏,胸。乳間,滿是肉眼可見的紅痕,有幾處泛起黑紫色的小點,水流滑過,有些微刺癢。

她用力揉搓着暧昧的痕跡,顏色不減反增,不覺氣惱起來。昨晚上來得匆忙,那件一字領的黑體恤,壓根遮不住。原來預備直接去花店,現在還得多餘回去一趟。

不用想也知道母親和孫姨瞧見了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能笑得沒了眼睛。然後笑呵呵地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告訴她生孩子有哪些注意事項。

孩子?

她愣住了,為自己不着邊際的腦洞感到羞赧。三兩下擦幹身上,裹上挂鈎上的大浴巾,踮起腳從高處的收納櫃裏翻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具,加快速度梳洗起來。

顧予明的公寓她是第一次來,找東西卻不費吹灰之力。這是認識二十幾年的好處,連對方擺放東西的小習慣,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還在睡,像是好幾天沒好好睡過覺。她掰開他扣在腰側的手,又把壓在她身上的半個身子推開,他也只是不耐地揚手擋住惱人的光線,翻個身,卷走大半被子繼續睡。

蘇青禾沒睡好,一晚上被人擠着,身上又酸又疼,動彈不得。到後半夜,半邊身子都僵麻了。

她尋思以後要是真同居了,要和顧予明談談分房睡的事情。一下把人抱得死緊,一下裹被子的,一晚上不知道要驚醒幾次,她睡眠淺,經不起折騰。

啊啊,什麽同居?又在想些沒影的事了。

捏捏清瘦的臉頰,嘴角仍是不受控制地上翹。

本來想給他做了早餐再走,冰箱裏空蕩蕩得像剛被搶劫過,她撇撇嘴,作罷。

換上三厘米的小高跟,在客廳轉了半圈,才找着被扔到沙發一角的內衣,紅着臉穿好,拉下T恤下擺,又不自然地去攏衣領。試了幾次無果,幹脆把顧予明挂在玄關的休閑外套穿走。

出門前沒忘記把剩下的蛋糕和盒子帶上,扔到岔路口的小型垃圾站。

打車回去,才八點不到。母親和孫姨睡得正香,她輕手輕腳地進屋,把顧予明的外套和黑T恤扔進衣櫃裏,迅速抓了件薄衛衣套上。想一想內衣褲也是髒的,從抽屜裏拿了幹淨的,關門出去,到浴室換了。

等她端着小盆出來,孫瓊芳正揉着眼睛站在浴室門口:“早啊,小青禾。”把人上下掃一掃,視線一低,定在小盆裏裝着的東西上,惺忪睡眼立馬睜大,“大早上回來就洗貼身物什啊?”

蘇青禾臉噌一下紅了通透。

孫瓊芳圍着她轉了兩圈,笑得合不攏嘴:“怎麽樣?昨晚上小明表現還不錯吧?”

“您胡說八道什麽呀?”她赤着腳,小跑着去了陽臺。隔着玻璃門,還聽得見孫姨揚聲喊母親,說有好事要說道說道。

幾乎是下一分鐘的事,姜孜披散着頭發奔到陽臺上,呵呵直笑:“有些人,表面上說着孤男寡女不好,回來連內褲都洗上了,啧啧啧。”

“小姑娘臉皮薄,你悠着點。”孫瓊芳掩着嘴湊過來。

蘇青禾不搭理她們,匆匆晾完衣裳,擡着小盆閃身回屋。進浴室沖洗了雙腳,換上粗跟的涼鞋,背上小包就要出門。

關門前還聽到孫姨和母親在商量擺酒席的事,說顧家大哥下個月去領證,幹脆她和顧予明也一道過去。

領證什麽的,确實沒想過。

蘇青禾覺得現在提這些還為時尚早,照顧予明的說法,他的确有這個意思。但她回S市才半個多月,大學畢業也才半個多月,工作沒着落,顧予明事業上還沒站穩腳跟,突然把結婚領證提上日程,對她自己,對顧予明,都太着急了。

可能顧予明不這樣想。

四年前,還滿是少年氣的他,就口口聲聲說要娶她進門。

她讓他等了太久了,二十二歲,二十六歲,三十歲,對顧予明來說,或許只是一個蒼白的數字。哪怕讓他明天就和她去民政局,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根本不會考慮年紀、事業這些因素。

這就是顧予明了。

他只會在告白的時候一個勁重複“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平時諷刺起人來詞不帶重樣的小少爺,緊張得目光都恍惚了,除了喜歡你還是喜歡你。他根本想不起來任何物質上的承諾,在她輕笑着搖搖頭說對不起時,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是真的很喜歡了吧。

昨天他和她要答複的時候,她一直擔心會從他嘴裏聽到那句傷人的話,他曾經說過的,鄭明瑞昨天也說過的。

——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鄭明瑞可以不相信她,可是顧予明,她希望他站在她這邊,無論何時,無論出于什麽理由。

是了,她還沒告訴他自己不是“小偷”,從來沒有作賤過自己。

她還不确定他是不是完全相信她了,就願意把身子交給他。

原來已經愛他入骨了,到底為什麽,能若無其事地分開這幾年?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蘇青禾是,顧予明是,鄭明瑞也是。

固執己見的,堅持着自以為的值得。

幾天不見,壽司店的老板氣色好了很多。見到她,高興地揮揮手,踩着木屐跑到欄杆邊,還是一口不标準的普通話:“青禾小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她邊開門邊回應,其實上周才見過。

“很好。”他咧出一口大白牙,不難看出內心裏的心花怒放,“我想要訂十一朵紅玫瑰!”

“好啊,現在要嗎?”

“不不不。”他擺擺手,半個身子探出欄杆,“我傍晚六點來取,我晚上和喜歡的女生去看電影,想讓她開心。”

“好。”

看來是追上了,蘇青禾推開店門,一腳跨進去,又聽他說:“謝謝你的十一朵雛菊,青禾小姐。”

“嗯?”蘇青禾不解。

青年沒有細說,把晾曬在欄杆上的圍裙戴好,笑眯眯道:“祝你也早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在一起……

他們現在,算在一起了吧。

她抿唇微笑:“多謝。”

青年步伐輕快地轉身進壽司店,蘇青禾捂一捂開始升溫的側臉,暗罵自己沒出息,也進店裏去。

姜孜和孫瓊芳将近十點才到店裏,一道過來的,還有顧予明。

蘇青禾正招待一對買花的小情侶。姜孜和孫瓊芳說要親自去花卉市場進貨,順便到附近見見老朋友,顧予明看樣子有事找她,礙于其他人在場,安靜地坐在櫃臺前等,視線跟着她來回移動。

蘇青禾被看得不自在極了,和人介紹花卉品種時差點口齒不清。從他身邊經過時,指尖按着他的下巴,把男人的臉轉到另一邊,繼續招呼客人。

她聽見顧予明低低笑了一聲,耳根子不争氣的開始發熱。

小姑娘選了二十枝香水百合,高個健碩的男生寵溺地摸摸她的腦袋,掏出手機掃碼。

蘇青禾把花束包好,又把人送到店門口,才得到一個喘息的機會。想起店裏還坐着個更讓人頭疼的人,頓時又把氣提上去。

她轉身進店,腳步一瞬遲疑,掀起眼皮看看靠在玻璃櫃臺前眼帶笑意的男人,摸摸鼻尖,慢吞吞走過去:“怎麽過來了?”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帶到跟前。指腹滑過女人細膩的右臉,在敏感的耳後來回摩挲,笑容裏更多些滿足:“怎麽不叫醒我?偷偷摸摸就跑了。”

蘇青禾斜他一眼,把手抽回來,收拾起櫃臺上散亂的包裝紙和拉花:“我大大方方走的,你自己睡得跟活死人一樣。”

顧予明轉着高腳凳,面朝她那邊,手指碰上她忙碌的左手,拉到唇邊親了一口:“要不是床頭櫃裏真少了兩個套,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蘇青禾拍掉他作怪的手,繼續整理:“你怎麽會有那東西?”

“公司搞計生宣傳,他們發的,樂晗往我桌上扔了兩盒,讓我給我哥送去,給個暗示什麽的,我手頭有事耽擱了,沒想到自己先用上了。”

“你不上班嗎?”

“下午去,反正也晚了。”

“嗯。”

短暫沉默。

蘇青禾把能收拾都收拾好了,又不知道坐下來能和他閑聊什麽,索性洗了一條帕子,擡過幾盆大葉盆栽,仔細地擦拭起葉面的灰塵。

顧予明就趴在櫃臺上看,頭發軟噠噠耷在額前,眼神沉靜。褪去一身給人壓迫感的西裝,簡單休閑的運動服讓他身上的淩厲削弱許多,往店裏一坐,像剛下早課來幫忙的大學生。

兩人都是顯小的長相,蘇青禾早上打車回來,因為穿着他的外套,司機大叔還苦口婆心地勸她學生要以學業為主,戀愛什麽時候都能談,考不上好大學後悔一輩子雲雲。

其實想一想,二十一二歲,确實也不算很大。

起碼在蘇青禾的預想裏,談戀愛大約是二十五歲才會列入考慮的事,結婚,大約在二十八左右。

全部亂套了,在一夜之間。

“青禾。”顧予明喊她。

“嗯?”

“我想起件事。”

聽他語氣認真,蘇青禾終于停下手頭的事,跟着認真起來:“什麽?”

“昨天半夜那次,我忘記戴套了。”

蘇青禾蒙圈了。

顧予明說沒關系,男孩女孩他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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