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千禧年助人為樂[美食] — 第 67 章 她們都沒有走出來

她們都沒有走出來

在一段時間以前,宋藝林剛剛得知原主家中有一個弟弟時,心中便有一點猜想。

如今計劃生育抓得正嚴,更別說往前倒推十幾年,更是很難。

在農村要生孩子,那是真的會“大出血”。

被抓到直接打掉,沒被抓到等生下來上戶口也是要交超生罰款的。

罰款數額并不少,對于農村家庭來說更是一筆巨大的開支。

這樣的情況下,還願意生第二個的人相對來說比較少,如果第一胎是個女兒,那就不一樣了。

由此,宋藝林挺不好受。

跟宋愛琴夫婦打聽之後,她知道這個地方重男輕女的情況并不算嚴重,後來也沒有再糾結于這件事。

說到底,她不是原主。

那些都只是猜測,沒有真正經歷過,所以無法斷定所有人的想法。

而此時此刻,她作為一個陌生人,也終于看見了原主曾經經歷了什麽。

或許她應該感覺到憤怒,感覺到憐惜。

但首先,此時,她心中升起的是無力。

那個女孩真的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無論做什麽都無法挽回。

她看見——

玩伴敲着門,呼喚着女孩兒去玩,狹小的門縫裏,男男女女将計算的視線落在局促站着的女孩身上。

女孩兒的父母陪着笑臉,像展示商品一樣将女孩的胳膊擡起來,甚至掀起袖子和褲腿極力展示推銷。

她看見——

女孩兒被陌生人帶走,幾個小姑娘沖上去才把人搶回來,而她的父母就在一旁的樹後躲着,咬牙切齒。

後來,女孩身上開始多出了很多青紫,可她也不明白父母忽然不喜歡她的原因。

也許是因為弟弟?她不太懂,可是村裏人告訴她這個原因,所有人都信了。于是不會有人管她。

可宋藝林已經知道,原主的父母是想要賣掉原主,在失去買家後,無能的怒火被它們發洩在女孩的身上。

而接着往下看,宋藝林更加了解到它們或許真的是一對純粹的惡魔。

一年冬天,它們帶着和女兒走得近的幾個女生一起上山玩,回去時,其中兩個女孩卻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每一次,她們都會讓女孩帶着玩伴來家中,這時總會有陌生人一起出現,過幾天,那些玩伴中便會少掉一個或者更多。

女孩已經發現了不對,她不再聽父母的話帶着朋友回家,而是一起約定在其他地方玩。

也許是村子裏的人也發現了不對,她們紛紛猜測原因,有的報警,有的将女孩叫作煞星,不允許她和自家的孩子走得太近。

某一天,女孩的父母帶着高燒的弟弟不見了,她們幾個共同尋找,然後目睹了弟弟被父母交給陌生人,并且拿到了不少的數額。

它們發現了男孩更賺錢,甚至用的借口也十分好找。

大一點的只需要說帶他們出去打工,有那麽一兩個失去音訊是很普遍的事。都不會有家人報警。

小一點的,雖然風險大,但利潤卻更高。

可惜兒子已經被賣掉,沒有人幫它們騙來男孩兒,于是它們開始頻繁外出,經常去到別的地方,等到回來時,總是會喜氣洋洋地喝上兩杯。

偶爾,再賣上兩個女孩,無論大小,總有買家會收,這筆長期生意讓它們如此的快樂。

女孩們長大了,漸漸懂得那些交易是什麽,女孩和女孩的朋友保守了這個秘密,即使她們想要揭發,卻害怕那些絡繹不絕的買家。

那麽多的壞人,她們能做的只有保全自己吧……

她們只是一群還沒有成年的小姑娘。

宋藝林看完了所有的片段,心裏的酸脹已經快要滿溢。

她不敢去體會原主的情緒,因為太過沉重。

可因為這些片段,原主的部分記憶終于向她敞開,那些情緒漸漸濃郁,像是潮濕的墨水,沾染了柔軟的紙。

當漸漸意識到,自己成為害了朋友的“幫兇”時,她的情緒似乎被割裂成了兩部分。

一部分屬于她自己,震驚,失語,還有悲傷和同情。

另一部分屬于原主。

痛苦,絕望,和無邊無際的愧疚……她厭棄自己,不明白為什麽她還茍活。

如果在那一年,她被很早買走,那些玩伴也許就不會出事。

就像弟弟被賣掉之後,它們沒有辦法引誘村子裏的男孩來家裏玩。

聽到父母死在外地的消息,她是那麽痛快,這個世界上也許有令人自豪的父母,可它們不是。

甚至于,有這樣一對父母,是她每個夜晚的噩夢。

與此同時,它們的死亡啓迪了她。

只有這樣,才能贖罪吧……只有這樣,那些噩夢一般的記憶才會消失……只有這樣,她才能夠,原諒自己。

那些痛苦悲恸的情緒将宋藝林的心跳席卷到高峰。

宋藝林任由那些情緒發洩着。

她也想哭,因為沒有人比她此時此刻更能夠體會到那個女孩的絕望。

她需要情緒的宣洩,她痛苦得太久了,她已經快把自己折磨瘋了。

但那個女孩留下的情緒太少了,僅僅是一陣仿佛最後宣洩的疼痛之後,宋藝林再也沒有體會到她的情緒。

原主好像徹底消失了,她不喜歡這個世界,也不喜歡自己。

她讨厭罪惡的東西。

包括她。

原本也只是因為這些不愉快記憶出現的劇烈情緒波動,只是她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告別。

宋藝林恢複了自己原本的情緒。

她很想嘆氣,為這個女孩短暫的迷茫的一生。

一般來說,穿越到別人身上,她既然無法将身體還給她,那就幫她完成心願。

而現在呢,原主的心願就是得到自己的解脫,她無法原諒自己,即使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她仍舊沒有辦法釋懷。

宋藝林清洗着那些碗碟,将那些痛苦或者痛苦中細碎的美好一一洗去。

似乎也洗去了原主存在的一切痕跡,就像她一直期盼的那樣,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

宋藝林思考着一些事,等到收拾好心情,她也理清了自己的情緒。

她想要做些別的。

死亡并不能沖刷罪惡,那對惡魔并不配光明地死去。

至于要怎麽做,那就要好好收集證據,情況其實并非最遭。

拐賣案中有一種情況,是整個村子都在相互袒護。那樣的情況下,她一個人想要尋求突破是很難的。

現在,老臨水村的人只是被騙,她們都是受害者。

當然,那些買家,她也會努力找到線索,買賣同罪,她并不覺得那些人将人口當做商品是可以被原諒的。

既然藐視法律,那就要試試法律的懲戒。

宋藝林并沒有原主的全部記憶,她也沒有強求,這是屬于原主的東西。

她不想要放棄,那麽她也無意窺探。

目前她知道的這些,也足夠了。

現在面對她的好友,宋藝林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出錯。

原主當初離開這裏,其實是想要逃離這裏的一切,朋友們當然是她的美好回憶,只是無法支撐她面對那些失去孩子的村裏人。

而黃燦燦她們所保守的秘密正是那對惡魔人渣是拐賣犯的事。

這也不能說沒有緣由。

她們也是有私心的,因為不懂法律,所以會覺得害怕。

也同樣擔心身為拐賣犯女兒的原主遭遇。如果暴露了她曾經無意識“幫助”父母進行拐賣,也許警察會将她抓起來。

就算沒有被抓,村子裏的人也不會讓她好過。在受害者看來,原主就算是被利用,也是因為她孩子們才會失蹤。就像原主一直無法原諒自己一樣。

三人已經坐在一起聊起最近的好玩事情,見到宋藝林走出來,她們笑着招手給她騰位置。

留出來的位置在中間,她們下意識的想将宋藝林圍在中間,因為想要保護她,想讓她覺得不孤獨。

但是宋藝林沒有坐在那裏,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盤腿坐在地上。

她低着頭,似乎在遲疑和掙紮。

三人有些迷茫:“怎麽了?你想跟我們說什麽嗎?”

宋藝林擡頭,看向她們,眼裏滿是掙紮和猶豫:“我,我想把那些事情,說出來……”

三人瞬間睜大眼睛坐直,黃雨焦急道:“你!你別亂來!”

劉小萱問她:“宋藝林,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我們當初不是說好了,你一個人走得遠遠的,這輩子都不要想起那些事。”

宋藝林看着她,眼底是淚花,那是她體會到的原主的無助和掙紮。

“我這次去晉蘭,遇到了很多。”

“其實我一直也在想,我這樣做真的對嗎?其實我們也都知道吧,這樣不對。我們不說,難道就代表那些事沒有發生嗎?我們不說,她們難道就沒有消失嗎?我,我忘不掉,我一直都在做夢,夢見她們的樣子,我已經長大了,可是她們永遠都是小孩子的樣子……”

“我沒有辦法想象到她們長大後的模樣,每一次,從夢裏醒過來的時候,我都覺得我也不能長大,我怎麽配呢?可是她們原本應該跟我們一起長大,我們可以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就像現在我和你們一樣。”

“就算是我們不會一起玩,不會頻繁聯系,但她們也會好好的,幸福地生活在某個地方。而不是,而不是因為我……和那兩個人被毀掉人生。那兩個人死了,可我還是不能安心,因為,我還沒死。”

說到這裏,宋藝林低下頭,沉默地用手擦去眼淚。

她仍舊勉強抿着嘴角,強撐着平靜,在朋友面前不讓她們擔心。

“我被困住了,我好像沒有辦法從以前逃出來。”

她對上三人的視線,淚眼模糊中,她看見三人也是忍不住淚水。

她們怎麽不會懂呢?

也許宋藝林的愧疚很深,可她們也在被自己折磨着。

因為無法挽救那些人,因為無法原諒自己的懦弱,和選擇逃離的自私。

宋藝林的手和她們交疊在一起:

“我們說出來吧,至少,別讓她們和我們一樣走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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