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西游]孫悟空進大觀園 — 第 116 章 【番外】·金蟬子4

【番外】·金蟬子4

天庭為了阻止我抵達西天,一路上安排了許多妖怪。

如來為了考驗我的誠心,也找了一些演員。

他讓我們路過女兒國,叫女兒國國王将我留下。

女兒國國王長得很美,人也挺好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總之從容貌到家世,哪一個配唐僧都是綽綽有餘。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佛俯瞰萬物,但也只能看到佛眼能看到的東西。

如來不理解什麽是愛,他只明白色障。

衆生情愛,在佛看來,不是針對某一個人,而是一種庸俗的欲。

他居然以為我中的是色障。

用心良苦。他想要我洗清穢礙回到西天。

我很輕易就通過了如來的考驗。

當然,我不能表現得很輕易。這樣會顯得如來設置的障礙很沒有水準。我得表演。

女兒國國王一開口,我要面紅耳赤。女兒國國王一碰我,我要狂念佛經。

萬般“不舍”,我離開了女兒國。

我們終于抵達西天。

豬八戒選擇回到天庭,孫悟空拒絕成佛,如來氣得牙癢癢。

如來私底下找我,讓我去勸一下孫悟空。我拒絕了。

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也沒有那麽多人想要當佛。孫悟空有一些佛慧,但他不會把佛放在第一位。

如果佛是對的,那麽他會追随佛,如果佛是錯的,那麽他會背離佛。

如來對孫悟空知之甚少。他非要讓他成佛。

當然,他是我師父,他是西天最大的領導,他想做什麽,不必要知會我,我也沒有能力将他攔住。

但依照我跟孫悟空這麽久相處的結果來看,很難說清楚如來會不會有一天發現他扳起的這塊大石頭,最後砸中了自己的腳。

孫悟空是一種變數。

他不像我。我那樣尊佛。

我回到西天,如來封我為南無旃檀功德佛,也算收獲頗豐。我來到自己的道場,那一只鳥與我離開之時,沒有分毫差別。

我坐在菩提樹下,有時候佛骨會傳來喜悅,有時候卻是難過,我看見那一只鳥,一天一天,竟然開始長大。

西天取經沒有洗幹淨我身上的穢礙。

我痛她所痛,愛她所愛,終于業障纏身。只是我自己不去看。

就仿佛沒有。

直到有一天,佛骨傳來劇痛。鳥兒從枝頭哀嚎着墜下。

我從禪定中驚醒,趕往了人間。

是六耳猕猴傷了宇文辛靈。

他違背了給我的承諾。

他還告訴了宇文辛靈我所有的秘密。

他殺人取眼,成了真正的妖魔。

其實我早就該料到。或者我本已經料到。

只是我不願意相信。

我親手殺了他。

宇文辛靈對我說:“如果我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根本不會等你。我根本就不會愛上你。”

她喜歡的是那個端方正直的慧明,而不是費盡心思想将她目光留住的金蟬子。

她說:“你放我走吧。像你剛才殺了六耳猕猴那樣,拿走我身上的佛骨。我寧願自由。也不要你的愛了。”

她願意不等了。

我應該感到欣慰,卻有如萬箭穿心。

拆下佛骨,她可以投胎,只是魂魄仍然有缺,我以此為借口,叫來判官,讓她在地府再待五十年。五十年後,取下佛骨,忘記一切,再入人世新生。

她以鬼身逗留人間幾百年,功德虧耗太多,直接投胎,要輪回十世貧賤煎熬還債。

任何事情都有代價的。

判官幫了我的忙。

他回禀閻王,不是她主動逗留人間,是我強留她在人間。閻王表示理解,債便悉數算在了我頭上。

如來找到了我。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金蟬子,你太讓我失望了。”

又來了。

我對如來說:“要不是你罰我去人間,我會沾染這麽多穢礙嗎?”

在紅塵淌過兩世,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金蟬子了。

誰pua我,我就pua誰。

如來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我沒有想到你會堪不過情障,你分明生來無礙……”頓了頓,“罷了。多說無益,此事也确有我之故。不過,你擅自幹擾輪回,要是不罰,不能服衆。”

為了給地府和西天一個交代,如來大手一揮,又讓我去人間歷劫了。

我跟如來商量了一下,讓我選一個歷劫的時間,如來答應了。

于是五十年後,我金蟬子又來到了人間。

一如既往,我又調包了如來要來的孟婆湯。

我這一世轉生的是金陵一個姓柳的大戶人家的公子,如來沒有打算為難我,他的命很好,家中嫡子,受盡寵愛,一朝中榜,去了他鄉赴任,無妻無後,一世逍遙。

于凡人遺憾,對于歷劫的仙家來說,卻是無可置喙的好命。

我背下來判官給我的宇文辛靈這一世投胎的人家和姓名,十八歲那一年,跋涉到了一座山中。

意料之中的,一群拿着刀劍的江湖人将我抓走。

我走在青石板路上,擡頭看山門口挂着的牌匾上寫的四個大字:

鳴岳神寨。

寨主開始審問我:“你是誰派來的?”

我說我是迷路來的。

寨主說不可能,他們這座山中有奇門遁甲,要只是迷路,只會繞着山腳打轉,決不可能進入山腰。

我是在山腰被巡邏的教衆抓住的。

我于是說我天生聰慧,愛看閑書,于奇門遁甲頗有所成。

寨主發現我沒有武功,又叫來寨中軍師來考察我的學問,軍師認為我可以留下來為神寨效力。

神寨裏頭有一個武功高強的三當家,叫程依朝,是個女子。面目很清秀,只是脾氣很粗暴。寨中人都懼她若虎。

她找到我,說:“你就是柳軒之?”

我點點頭。

她說:“我看上你了。你意下如何?”

我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她滿意地将刀從我的脖子上拿了下來。

所謂神寨,外面都叫土匪。土匪沒那麽多講究,不敬天地不敬爹娘,夫妻對頭一拜,喜袍一穿,就這麽送入洞房。

送的是我,不是她。

程依朝掀開我的蓋頭,讓我起身去吃點東西,還跟我說我今天幸苦了。

我說哪裏哪裏,為三當家效力,是我柳某人的榮幸。

程依朝說:“你放心,等我當上大當家,一定放你回家。”

程依朝找我來跟她演戲,是因為她知道寨主有意撮合她和他兒子,她不樂意,她不爽大當家很久了,更不可能接手他兒子,她說她是名正言順的三把手,她靠實力混到這個地位,嫁入他們家,就此矮了一頭。

寨主拿她當傻子耍。

剛好我出現了,她就借我一使,絕了他的臆想。

她答應等她篡位成功,就送我回金陵。

我答應下來,還說願意當她的軍師,給她出謀劃策。

不到半年,程依朝成功當上了神寨的寨主,清除異己,一權在握。

她踐行諾言,送我回金陵。

但有一個條件,不能跟任何人透露神寨的位置。

我說好。

她打扮成尋常姑娘模樣,一路押送我下山。

走到半路上,她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當初路過這裏,本來是想要做什麽?”

“看望一位故人。”我答。

程依朝“啊”了一聲:“那你還去看嗎?我們可以倒回去的。”

“不用了。”

“為什麽?”

“看過了。她過得很好。”

我與程依朝在城門口告別。她遞給我二兩銀子,說是我這幾個月為她辦事的報酬。

錢貨兩訖。

我轉過身,她又将我叫住:“你要是考不上功名,可以繼續來神寨,我可以收留你啊。”

我金蟬子怎麽可能考不上功名。

我想考第幾名就考第幾名。

赴京趕考的路上,我遇見了一個熟人。

他拿着元始天尊給的魂燈,鞋子磨破,形跡缭亂,跌跌撞撞走到一處涼棚歇下。

他沒有認出來我來。

我走上前,問他是要去幹嘛。

他答:“找人。”

我問他:“找得到嗎?”

他搖了搖頭:“不知道。”

我祝他所願皆償,他祝我金榜題名,就此闊別。

趕赴轄地就任的路上,我被劫持了。

一同被劫持的還有我的書童,一個車夫。

我們被綁到山上的一間茅屋中,聽候他們老大處置。

不一會兒,他們老大來了。

老大看了看我,說:“你怎麽又轉到這兒來了。”

老大旁邊的小啰啰看了看我,說:“咦,這不是大相公嗎?”

大水沖了龍王廟,馬上有人來給我和我的書童以及車夫松綁。

程依朝問我來這兒幹嘛,書童将我的赴任公文拿給程依朝看,在場所有土匪都倒抽一口冷氣。

他們探讨起來究竟是要将我放走還是直接殺掉免得節外生枝。

“冷靜。柳公子又不是外人,怎麽可能幫理不幫親——”程依朝看向我,“是不是?”

我猶豫着點了點頭。

程依朝滿意地将架在我脖子上的大刀放了下來。

在鳴岳神寨住了幾天,我終于明白為什麽那個小啰啰要叫我大相公。

因為在我之後,還有二相公,三相公,四相公,五相公,六相公……

程依朝惜才敬儒,收留了許多考不上功名的落魄男青年,專門給神寨出謀劃策。

程依朝對我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其實我認為,你還是他們當中最好那個,可惜你真考上功名了,哎……”

我黑着臉離開了鳴岳神寨。

程依朝單獨下山送我,書童和馬夫正在裝點行李,她拉着我到一旁,遞給了我一個錢袋。

“其實當初讓你做我相公,也不全是為了敷衍做戲,”程依朝看着我的眼睛,“也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見你,就覺得好像已經認識了許多年。”

“你走之後,我想了一想,原來這玩意兒叫一見鐘情。但是我是匪,你是官,我們水火不容。我知道,錢買不來愛,你們這種讀書人,也不會喜歡我這樣的,不過,我想要對你好。這些金子,你拿去花吧。”

“……”我打開錢袋,裏頭果然是兩錠黃金。

“這些年咱們寨子在鎮上也做了許多營生,都是幹淨錢。”程依朝說,“你走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将錢袋還給了她。

程依朝說:“幹嘛?”

我說:“拿去給你的二三四五六相公花吧。”

程依朝:“……”

我坐上了馬車,程依朝從外頭掀開了馬車的簾子。

“喂,你要是願意回來,我可以把他們都遣下山的。”

我想了想,說:“其實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留下我,你會後悔的。”

程依朝說:“瓜不扭下來,怎麽知道甜不甜。”

我失笑搖頭:“也許你上一輩子許願,就是這輩子不要與我相見。”

程依朝晃了晃腦袋說:“是嗎?我怎麽記不得了?”

我說:“那麽我問你,要是跟我在一起,你的山寨便會被官兵圍剿,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程依朝斬釘截鐵:“不會。”

我說:“在你心中,有比我更重要的存在。”

程依朝說:“那你呢?跟我在一起,不當官,你願意嗎?”

我還沒答,她便道:“你肯定也不願意。”

她又自顧自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們都有舍不得的東西。”說完,她聳了聳肩,“你說得沒錯,愛只能占很小的一部分。你要當你的官,我要當我的匪,沒必要為了小情小愛,耽誤了咱倆的大好前程。你走吧,保重。”

我拉下車簾,命馬夫駕車。她沒有追來,也沒再叫住我。

她不放手,就做不了匪,我不放手,就做不了官。

宇文辛靈說錯了。當時放手,也會後悔。當時攥緊,依然後悔。

曾經以為永遠也無法放下的東西,也許就在某個瞬間,輕輕從掌中落地,消泯無跡了。

也曾共登高臺,看銀海生花。

也曾佛堂相顧,走天涯兩端。

也曾紅燭帳暖,重逢若初見。

也許在對衆生的慈悲之中,我對她依然殊待,可她有她要的自由,我有我要供的佛。

長廂厮守,不若兩相自在。

很多年以後,我已白發蒼蒼,竟然又遇見了孫悟空。

他還是滿身風塵仆仆,提着魂燈,執着地行在路上。

我問他:“你還在找嗎?”

他答:“還在。”

我又問:“如果永遠也無法找齊,你會怎麽樣?”

他答:“那就繼續找下去。”

癡兒。

一世了結,我回了佛國。

人間雪消春水催秋,佛國琪花瑤草依舊。

道場中的鳥還在,只是已經小了許多。

判官又将她下一世投胎的記錄交給了我。

我借着講經布道的幌子,偶爾也去看看她。

她過得很自在。

有一天我睜開眼,一只鳥倏然從枝頭飛走。從此之後,再無回還。

緣起在一瞬間,放下也在一瞬間。

浮生飄搖風雨中,孤舟泛海,無外求個逍遙。

白馬春風,烈酒澆愁,大夢初醒,花花世界中。

望斷前塵,是為雲開見日。

你過你橋,我走我道。

各生歡喜。

番外到這裏就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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