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紅裙 — 第 19 章 ☆、十九
柳嶂笑道:“不用對我說抱歉,你的舉動,在青春期很常見,後來又拉不下臉來見我,因為沒有合适的契機,對嗎?”
虞南只覺得自己裏裏外外都被這個人看透,說出來的話,每一句都又準又狠地切中她的心思。這讓虞南在羞慚不已的同時,又感到一絲絲慰藉。
即便沒有直接交流,可柳嶂仍然一直關心着她。
抱着手機,虞南很輕很輕地應道:“嗯。”
“我就是、好難過,”家醜不可外揚,虞南不願将父母吵架,那她當攻擊手段的事情說給柳嶂聽,便避重就輕道,“我最近感覺都快喘不上氣了。”
各類負擔沉沉地壓在她稚嫩的肩頭。
對于還有半年才成年的她來說,這些接踵而來的窒息感,幾乎讓她覺得天快塌了。父母吵架,随時面臨離婚的危險,一模成績大幅下跌,高考可能失利的陰霾如影随形。身邊的好友也背負着高考的壓力,她不敢去打擾。
能傾訴的、依靠的對象被她自己往外推,就因為那點奇怪的、避嫌的念頭作祟。青春期的孩子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想法,青梅竹馬也會互相疏遠,或許到最後,就會從親密無間,走到形同陌路。
好在,柳嶂不是一般的男孩。
他永遠坦蕩、真誠,像一株青松,站在她的身邊,是她衡量自己的标尺,也是她迷失方向時的路标。
“南南,你告訴我,現在最要緊的是什麽?”
虞南愣了一下,說:“學習。”
“馬上就要高考,不論什麽事,都是以學習為重。你身邊現在發生的事情,很要緊嗎?必須現在解決,否則你根本無法投入學習嗎?”
“我……”虞南啞口無言。
父母吵架,或許幾天後就會和好。她心頭有個聲音在說,他們會和好的。可是父母攻擊對方的話語,就像紮在她心頭的刺,叫她難以忍受。
柳嶂又說:“或者我們換個角度,你現在把學習放下,專心去解決這個讓你哭泣的難題,你能保證自己解決嗎?”
“不能。”
她在家時,他們哪怕吵架也是壓低聲音,将範圍圈定在卧室中。就是為了不打擾她的學習,她理解父母的苦心,卻仍然為此感到難受。
她家的氛圍和柳嶂不同,父母并不會将她視作一個獨立的、能解決問題的人。她即便直接上前,讓他們不要争吵,也無濟于事。
因為朱靈鵲和虞康盛仍将她當作乳臭未幹的小孩子。
這讓虞南感到失落。
隔着遙遠的距離,柳嶂似乎也感受到虞南的難受,于是說:“只要這個困難不是懸在你頭上的達摩克裏斯之劍,那就都要為高考讓路。現在高考才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它決定了你未來的道路,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決定。”
“既然你沒法解決這個不是火燒眉毛的難題,那就專心學習,好嗎?”
虞南沉默良久。
“既然你不說話,那就是答應我了。”柳嶂輕聲道,“放寬心,南南,一切都會解決的,等你走過這段路,就會覺得沒什麽。一模沒有想象中那麽重要,你現在遇到的困難也會煙消雲散。”
其實虞南能遇見的,讓她崩潰的困難也就那麽幾種。
友情、家庭、學習。
虞南生長環境很單純,也沒有亂七八糟的愛好。
友情自然不可能,紀白羽天天跟他通氣,報告虞南的動向。雖不到事無巨細的程度,但也會揀着在學校裏比較重要的事情說。虞南沒有被排擠,也沒有被欺淩,和人相處的很好。
學習上倒是一模失利,可就像他之前安慰虞南時所說。虞南是一位在學習上極有主見的學生,單純的失利,并不會讓她沮喪,只有在外因推動下,才會成為壓垮她的最後一棵稻草。
——家庭紛争。
一定是虞南的父母之間出了什麽問題。
吵架?離婚?是某方出軌?還是別的原因?譬如遲來的七年之癢?
一瞬間,柳嶂腦海裏轉過許多念頭。
虞南的抽泣讓他的心揪疼,他從小就照顧的南南哭的那麽委屈。光是這一個認知,就讓一向冷靜的柳嶂,再也無法保持先前的克制。
夜已深,柳嶂将虞南情緒安撫好後,便勸她回家休息。
高強度的學習已經讓她疲憊不堪,現在最要緊的事情還是補充精力。虞南已經沒有先前那麽崩潰。柳嶂說的沒錯,看起來再嚴峻的困難,在高考面前都不值一提。她還要打起精神,來應付無窮無盡的試題。
看了一眼手機,晚上十點,快到她每晚休息的時候。
“你在田徑場邊上的那個小樹林外面?”柳嶂忽然問。
“是啊,”虞南驚奇道,“你怎麽知道?”
“猜的,”柳嶂說,“快回去吧,別挂斷電話,等到家的時候再挂,我守着你。”
“好。”虞南握着手機,好似握住了一盞能帶給她無與倫比安全感的明燈。
她将手機貼近耳邊,依稀能聽見柳嶂規律的呼吸聲。
原本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因為那一番激烈的情緒起伏,她漸漸融入這個世界,又隐約和世界分割。她感覺得到,她曾來過這裏,卻又不屬于這裏。
這種猜想來的突然、且莫名其妙,卻又根深蒂固。
虞南腳步輕快地向家走去,兩旁的行道樹伸展茂盛的枝葉,凄冷的月光也變得柔軟,像水一樣,灑落在校園,和路旁昏暗的燈光交相輝映。
“心情變好了?”
她在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歌曲的名字。可不論是誰,都能從調子中,讀出她昂揚向上的歡欣。
“嗯。”虞南一直握着手機,柳嶂的每一句話,她都不會放過。
“看來我能暫時放心了。”柳嶂笑道。
虞南一時卡了殼,不知說什麽才好。她停下腳步,籠在月光中。
“柳嶂,我……”
忽然,晚自習下課的鈴聲響起,住校生們鬧鬧哄哄。嘈雜的聲響蓋過她的話語。
柳嶂一愣,沒聽分明:“你說什麽?”
虞南笑開了花,嘴唇靠近手機,狡黠道:“算了,等你回來時,我再告訴你,我快到家了,挂了!”
柳嶂話未出口,迎接他的是電話挂斷後的提示音。
“這傻子。”他無奈搖頭。
虞南自然聽不見柳嶂的感嘆,她抓着手機,踏着碎步,噠噠地上樓。哪怕知道回家就會面對父母吵架時造成的低氣壓,她也無所畏懼。
在高考前,不論什麽都要往後靠。
反正,他們也不會真的離婚。
虞南輕松地想。
……
第二天周六,高三生一周休息時間,滿打滿算不足一天。好在經歷過地獄般的學習後,他們會迎來長達三個月的假期,咬咬牙就能扛過去。
今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燦爛的陽光普照大地,夜間可怖的樹木都清新可人,放學後,虞南和紀白羽走出教學樓。
微風拂面,驅走教室中積壓的沉悶氣息。
虞南低頭,踩着閃爍不定的碎金,蹦蹦跳跳,活似小孩。
“我還以為你起碼會不高興兩三天呢。”紀白羽背着書包,一絲不茍地走在她身邊,看着她跳來跳去。
虞南翹起嘴角,根本壓不下去:“我有外援的。”
作為常跟柳嶂通風報信的“間諜”,紀白羽根本不用猜,就知道這家夥肯定是按捺不住,找柳嶂訴苦。
紀白羽和虞南情同姐妹,從小就注視着這對青梅竹馬,從幼稚,到生澀,再到現在。能讓虞南笑得這麽甜,也只有那個在外地讀書的柳嶂。
若不是因為虞南,她才不會每周都給柳嶂報告虞南近況。
“既然你開心,那就最好不過了,”紀白羽細聲細氣地說,“我擔心一晚上。”
虞南忽然停住,轉過身,握住書包背帶,隔着細碎的陽光,凝視着她。
紀白羽不解地歪頭:“南南?”
虞南往前走了幾步,張開雙臂,抱住纖細的女孩:“謝謝你,小白。”她不是笨蛋,大致能猜到紀白羽和虞南之間一定有聯系。他們倆都是為了她好,所以她也不生氣。
紀白羽茫然地撫她的脊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虞南使勁點頭:“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送紀白羽出校門後,虞南便轉身回家。虞康盛和朱靈鵲都不在家中,虞南也不覺得失落,昨晚她回家後,父母只是問了她兩句怎麽這麽晚才回。或許是看見她通紅的眼睛,猜到了什麽,便沒深究。
對此,虞南樂得自在。
她把書包丢給椅子,自己則大字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嘆氣。
“南南!”
有人在樓下喊她的名字。
虞南反應明顯慢了半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陽臺邊,向下一看。
柳嶂扶着單車,正仰頭沖他揮手。
透過樹冠間的縫隙,陽光斑駁地落在他的肩頭,美好得如同夢境。
虞南揉揉自己的眼睛,驚聲叫道:“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在上學嗎?”
柳嶂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誰叫某個人深更半夜給我打電話,還一直哭鼻子呢?”
虞南羞得臉頰通紅。
她捂着臉,不好意思地說:“所以你就特地趕回來了?”
從柳嶂讀書的城市回家,就算是高鐵,也要坐七八個小時。可以想象,柳嶂一定是一大早就起來,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快下來。”柳嶂催促道。
虞南說:“好。”
她的胸腔中滿溢着感動和欣喜,恐怕再也不會有男孩,會像柳嶂這樣時時将她放在心上。就連她的父親也做不到。
清隽的男生長身玉立,他還不到二十歲,眉眼還殘留着些許稚氣,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間。他推着單車,穿着一身白襯衫,完全是虞南情窦初開時,幻想過的模樣。
“我載你出去轉轉?”
虞南點頭:“好。”
她還是頭一次坐單車,春末夏初,微風和陽光一樣溫柔。柳嶂載着她穿過大街小巷,他騎車很穩當,一點都不毛躁,平穩得出奇。虞南揪住他的衣服,力度很輕,唯恐驚動他,讓他像一朵蝴蝶一般飛走。
“柳嶂。”
輪胎碾過瀝青路上細小的顆粒,虞南靠在他的後背上,輕聲說:“柳嶂,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啊?”
回答她的是一陣風,輕輕拂起她的長發。
路上車水馬龍,街邊行人來來去去,熱氣初現,
“因為我喜歡你。”良久之後,柳嶂說,“南南,我想和你分享所有的心情,不要悶在心裏。”
虞南觸電般地渾身一顫。
她說:“嶂嶂,我也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