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暖心雨微涼 — 第 17 章 ☆、告別昨日

話說,這兩個從小玩到大,感情甚密的兩個人,在學習方面,成績卻是天壤之別。孟心陽向來是個聰明懂事,活潑熱情的女生,走在哪裏都是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卻唯獨在學習方面太過差強人意。平時,看到斯雨房間裏陳列的那一個個比賽獎杯,牆上挂的一面面獎狀快要把整個屋子貼滿,她是沒少感嘆。怪只怪,生不逢時,她偏偏比斯雨年長了兩歲,這要是倒過來,學習再怎麽差,身邊有一個無時無刻都能給自己答疑解惑的人,也總不至于是現在這副樣子。可嘆怨歸嘆怨,不管她平時再怎麽厭倦學習,中考在即,以她這個階層的成績,哪怕是考個三流高中那也還差一大截,為了能拜托墊底的厄運,這段時間她還是勉為其難的收起了那顆死性不改的玩心。

校外的新工作,讓她幾乎犧牲掉了所有的課餘時間。因為放學後她還要去曹老板的店裏幫工,從晚上的六點鐘開始,一直到九點或十點的結束。所以,在最後一節自習課之前,她必須要把今天老師布置的課堂作業完成。

課餘時間,教室裏安靜的出奇,這或多或少都跟中考脫不了幹系。很多人出于自願也好,被逼無奈也罷,都在自己的課桌上抱着書本啃。突然,鄰桌的女同學俯身湊到了她的耳邊,她用極輕的聲音說,在她們教室門口,一直有個男孩在偷偷往裏看。

孟心陽停下了手中的筆,順着這位同學的視線望過去,門口那張熟悉的面孔正是蔡小龍。就在視線相接的一瞬,他的臉上竟滑過一絲不似察覺的慌亂之色。

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孟心陽再沒有與蔡小龍說過只字片語。後來,她跟斯雨一同搬出了福利院,連同見面的機會都少之又少。蔡小龍這個人與她而言,是一個矛盾的存在。從他們第一次在福利院外相識,到後來發生的種種,孟心陽不知道是該恨他,還是該感謝他。因為他生日宴上輕佻的舉止,她成了福利院中遭衆人唾棄的卑劣女孩。不管那天是他有意還是無心,總之,将她推上風頭浪尖的人是他,害她陷入衆矢之的的人也是他,無論如何,她都不該原諒。但是,也正是因為這些,她和斯雨才終于鼓起勇氣搬離福利院。現在的生活,雖說要比在福利院辛苦、操勞許多,可這樣的快樂、自由是福利院中無法相比的。從搬出來的那天起,他們就知道,這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生活。所以,縱觀全局,她不知道應該如何看待蔡小龍這個人。但是,她明白一個事實,恨不恨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唯一能夠保住現下生活狀态的,就是離這個人遠遠的,越遠越好。因為他的母親蔡雲寒依然握着他們的經濟命脈,雖然他們已經離開了福利院,可這并不意味着已經完全逃離她的掌控。

“心陽,他好像一直在看你?”

面對着同學臉上的神秘色彩漸盛,心陽斬釘截鐵的說

“我不認識他”然後,她若無其事的仍舊繼續手中的事情。

放學的鈴聲響起,孟心陽收拾好書包,不慌不忙的出了教室,向學校的圖書室走去。平時,斯雨總要在放學後來到圖書室,把每張桌子上擺放的淩亂書籍重新歸類,放回書架上。這是他身為圖書管理員每天必做的工作。

心陽走進圖書室的時候,斯雨正在把散亂的一大堆圖書歸類。她把書包放在一邊,看着腳下剛剛整理好的一摞等着斯雨指示。

“那些是科普類的,放在最後面的書架”

她微微點了點頭抱起書,興沖沖地往最後一排書架走去。

等她放好書,再次走回來的時候,斯雨已經将另一個類別的書籍整理好,孟心陽不等他說,已經抱起來往第二排書架走去。一個小時的功夫,所有的書籍都已完好無損的重新規整。時間尚早,他們撿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來,斯雨開始認真完成今天的課堂作業,孟心陽則悠閑的翻看着書架上面的書籍。

這是他們每天放學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有時候,圖書室的人很多,他們一邊要向随時提問的同學解答疑惑,一邊還要将同學随手放亂的書籍重新放回原位。人少的時候,他們會安靜的尋個角落,或是靜靜的坐在一起聊天,或是寫寫作業忙忙其它。因為斯雨的原因,一來二去的,她也成了間接的圖書管理員,為此,她常常忙得不亦樂乎,生活也有意思的多。

通常,他們在圖書室停留的時間在一小時左右,一來到這個點,圖書室的人會越來越少,二來,孟心陽必須趕在晚上六點鐘前到達曹老板的小店幫工。所以這個時候,他們收拾起了手邊的作業課本,緩緩離開圖書室,并肩往校門口走。

金紅色的夕陽把餘晖灑向大地,無形中也把他們的身影鑲嵌上一道道金邊。他們沿着腳下的林蔭路往前走,依稀能看到幾個身着校服的同學,匆匆隐沒進城市擁擠的人流中。而在離他們不到兩百米的正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斜靠着路旁的燈柱,正細細的打量着他們。

在看到來人是蔡小龍之後,孟心陽前行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她警惕的看了看他,又側目看了看斯雨。

蔡小龍十分複雜的神情難以掩飾的表露在臉上,在看到她戛然而止的步伐後,他把自己從燈柱旁移到了路中間。

心陽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忖度着他此行的目的。而旁邊的斯雨,臉上的表情早已變得冷若冰霜。他緊緊抓起她的手,繼續向前邁開步子。兩個身影與他擦肩的剎那,蔡小龍終于忍不住的叫出了聲。

“心陽,我有話跟你講”

說話間,蔡小龍已然來到了他們面前。

斯雨小心的把心陽拉到了自己身後,臉上平和的看不出絲毫波瀾:

“我說過,你離我們越遠越好…”

蔡小龍顯然沒有被他的氣勢所壓倒,他上前一步,對着斯雨冰冷的臉,開口道:

“我也說過,這跟你無關…”

斯雨聞言嗤笑:

“跟我無關?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現,只會給她帶來噩夢…”

蔡小龍張了張嘴,卻又頓感語塞。他漲紅了一張臉,側過身,看着他身後的孟心陽。

心陽看着兩個近在咫尺的人,感受着那一場正蓄勢待發的暴風驟雨。她不想在跟眼前這個人有絲毫的牽扯,更不想因為什麽禍端而讓他們現有的平靜生活化為泡影。她從斯雨的身後走出來,神情凝重的看着面前的蔡小龍,毫不含糊道:

“蔡小龍,有什麽事情你就說吧,說完了,從今以後別再來找我們”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副臉上寫滿了沮喪。

“心陽,我…我…”

真讓他說了,他卻欲言又止,不知從何說起。

其實,自從得知孟心陽搬出了福利院,蔡小龍先後因為此事跟母親蔡雲寒發生過兩次不小的沖突。他知道蔡雲寒因為一些事情,一直對孟心陽有偏見,他也知道,因為那件事,徹底觸怒了蔡雲寒的底線。她生氣,她發怒,可令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她竟倚仗自己手中的權利,将她驅逐出福利院。為此,他不惜與母親反目成仇,只為了扭轉她粗暴而偏激的想法。然而也正因為如此,蔡雲寒所持的觀點不但沒有丁點的改變,反而更讓她堅定了心中所想。對于孟心陽的驅逐之心更盛。

幾日之後,孟心陽的去向仍舊杏無所蹤,而他與蔡雲寒之間的冷戰,在某種程度上卻是日漸攀升。福利院上上下下沒有人知道孟心陽到底搬去了哪裏,雖說他與孟心陽相識的時間并不算長,可連傻子都能想到,對于一個孤兒來說,搬出福利院意味着什麽。伴随着內心與日俱增的負疚感,他無奈之下又一次去找蔡雲寒。

前車之鑒,他不想再次重蹈覆轍,所以這次與蔡雲寒之間的溝通,他在言語上先做了讓步,比之上次要和緩的多。但是,無論如何的兜兜轉轉,只要問題的關鍵依舊牽扯到孟心陽,她的母親就像被觸動了身上的某個機關,會一改溫和之态,驟然暴跳如雷。這次談話,他無非是想求自己母親放過孟心陽,畢竟整件事情他才是徹頭徹尾做錯的人。可結果就是這般不盡人意,他們又一次針鋒相對,并再次不歡而散。

後來,蔡小龍開始在學校裏留意孟心陽的行蹤,他去她以往經常出現的地方蹲守,可一連幾日,他都沒有看到她再次出現的身影。心灰意冷之下,他甚至懷疑孟心陽也搬離了校園,他這輩子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終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氣,找到了她所在的班級。他偷偷的站在她的教室門口,看到埋頭在書桌上的熟悉身影,竟有恍如隔世般的錯覺。

雖說,能再次看到她安然無恙的出現在學校,那份負罪感減輕許多,可他依舊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那些事。直到今天,在教室門口,她無意中朝他看過來。那雙久違的眸光裏,竟沒有他預料中的憤恨和惱怒。所以,他才終于有勇氣出現在她的面前。

孟心陽看着眼前的蔡小龍,他深皺的眉結中有一種難言的憂郁,沮喪的面孔上流露出的是淡淡的失落和憂傷。不過短短幾日,可眼前的人已經再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那個玩世不恭、纨绔油滑的蔡小龍不複存在了。

“…對不起…”猶豫了許久,幾遍搜腸刮肚,他才發現這是他唯一能夠對她說出的話。

孟心陽有些出乎意料,聽到那句對不起,突然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沉默了一會,終于還是開了口:

“算了,都過去。如果沒有其它事,我們…”

“不…”

他倉促的打斷她的話

“不,心陽,你們搬回福利院吧,我去跟我媽說,她會答應的”

他的神情多了幾分激動,話語間帶着近乎哀求的誠懇。

斯雨極其不耐的打斷了他的話,

“別在這自欺欺人了,你是真不明白嗎?我們只有離開福利院,離開你們母子,才會有一線生機…”

丢下這句話以後,他轉身拉起她的手就要離開。可蔡小龍依舊固執的不肯放棄,他慌亂之中喊着她的名字

“孟心陽…”

她幽幽轉回頭,看着依舊停在原地的蔡小龍,用最清晰最沉穩的聲音告訴他

“小龍,我們回不去了。這些日子,我是恨過你,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生活的很好,不想再重新陷進那些不堪的歲月,我應該感謝你,畢竟是你成全了我們”

聽完她的一席話,他面如死灰,喉嚨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他就這麽傻傻的站在那,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對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茫茫的盡處,和昏暗的夜色化成一體。

那一天,他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福利院的,他依稀記得的,是長時間的昏睡在自己宿舍的床上,任憑身邊的蔡雲寒尋死覓活的呼喚,他就是不願意睜開眼。

暑假過後孟心陽離開了朝夕相對六年的草橋二中,她以總分五百六十分的成績,勉強被S市第四中學錄取。新學校采取封閉式管理體系,要求每一位在校生入學期間就要辦理好個人的住校手續。這就意味着,她要跟相依為命多年的斯雨做短暫的分離,為此,她悶悶不樂了許久。倒不是不習慣集體生活,恰恰相反的,她在福利院生活十幾年,卻唯獨搬離福利院的這段日子,讓她畢生難忘。現在要她舍棄那個溫馨的小窩,重新回歸到喧雜的集體宿舍,她實在說服不了自己的內心。

斯雨雖說也有些不舍,可終究較她理智許多。斯雨想盡辦法寬慰她,說來,第四中學離他們也沒有那麽遠,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平時她住在學校的集體宿舍,周末的時候還是可以回家來小住。

因為他們的檔案依舊挂名在福利院,學校從實際出發,考慮到他們的特殊背景,免除了一部分生活和學習上的費用。而另外必須的部分,也理所應當的由福利院支付。并且,民政部針對像孟心陽這樣從福利院走出去的學生,還給予了一份相對豐厚的獎勵,以此來鼓勵這些莘莘學子的向上之心。

孟心陽去學校報道的那天,斯雨特地向他的班主任請了半天假,他不顧心陽的反對,堅持送她到校,并協助她辦理一切入校手續。如此,孟心陽便進入了嶄新的高中時代。長期的在校生活,和課業量的增加,平時,她已經在無暇出外打工。好在,因為少了校外的開支,福利院供給的部分也足夠她在校的全部生活,所以,這段時間,她将整個的重心全部用在了學業上。

斯雨的生活相比之下并沒有什麽改變,他依舊每天兩點一線,在學校和出租房兩個地方輾轉。只有周末,鐵打的一般,心陽一定會從學校搬回自己的小窩。而斯雨,也會盡量的推掉外面的兼職工作,回來陪孟心陽小聚。這難得周末,成了他們彼此乏味的生活中最最美好的兩天。

兩年後,斯雨也結束了初級中學的全部學業,并以全校最高分六百八十七分的優異成績,考進了江蘇省S市最好的省重點高中——S市高新區實驗中學。成了聞名整個S市的中考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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