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暖心雨微涼 — 第 16 章 ☆、半工半讀

在回家的路上,孟心陽終于忍不住的問起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斯雨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其實,也沒什麽”

如果要問斯雨,搬離福利院的念頭是從什麽時候有的,那麽,事情可能要追溯到孟院長離世的那天。從他得知,自己的父母的真切遭遇以後,從他知道自己再也盼不到自己媽媽來接的那天起,在他的心底,就萌生了搬離福利院的念頭。只是,那個時候的他,只是懷揣了這個心思,并沒有真的付諸行動。直到後來,蔡雲寒的出現,以及那個讓他難以忘卻的生日宴。內心深埋的那個念頭被輕輕的喚醒。他知道,要想保護好心陽,并讓自己活出尊嚴,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別人手中奪回主宰自己命運的權利。而這樣也就意味着,無論多麽艱難,他們也要擺脫對別人的依附。

而真正要邁出這一步,找個房子,辦出福利院,并不是什麽難事。所謂的年齡更不是什麽問題。而問題的關鍵,是他們搬出了福利院之後,該如何生存。他們不能中斷學業,并且他們還要靠自己的雙手維持基本的生活。也就是說,走出福利院,迎接他們的只能是半工半讀的日子。面對這些從未有過的艱難,他曾經猶豫過。他自己怎麽樣都無所謂,可是,心陽不同,她是女生,讓她跟自己在這樣的艱難的處境裏跋涉,他于心不忍。然而,那天跟她在餐廳吃飯,當她一邊哭着一邊喊着要走出那個困死人的牢籠的時候,他便亦無反顧的開始了搬離之前的謀劃。

這些天,他想了很多。不得不承認,那些客觀的因素的确将他困擾了很久。後來,他想通了一個問題,社會福利院是民政部門為他們這群特殊的孩子規劃的一個避難所,相關的政府部門為他們提供生活所需,承擔所有孩子的醫療、保險、升學、補助等的費用。換句話說,只要他們在福利院裏一天,福利院就有義務承擔他們的各項開支。

因為長期生活在院裏的原因,對于這方面的一些法律常識涉獵有限。所以在學校裏,針對社會福利院這個特殊機構,所涉及到的法律法規問題,他求助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師。□□,是一位從業二十餘年的本地人,對于斯雨生長在福利院的背景也有所了解。并且,因為斯雨各項成績優異,為人又謹慎誠懇,□□早對他偏愛有加。後來,在□□一力的追問下,斯雨不得不說出了現下他和孟心陽在福利院裏所受的處境。也因此,在□□竭心盡力的幫助下,斯雨才終于找到了可以跟蔡雲寒談判的籌碼。

原來,就在去年,由民政部、國家計委、國家教委和衛生部聯合下發了《關于進一步發展孤殘兒童福利事業的通知》 通知除了規定,要提高社會福利機構中收養兒童的生活費标準外,還規定了如何進一步做好孤殘兒就學和成年就業的安置問題。通知明确指出,凡收養在福利院并具備就讀能力的孤殘兒,區縣教育部門要為孤殘兒就讀提供方便,并給予必要的照顧。對被高中、技校、中專、高等學校錄取的福利院孤兒,學校免收學雜費,書本費由學校和福利院協商解決;接收福利院收養的孤殘兒的各類學校在發放助學金時應優先考慮孤殘兒;區縣財政教育部門對此類學校核撥經費時應給予一定的專項經費補助。

弄清了以上諸多問題,斯雨第一次主動找蔡雲寒談判。因為自己兒子蔡小龍的關系,他深知蔡雲寒對他們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之趕出孤兒院。只是迫于各項法規的明确規定,被福利院承認并收養的孤殘兒,在沒有被個體家庭收養之外的未滿十八歲人員,不得以任何名義和借口驅逐福利院。為此,斯雨向她提出了私下搬離福利院的決定,條件是,依然享有國家對福利院孤殘兒就學就業的逐項補助、救濟和優先的權利。也就是說,他們可以主動的在蔡雲寒面前消失,滿足她的去之而後快,而蔡雲寒要做的,就是依然要履行和負責兩個人生活也包括學業上的所有開支。斯雨也做了明确說明,他們不會無底線,只争取自己應得的部分。

對于這一次的談話內容,蔡雲寒并沒有立即做出答複。面對斯雨周全的考量和對她心理程度的洞察,她深感錯愕和驚恐。一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孩子,已經對自己的所期所要熟然于心,并深谙人情世故,知曉對手的致命點,斡旋之間,仿佛已穩操勝券。這樣的對手,讓她不寒而栗,她不得不慎之又慎。

但後來,她也想過。對于斯雨所提,的确是兩相皆宜的事。而他們離院在外的所有支出,只要她按照規定,跟院裏所有名單一同提報,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她唯一擔心的是,斯雨和孟心陽私自搬出福利院安生還好,若哪天在外發生點意外,一旦被人熟知或告發,那就是一發而不可收的大禍臨頭。再者,精明如他,若再以此為借口,反咬她弄權驅逐福利院,那她一樣難逃罪責,所以她猶豫。

然而,對于蔡雲寒的遲疑,吃透心理戰的斯雨卻更加的胸有成竹。蔡雲寒的顧慮他如何會想不到。只是,一貫雷厲風行的做派,又如何會真正忌憚兩個無依無靠,還要靠福利院微薄的救濟而活的學生。

如此一來,在蔡雲寒答應考慮的這段時間裏,斯雨已經着手在準備搬出去的事宜。他第一個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外租房。為此,他找到了一向對人和善的劉阿姨。巧的是,劉阿姨老兩口,憑着自己半生的簡衣縮食,給自己遠在國外留學的兒子,在郊區買了套兩居室的房子。因為兒子短時間裏不會回國,正想簡單裝修後租出去貼補家計。當斯雨向她開口,說幫忙在外租一套小戶暫住時,她便想也不想的把自己家的鑰匙給了他。斯雨激動萬分,他拿到鑰匙後,趁着放學後的空當,去打掃,添置必備的家具。

萬事俱備,剩下的只待蔡雲寒的答複。于是周六一早,斯雨早早的起來去餐廳打飯,遠遠的看到蔡雲寒站在辦公室門口望他,他便徑直去了蔡雲寒那裏。開誠布公的,蔡雲寒把早已拟定好的一份協議遞給他看。斯雨簡單看過,與他猜想竟的一般無二,無非就是一份責任認定,因為他們執意要搬離福利院,而後院外出現的任何事宜都有他們自己一力承擔。這是蔡雲寒為預防意外,為自己洗脫的一份保證書。如果大家相安無事,自然是好,如果他們在外發生任何不測,那這保證書就會被拿出來說明一切。斯雨沒有猶豫 ,直接在兩份協議上簽了名字。

另外一份,是蔡雲寒整理的一份福利院孤殘兒的各項補貼明細,斯雨粗略算了一下,以他和心陽在校生的身份,他們每月個人所得的補助大概有一千兩百多塊。除去每個季度例行由民政部直接交由教科委的部分開支,他們個人每月的基本生活費有七百多。這個數字,是出乎斯雨的預料之外的。他在心裏立時算了一筆賬,也就是說,搬出去之後,他和孟心陽每月可以拿到七百多塊,兩個人就有一千五百多。每月交掉房租八百,他們兩個人還能剩餘七百多的生活費。雖然,這個數字對于當時的經濟生活水平來講,并不算多,可這已經超乎了他保守的預算。看過之後,他依舊提筆,爽快的在紙上簽上名,另外孟心陽的那份,他也理所當然的一一代簽。

蔡雲寒坐在他的對面,看着那張鎮定自若地面孔,這樣一個果敢又聰明的少年,竟讓她打從心裏佩服。蔡小龍年齡與他相仿,甚至還大他幾許,可相形之下,又起止差之千裏。或許一句老話說的不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身在福利院的他,因為失去了替他規劃人生的人,所以,他們只能憑借自身,把握人生。

斯雨起身告辭,她也不由自主的起身相送。目送着斯雨走出她的辦公室,她忽然想起什麽,急步上前叫住了他

“斯雨,雖說我一直對孟心陽有成見,可我還是希望你們在外一切都好”

他回頭看了看她,什麽也沒說,轉身便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心陽聚精會神的聽完他說的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而斯雨卻悄無聲息一力承擔了所有。

“斯雨,你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

他的眼中依舊是淡淡的一抹笑意

“我沒打算瞞你”

“可是,你為我做的實在太多了…”

他沉默的低下頭,再一次擡頭看向她的時候唇邊已帶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誰說我是為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早就不想在那住了”

她與他相視一笑,這麽些年了,她怎麽會不了解他呢。他只是不想讓她的心中有一絲一毫的沉重罷了。

斯雨和孟心陽終于如願以償的搬離了福利院。面對衆人的尋根究底,蔡雲寒私底下找人散布謠言。說因為孟心陽身體裏的紅斑疾病,醫務所剛診斷出它的傳播速度極快,為了院裏其它孩子的生命安全,特将其隔離。斯雨因為自願要照顧她,所以令其前往同住,是暫時不回福利院。然而,謠言就是謠言,別人信也好不信也罷,誰都不會為了兩個舉足輕重的人去跟院長叫板。不過是大風起時的一陣肆虐,等風平浪靜之時,還有誰會拿着這件事不放。

住進新房子的斯雨和孟心陽,像是經歷了摧心斷骨之後破繭而生的蝶,每天面對的都是不一樣的暖陽,不一樣的藍天白雲。然而,就在這美好愉悅的背後,他們将面對的,是那些柴米油鹽迫在眉睫的生活問題。

為了保證他們現下的溫飽,僅憑福利院每月提供的微薄生活費,是遠遠不夠的。在學習之餘,他們需要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來掙取酬勞,以滿足更多的生活所需。

一開始,他們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飛亂撞,但是,基于他們福利院成長的身份背景和年齡,哪怕他們把要求放低,也還是沒有單位願意試用。他們四處碰壁,也因此,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精神極度萎靡。

還是□□,第一個發現了斯雨心不在焉的狀态,一番詢問之後斯雨将實情告知。得知他們安全的搬出福利院,并且争取到了該有的保障,他竟十分震驚。與此同時,他竭力向校長提出了申請,為斯雨謀得了校圖書室管理員的兼職工作。雖說,一個月也就五百塊錢的酬勞,可這份工作不用外出,也與他的學習時間不相沖突,他只要在課餘的空閑來到這裏将圖書整理分類即可。後來,□□知曉斯雨畫的一手好畫,雖說他并沒有經過專業的指導和傳授,但是畫作卻非常值得認可。本着急欲幫助他們的目的,以此為由,他拜請斯雨每周末到他家裏做他四歲兒子的繪畫老師。斯雨清楚王老師的用心,也非常感激他的出手相助。他一口便答應了這份差事,可他卻有言在先,絕不收取王老師給他的任何報酬。也因此,□□更加的喜歡看重這個學生。

其實,有圖書室的那份工作之後,他們每月的生活費已經接近一千兩百塊,這個數字,對于他們這個底層的人來說,省吃儉用一點,已經基本可以保障溫飽問題。所以,孟心陽工作的事情,也不用再找的那麽急迫。卻就在此時,他們在放學後去小區門口那條商業街上吃飯之際,看到新開張一家小餐館裏竟貼着招工啓示。

進去了解過之後才發現,原來新店老板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單身女人,姓曹。因為新店開張,晚上的生意比較多,想找一個鐘點工臨時應應手。工作時間正好是晚飯前後的兩三小時,工資每小時八元,可以按天結算。孟心陽一聽,當即報了名。可能是因為小店生意真的很忙,曹老板也顧不上問詢應聘者的情況,一看孟心陽長得心靈手巧的樣子,當即就答應留下來幫忙了。

一切的困擾,像烏雲散盡般,一下子得到了解決。生活順利的完全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他們深知這一切得來不易,所以他們更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每天,在學校他們努力的學習,空餘時間,他們又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工作中。生活給予他們的,貌似永遠都是這般的不公,然而,他們卻從來沒有放棄過不公的生活。面對生命本身的殘缺,面對現實殘酷的考驗,他們從不逃避,而是勇敢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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