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87 章

妖族已經開了春，蛇精卻還沒有要蘇醒的意思，少宮心想着，是否那屋裏太暖和，已經将他給烤熟了，便突發奇想要去看看。

索命鬼照顧了蛇精一個冬，見少宮進了門，放下手中準備喂食的大勺向她行禮，少宮看了一眼這蛇精圓潤的體型，忍不住調侃了一聲，“喲，看來你将他照顧的還真不錯，一個冬天下來竟胖了這些。”

蛇精呼吸平順，很是滿足享受的樣子，少宮說：“既然已經開了春，也不能慣着他讓他一直這樣睡着了，你先出去吧。”

索命鬼應了一聲正要出門，少宮被他腳上鏈子拖地的聲音吸引住，問道：“需要幫你把這鏈子給解了麽？”

索命鬼面色慘白，聲音沙啞冷硬，但數月相處下來，他們都知道這只修煉多年的鬼有着一顆滾燙的心，他說：“腳上這鏈子我已經戴了一輩子，給我上枷鎖的人早就已經死了，除了他，恐怕這世上無人解得開了。”

“我倒可以試試”，少宮說，說着，施法向那鎖鏈，絲絲白線纏緊了鎖鏈，片刻後，鎖鏈已經崩裂開來，極其溫柔，像是怕傷着他似的。

“你試試，看還習慣不習慣，若實在不習慣我再給你捆上。”

索命鬼忙跪謝行禮，這才自覺退出去了。

少宮見那蛇精睡得舒坦，傷也好的差不多了，鬼火符造成的疤痕還在，但身體已無大礙，一笑，“還賴着不醒？”便要施法将它催醒。

只是她五指剛伸出去正要施法，掌心卻忽然多出一道血痕，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刀刃劃破了手掌，鮮紅的血滴了在蛇頭上，那蛇精哼哧了一下鼻子，少宮心裏一驚，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此時南江汜正一步邁進來，“找了你這一路，怎麽在這裏？”

少宮忙将手背在身後，指尖一撮，傷痕便痊愈了，“有事麽？”

南江汜一怔，“語氣幹嘛那麽冷硬”，又關問道：“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少宮意識到自己沒控制好狀态，索性走出門将他帶了出去，“急着找我做什麽？”

南江汜立刻跟上去，說：“我在外面聽來一個消息，去找阿洛，一起說與你們聽。”

少宮走後不多久，那滴血便透進了蛇精的皮膚裏，蛇精緩緩的睜開眼，眼睛轉了幾轉，謹慎的觀察着周圍的環境，見沒有人，又活動了下筋骨，迅速飛出了門。

只是他體型太過龐大，很快引起了住在王宮裏的衆妖們的注意，三五只妖怪化出原形陸續飛上了天堵住他的路，“你是哪裏來的兄弟？這麽急匆匆，莫非是外面派來的什麽奸細？”

又一只妖怪疑惑的說：“敢問兄臺是個什麽妖，說是蛇又不像？又為何還長了四條腿兒呢？”

蛇精聞言立刻被激怒，張開血盆大口，尾巴橫甩過去，幾只妖怪上下翻飛着躲避它的攻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只聽一只妖怪忽然說，“你是妖神救回來的那條蛇精，妖神派人悉心伺候了你一個冬，你怎麽醒來也不知道感恩？竟還要打人？”

聽到這話，那蛇精才終于冷靜了一點，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幾只妖怪，片刻後，又張晃着要飛出去。

衆妖怪正要阻攔，打算帶他去見妖神，忽遠遠看到摘星樓上一個衣袂翻飛的白色影子，知道那是少宮，見她沒有要管的意思，也紛紛讓開了路，看着那蛇精飛遠了，才面面相觑着落下去。

少宮回到涼臺下，阿洛急忙問：“怎麽樣了？”

“飛走了”，少宮說。

南江汜道：“你怎麽也不攔着？”

少宮說：“我為什麽要攔着他？人各有志，你将他救活就是為了讓他留在妖界的麽？”

“倒不是這個意思”，南江汜說，“只是從小鹿嘴裏聽來的事情，他與仙人之間有恩怨，恐怕出了妖界日子不會好過，只是不明白他為何還要如此張皇的逃出去。”

“等他想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的，姐姐說的對，人各有志，我們當初救他，也不是盼着他要感恩的。不過我還是有點失望，身為妖主，卻留不住自己的族人，這是能力不行、魅力不夠”，阿洛垂着頭說。

少宮見狀說：“如果外面真的有人等着他，那應該很快就會見面的。哎，你剛剛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說麽？”

南江汜一敲自己的腦袋，“對，小妖怪們跟我說，說外面有人在阻攔妖人歸族的路，少宮，你看看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我們得去讨個公道，妖族本來就沒剩下幾個人了，阿洛又剛繼位，可不能讓他們這麽糟踐。”

少宮閉上了眼睛，好一會都沒有睜開，南江汜和阿洛面面相觑，紛紛趴在桌子上擡眼看着她，只聽少宮忽然說：“阿洛，青華山上，快去救人”，少宮緩緩睜開眼，“蛇精被人給逮了。”

阿洛來不及多問什麽，轉身迅速飛出了門，南江汜則疑惑的看着少宮，“青華山離着界門至少八百裏，那蛇精能飛的這麽快法力可見一斑，怎麽會這麽輕易就被人給逮了？”

少宮說：“大概是因為碰上了熟人吧——困了，睡覺。”

南江汜一怔，“怎麽這就困了？”

南江汜正要給她搭脈，少宮已經轉身進屋躺床上了，片刻後裏面傳來一個沉悶的聲音，“告訴你多少次了，給我搭脈又搭不出個什麽，等你能探出我身體異樣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得重傷成什麽樣了。”

南江汜一聽，一笑了之。

少宮躺在床上，郁悶的看着自己的掌心，透過薄薄的皮膚似乎看到了曾經的那道血痕，然後默默的攥緊了手掌。

阿洛到達青華山的時候，那裏只餘下了戰鬥和掙紮的痕跡，并不見人影，阿洛順着痕跡一路找了過去，很快在天上攔住了一群急匆匆的道士。

仙人再怎麽修煉，法力也是比不過妖神的，阿洛一身紅衣出現在衆仙人面前的時候，領頭的幾個人眼見着心裏一慌，阿洛在他們眼裏看到了另一個人，那就是妖族上一位合歡樹妖神，他也是喜歡如此一身紅衣。

阿洛問道：“衆位仙家，游歷四方的時候，可曾見過一條長了腿兒的巨蟒？”

眼前的幾個人面面相觑，終于，正中間的那個人行禮說：“妖神大人，得知妖神繼位，我仙門百家未來得及恭賀，真是過失。至于大人所說的巨蟒，倒是未曾見過。”

阿洛眼神微眯，卻是從未見過扯謊扯得這樣面不改色的人，他都已經察覺到那蛇精的妖元了，這些人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真是好厚實的臉皮。

阿洛态度也不禁輕漫了起來，忽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格格不入的人，他一身的道服，衣冠不整，甚是邋遢，眉毛濃黑，眼神飄忽，怎麽看也不像是和這群人一道的。

誰想他只是多看了這麽幾眼，面前就有一個人擋上了他的視線。

阿洛看了眼那擋路的人，說：“哦，是嗎？我聽聞仙門受人間重賞過來逮捕他，還以為是進了你們誰的包袱裏了，難不成是我聽錯了？”

那仙人又笑眯眯的說：“庶民不受教化，空穴來風傳的跟真事兒一樣，妖神大概是聽錯了。”

阿洛說：“希望是真的，我剛繼位不久，禮儀還沒來得及辦，可不想讓衆妖對我失了心。”

随即，他緩緩讓開了一條路，二十幾位仙人膽戰心驚的從他身側飛過去，隊伍剛行至一半，阿洛忽然出手，隔着一排人群，向裏面一人迅速出招，那仙人懷裏抖出一個荷包，剛被另一個人慌張接在手裏，巨蛇從荷包裏沖天而起，仰頭嘶吼一聲，阿洛冷聲道：“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沒見過？”

衆仙人紛紛抽出手裏的劍，齊刷刷合力擺出陣型，阿洛是無意于與他們為難的，不想做過多糾纏，也懶得跟他們計較，“師傅曾經教導過我，做人要忠信禮義，不曾想如今的仙人們，打着天下大義的大旗，竟如此的會信口開河，果然是空有一副皮囊罷了。”

仙人們被激怒，手裏的劍挽了幾個劍花，整齊一致，殺傷力未知，倒是頗有美感。其中一個小道士已經忍不住了，拿劍指着他，“你這妖怪，什麽妖神不妖神的，我看你年紀輕輕妖氣沖天，必定是巨邪之物，看我不殺了你為民除害。”

這年輕人無知，他身旁幾個年長的紛紛倒吸一口冷氣，只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動手也是不行的了，衆仙家舉劍刺來，将阿洛團團圍住。

阿洛是從未和仙人動過手的，但幾個回合下來，感覺這幾位仙家們的陣法，還不如那群貍子精的精湛呢。

只是他對貍子精會好聲好氣的說話，對這群人卻是不會的，這群人虛與委蛇，謊話連篇，他看不過眼，覺得髒。

蛇精好歹算是有良心，看清形勢後，一直在外圍幫襯着他，阿洛踢開一把劍，對蛇精說：“飛遠點兒！”

蛇精看了他一眼，心中有數，吐着信子飛遠了，有幾個狡猾的道士已經迅速撤出了陣法，陣法的力量因此變的薄弱，下一刻，阿洛從內掀翻了整個劍陣，餘下的那幾個硬抗的人被震出百米多遠，紛紛從天上墜落下去。

是否應該救他們，阿洛猶豫了片刻，片刻後，還是決定先救了，他不想再與仙界有什麽恩怨往來，不必要的血仇自然不必再增加，于是随手扯下一根頭發，化成一張巨大的黑絲網罩了下去，黑絲網帶着落下的幾人飛上了祥雲，見狀，剛剛在罵妖神不妖神的小道士一屁股坐了下去，手裏的劍都掉了，或許，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做妖神。

阿洛兩指引着那柄掉落的劍仍在他身上，“以後，別在我面前礙我的眼。”

又對飛遠的蛇精說：“走了，回去！”

蛇精在雲層中翻騰幾圈，當真宛若巨龍，奔着妖界方向飛去了，阿洛掃了他們幾眼，也迅速飛回了妖族。

等到這群仙人們清點人數的時候，才發現，那一身邋遢的道士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