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86 章

妖王宮別的不多,唯獨空房間多得很,畢竟碩大的宮殿就這麽幾個人住着。索命鬼和阿洛幾人費勁了力氣才将這巨蟒推進了王宮的明堂,雖是擋在大門中央,但擋着也就擋着吧,他體型太過碩大,實在沒力氣再往裏推了。

南江汜又讓小鹿圍在他的附近點了幾個火堆,用的新砍下來的柴禾,化在上面的雪水燒的滋滋作響。

少宮冷眼看着這邊,忍不住道:“跟伺候個祖宗似的。”

南江汜卻只當沒聽見,繼續吩咐道:“他被鬼火符重傷,有的時間要休息了,你們幾個,保持這屋裏柴火不滅,再給他弄點吃的灌進去,先等他醒來再說。”

少宮覺得自己脾氣是越來越好了,又耐心問道:“無緣無故,你為什麽要救他?”

南江汜這才說:“我們在妖族,他是一只妖,只是騙人錢財的話不算是十惡不赦,我救他有何不可?”

少宮竟然覺得頗有道理,但仍然面不改色道:“小心它醒來,把你吃了填肚子,神君。”

南江汜自然知道,少宮這是在提醒他呢,妖怪吃了神仙的神元,可是對修為大有裨益,這蛇精餓了這些天,難保醒來看見他,不會饞的流口水。

只是尋常妖怪不會有這個膽子這麽做,神統一六界已久,亦在天資上占有絕對的優勢,任何一個末流小神,妖人都不敢對他輕舉妄動。

一切收拾妥當,剛出了門,南江汜忽然感覺有些奇怪,疑惑的看着身旁的少宮,“這麽大的一只蛇精在這裏,你為何沒有發現呢?是否這蛇精還有何古怪,所以你才這麽厭惡他?”

少宮說:“我說我厭惡了麽?再說,這妖界裏全都是妖怪,我是以妖元或者是妖氣來區分敵友的,又不會記住每只妖怪的長相,我怎麽知道他來歷不同的?”

“哦,原來如此”,南江汜笑道,“那你也教教我呗,你是怎麽來區分的?隔着那麽遠你都能知道是妖還是人?”

少宮不搭理他,南江汜想來是真的心中好奇,一直纏了她一整天,迫不得已,少宮這才帶他去了界門,只見妖族邊界每隔千米便楔了一根不起眼的樁子,樁與樁之間纏着看不見的銀線,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她就算是不用時時盯着,也能察覺到有誰越了界。

南江汜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現在都不見你往城牆上爬了,原來是安插了無數雙眼睛。”

話剛說道這兒,少宮忽然眼神一變,“我就說那條蛇會帶來麻煩,已經有人找過來了?”

南江汜問:“誰?”

少宮回:“仙人。”

“仙人自诩仙風道骨,卻不想做這鬼鬼祟祟的事。”

話剛落下,少宮手掌用力一震地面,地面濺起細碎的雜草,飛速的向同一個方向刺去,暴露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這一吓唬,估計能讓妖族安逸許久。

索命鬼和小鹿閑暇時将妖王宮收拾出來了,将碎瓦頹垣堆在了山後,木頭都當柴火燒了。這妖王宮太過華麗,阿洛與南江汜住慣了簡易的山莊,少宮一向不喜歡那一堵堵城牆,他們對這妖王宮都甚不滿意,用少宮的話來說就是:“修個王宮怎麽整得跟個人似的?”

人間的帝王才能多用在頭腦上,所以總是修建這樣高聳的城牆,來保護他們脆弱的身體。妖族卻是要用實力說話的,能成為妖主的身手自然不凡,沒那麽嬌氣,耗盡人力財力修建成這番豪奢模樣,都是妖主的權力欲在膨脹罷了。如今這碩大的妖王宮就是塊碩大的荒地,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處理。

索性妖族人也少,幾個人商量來去,決定就讓那些剛剛歸來還無處藏身的妖們都住進來算了。

荒涼的王宮一時間熱鬧的跟集市一樣,宮外住着的妖怪們,也有進來湊熱鬧的,妖怪們在人間謀生已久,竟真的有将人間的熱鬧玩意兒帶進來的,剪紙、花燈、彩扇、小吃、書畫,一時擺滿了條條大街,荒涼已久的妖王宮終于顯出了一點華麗的色彩,尤其到了晚上燈火輝煌,火光點亮了整座宮城。

這裏的惬意生活自然能傳到外面去,歸族的妖越來越多,終于到了春天,百花齊放,王宮的人數也達到了鼎盛,曾與阿洛有過恩怨的貍子精一窩也終于肯回來了,阿洛聞訊急忙趕過去拜見,貍子精為首的那個老婆婆牽着已經快走不動路的樹妖,剛見他就當街給他跪下了,“老妪參見妖神”。

把阿洛好一頓吓,急忙扶她起來,“婆婆,我們這兒沒有這樣的規矩,你們不必跪我,大家都起來吧,起來。”

如果說,有什麽時候能讓少宮覺得這個世界還不錯的話,那大概就是此刻,這是他們最沒有心機的時候,一切簡單明了,猶如生命之初,一切欣欣向榮朝上發展。雖然她心裏仍舊相信,在千百年的以後,這些人未必能如此和睦,但這并不妨礙她心底産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這群小東西其實還挺可愛的。

不知為何,眼前忽然浮現出,那一夜南江汜在雪山上點燈等她回來的場景,又想起魔族那滿山谷的孔明燈,以前,她一直将之定義為愛情,現在又默默多添上了三個字——煙火氣。

南江汜正在長街上仰着頭四處尋她,一路上不知道撞了多少人,他也知道少宮愛往高處跑,指定是在哪個房頂呆着呢。這王宮裏最高的那個地方應該是……摘星樓。

果然,他離着百米就看到了樓頂上的人,卻在底下沖她揮手,“你下來呀!”

周圍的妖人們紛紛聞聲望去,少宮:“……”

少宮如坐針氈,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南江汜卻毫無察覺,“快下來一起逛街,我帶你去看看新上的簪子……”

少宮終于硬着臉飛了下來,這群妖怪們卻像是沒見過世面似的,竟紛紛拍手叫好——就飛了一下有什麽好的?你們不也會飛麽?

南江汜大概将他周圍的人都當做了蘿蔔白菜,絲毫沒放在眼裏,抓着少宮的手就開始逛起來,“前幾日來了一只野山雞妖,手藝可真不錯,做的簪子個頂個的漂亮。”

少宮道:“我可不喜歡把雞毛插.在頭上。”

南江汜嘿嘿笑說:“不只有雞毛,我替你選一個,你看看喜不喜歡。”

如果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少宮,那大概就是野神仙。神仙們将妝容整潔視為一種禮儀,帶什麽頭飾都有各種各樣的規矩,少宮卻不必遵守他們那一套規矩。她的頭發整日散着,偶爾會用發帶綁一下,就這,說不定還是從裙擺下方撕下來的。她沒用過簪子,也不會用,沒帶過花,也不化妝,反正也沒人管她妝容整不整潔,合不合規矩。南江汜給她選簪子的時候,她心裏總覺得這東西其實更适合當暗器。

南江汜在她頭上挨個的試,又挨個的給她照鏡子看,比她自己還要興奮,當他問:“好看麽?”的時候,少宮除了覺得頭稍微沉了一點,其他無甚感覺。周圍的姑娘們卻笑他疼娘子,少宮也只得不自在的笑了。

南江汜給她試了又試,其實自己也不很滿意,不知道是否是看習慣了的緣故,總覺得少宮什麽都不帶的時候才是最好看的,簪子反而多餘了。忽想起在魔族初見她的模樣,心裏隐約抓到了點什麽……對,是抹額,那時她穿深色的衣服,帶着紫色的抹額。

在魔族的時候她好得是魔主,妝容還會稍微收拾一下,自從離開魔族,是件衣服就往身上套,每天記得洗把臉就是對自己最大的尊重了。

南江汜在攤上選了又選,最後選中了一串精致的鈴铛,銀白的鈴铛晃動中會有輕微的響聲,他将鈴铛從她額上輕輕繞過,勾在發絲上,又将頭發纏了纏,這才給她拿過鏡子。少宮一看,自己竟愣了一下,這銀鏈子鈴铛勾鈴铛,她其實是沒看在眼裏的,但鏡子裏的人明明仍舊是披頭散發,卻給人一種她已經精致梳洗過一番的感覺,有點意思。

南江汜看見她眼神裏的變化,笑說:“現在是不是很想換身衣服?才能配上這樣好看的頭飾。”

少宮說:“沒你那麽講究”。

南江汜又說:“不換也好,不換帶這個也不顯多餘——老板娘,這個多少錢?”

那野山雞妖是認識南江汜的,忙說:“這個就送給公子了,我們都要感謝公子才是……”

南江汜忙打斷:“那怎麽行,我花錢了就是我送的,你不收我的錢,那不就成你送的了?”

老板娘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連連點頭。

他又轉頭看了少宮一眼,笑道:“這個鏡子也要了。”

少宮将手中的鏡子砸進了他的懷裏。

衆妖歸族,修養為上,妖人們已經承受了太多的傷痛,是抱着對妖神的期待才重新回到故土的,阿洛心上的擔子很重,成為了妖族唯一一個徹夜不眠的人。

南江汜也逐漸放他自己去歷練、揣摩,自己則整日和少宮四處轉悠,沒幾天混了個臉熟。

這日正在街頭和人下着棋,忽聽身旁觀棋的人說:“你們知道嗎?江油已将仙界三大門派收于麾下,聽說正準備往人間發展。”

“江油野心勃勃,在人間的時候就常和我們妖人過不去,時常殺妖以示天威,他殺的妖怪最多,在仙界最為受崇。”

“這個江油是誰?”南江汜忍不住問道。

誰知這一問竟把這幾人問哭了,紛紛跪下求說:“求神君救我族人。”

南江汜:“你們先說清楚。”

只聽那幾人紛紛說:“我妖族逃生人間的時候,即使規規矩矩做事,也時常遭到仙人們的追殺。”

“我們沒有害人,他們卻要殺我們以示正義天威,還定下了規矩,殺的妖越多,名聲就越響,地位越高。”

“妖族族類豐富,沒有一族不曾遭到仙人們的迫害,他們個個……殺人的方式極為殘忍,将我們粉身碎骨,還要用符咒,将靈魂禁锢永生不得轉世,若是膽敢反抗,就會當場灰飛煙滅。”

“神君,我聽聞,仙族自從得知妖神繼位、衆妖歸族的消息之後,為防止有前妖神帶領妖族一尊獨大的事情發生,已經派人默默堵住了衆妖回來的路,莫不是要将我族人困死在人間……”

南江汜指尖跌落了一子,砸在棋盤上“咚”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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