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28 章 救人

救人

祥雲一團團緊簇在一起,天光乍顯,一抹天青的亮色中緊緊擁着一個微小的身影。

玄硯快步穿過那些叩首的百姓,穿過那些瞠目的面孔,抱着靈眇,像是捧着什麽珍貴易碎的寶物,他穿過大街小巷,不時低頭查看靈眇的狀況。

靈眇虛弱蒼白的臉靠在玄硯懷中,隔着他的胸膛,聽到了急促的心跳聲,像那天在長街上一樣,像他們第一次相擁那樣,又能聞到那股草藥香氣,她嘴角無力地扯了扯,想貼得更緊些,卻被玄硯以為她疼得受不住。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來晚了。”玄硯輕輕抵着她的發間。

靈眇腦子裏空白一片,根本聽不見,嘴裏沒意識地喃喃着:“好香……”

玄硯一路抱着靈眇沖到藥鋪前,兩個矮小的小人兒匆忙掀開竹簾,裏頭的景蘭和沉烨急急迎出來。

“怎麽回事?你們昨晚不是去皇都了嗎?靈眇姐怎麽會傷成那樣?”景蘭挽起袖管,伸手想碰碰靈眇,卻躊躇半晌也沒找到一塊好地方。

“止疼藥……景蘭,找些止疼藥來。”玄硯抱着靈眇上樓,将她輕輕地放在床上躺好,跪在床前,将靈眇臉上的面紗摘下。

玄硯起身欲離開和月白回合,将剩下的事情解決完,卻沒料到靈眇騰出一只手拉住了玄硯,拉得緊緊的。

“不要……走。不要走……”

兩人此時的手牽在一起,玄硯能感到對方的掌間溫燙,一雙小小的手攥着他始終不願意放開。

“我就回。”玄硯彎腰,看到靈眇眼尾紅紅,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他微微愣了會兒,接着輕聲哄道,“好好睡覺,我就去一小會兒。”

“景蘭,沉烨你們照顧好他,我去去就回。”說完離開了藥鋪,奔向了和月白約定的地點。

……

夭梨那邊的進展還算順利,對如此突如其來親臨人世的喜神真身的确信程度遠遠大過身邊一直以來以喜神媒介自居的國師,很快的,皇都內國師的手下被清理出宮,連剛醒沒多久的國師本人也被迫卷鋪蓋滾人。

月白從天而降攔住隐是在一處懸崖盡頭。

隐之前被靈眇身上的欲念所傷,再加上玄硯的最後一擊,早已是強弩之末,玄硯叫月白來也不過是徹底斬草除根罷了。

“就是你害的靈眇?”月白橫眉怒對隐。

“呵呵……”隐吐了口血,用破爛的衣袖擦了擦,道:“到底誰害誰啊……”

“死到臨頭還給我狡辯!要不是你,花魁綽也不會給靈眇傳話,她也不會被押進大獄中!”

聽到這裏,隐不怕天不怕地的臉色才有些松動,因為站着對他來說有些吃力,索性靠着一棵殘樹重重地跌下:“綽……”

“其實我開始,也不是非得做這個魔頭。”

“我只是不甘心。”

“現在呢?現在你就甘心了?”呼嘯的風聲中傳來一道清靈的女聲,月白循聲望去,才發現是那日在含香閣看見的花魁綽。

隐看着從林間走來的清秀姑娘,一如回到了當年和她一同上山拜師學藝的時光,何其短暫的雀躍在那雙半瞎的眼裏閃爍着,又很快消失殆盡。

他簡直是以一種兵敗者的狼狽姿态将黑袖遮掩在了自己臉前。

“幫主而已,不當也罷,你要下山也可以,陪你就是,何必要害人害己?”綽走到他面前蹲下,手覆上他不斷閃躲的臉,“其實你知道我一直就在你身邊是不是?”

隐閃爍其詞:“你在說什麽,我不清楚,你認錯人了,你的師兄不長這樣……”

一陣飓風馳過,玄硯出現在幾人面前。

綽坦然地看了玄硯一眼,對隐說道:“你是什麽樣子,我的師兄就是什麽樣子。”

隐的眼球早已看不出熱淚盈眶這一神情,但原本空洞的瞳孔中此刻卻浮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怔然,像是一個一路向北的流浪者突然被告知向南也可以回家,他終于放棄手中掩面的動作,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抱住了綽。

月白和玄硯也許不懂,這個擁抱歷經半生的風霜,才終于抵達對方懷中。

玄硯踱步而來。

綽看了隐一眼,沖他一笑,隐愣了愣,看了眼玄硯明白是怎麽回事。他站起來走到懸崖邊,拉着綽的手,替她擦去眼下的淚,随即松開她,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了懸崖。

其下是萬仞高峰,山谷深深,此跳再無生還的餘地。

綽從袖中拿住一張畫有神秘圖文的符篆交給玄硯,交代:“這是隐剛剛留給你們的,他既已悔過,此符必有大用。”

玄硯接過那張符篆。

還在深究其來歷時,卻聽得月白一聲大喊。

懸崖前除了月白,再無他人,只留清風陣陣。

玄硯當即上前查看,接天的雲層蓋住二人的身影,世間再無二人。

“唉。”月白輕嘆一聲。

玄硯将符篆收好,駐足了三秒,随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你等等我,你究竟把靈眇帶到什麽地方了?!”月白在身後叫破喉嚨。

藥鋪內。

靈眇仍緊閉着眼,氣若游絲。樓下的景蘭和沉烨已經塗過一遍藥。玄硯打來水,跪在床邊,用濕巾擦去胳膊上肩膀處的污血。

“傷……疼……”夢中的靈眇呢喃着。

玄硯聽不清,俯身湊上前去,想聽仔細些。靈眇雙唇一張一合,艱難地發出這兩個字,玄硯以為是她在說自己疼,卻沒料她眉頭緊皺,說着:“胳膊……傷、疼嗎,玄硯……”

玄硯擦拭的手停在空中,心間一澀,怔然地望着靈眇出神。明明自己都已經這樣了,怎麽還要擔心別人……

他看着靈眇,靠近了些,擡手想碰碰靈眇的臉,卻又猛地抽回來。

“藥好了,殿尊,這是止疼藥。”景蘭忙擦着汗道。

“我來。”玄硯接過傷藥,對沉烨和景蘭囑咐道,“再打點熱水來。”

玄硯掀開藥蓋,用指腹沾了點,正要點塗上去時,靈眇轉過頭看着他憨憨地笑,費力道:“玄硯君,你可知男女有別?我自己來……”

玄硯出身正派,仙界名流人士,怎會不知男女有別,可他晃了晃腦袋:“我不知。”

靈眇的臉本來就紅着,現下更紅,玄硯看了她一眼,抿嘴接着說:“……我又不看你。”

靈眇笑得咳出聲:“你不看怎麽給人上藥?我上回給你塗藥時,就看得清清楚楚,你的胸肌——”

“咳咳,靈眇君。”玄硯強行打斷這段回憶,中指指腹沾了藥膏輕輕塗在肩膀處碗口大的燙傷處,靈眇安靜下來。

塗到一半,玄硯停下來。

“怎麽停了?”靈眇問。

“衣服……遮住了。”玄硯左右為難,就要去叫景蘭,卻被靈眇輕聲打斷。

靈眇看了眼自己的肩,将血染的半截衣物褪下來些,白釉一樣的肌膚沾了血,就像是雪地裏掉落下紅梅,看得玄硯赧然。

玄硯低着頭不語,只管擦着藥,指尖輕輕往下,二人對視了一眼,明明不是逾矩之舉,但二人還是沉默着別開臉。

他學着從前靈眇的樣子,把頭湊過去朝傷口呼氣,時不時瞧瞧靈眇的反應。他自己從前受傷,從來不會放在心上,更別提照顧他人,所以動作難免顯得笨拙了些。

正是因為如此,他格外輕緩,看看人又看看藥,一臉認真的樣子,讓人看了倒有些好笑。

塗好藥,他正準備離開,于是替靈眇将被子掖好,卻不經意掠過她的臉,一股燙意襲來,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手輕輕搭在她的額頭——有些發熱。

難怪……臉紅紅的。

他起身去換水拿藥。

卻被昏睡中的靈眇再度拽住。

明明都已經燒得意識模糊,傷痕累累的手卻拉着玄硯的衣角,說什麽也不放開,靈眇的臉本就通紅,又暗暗發力,一點衣角她像拽什麽似的。

“我不走我不走,我去給你拿藥喝,你就等一小會兒。”

睡夢中的靈眇當真是孩子心性,賭氣道:“你總是……回來的……太晚了。”

玄硯被鬧得沒辦法,輕聲笑着,說:“我同你拉鈎,這次真的是一小會兒。”

靈眇沒吭聲,倒是真的慢慢地松開了手。

很守信用地,玄硯立馬端着藥出現在她床前,将藥吹冷了一口一口喂入她嘴裏。

樓下。

“不行我得上去守着,誰知道你們殿尊會不會伺候人!我不放心!”月白摩拳擦掌。

景蘭一個箭步沖至他跟前,擺手勸阻:“月白尊者放心,我們殿尊雖說不會上藥不會喂藥也沒有照顧過別人,但确實是個很負責的仙君。”說罷朝沉烨使眼色。

沉烨無奈地搖搖頭,幹脆将月白拉至門前,和楊叔坐着。

“楊叔他……唉,尊者你還是先開導開導他吧……”

一個人的苦難可以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可以是麻繩專挑細處斷,但當苦難都具象化,不再是一板一眼的一撇一捺,而是中年喪妻喪子,或是其他,那苦難二字每一筆都将延伸出無盡的長度,這一寫,便教人陡生出些臉上的溝壑。

玄硯好不容易連說帶哄喂完了藥,想給她換下額頭的濕布巾時,隐約聽到她在說夢話。

“糖葫蘆……姐姐帶你去吃糖葫蘆……”

如此輕聲細語,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猶如驚雷一般在耳畔轟然作響。

當時幻鏡和此時情景驟然重疊,驚愕和怔然讓他險些拿不穩藥碗。

“靈眇……你說什麽?”

玄硯站在床前,懷中的靈葉在此刻發出難以忽視的亮意,猶如——

此刻靈眇身邊放着的那把結冥劍上的紅光,交相輝映。

“玄硯……”

“我等了你……很久。”

床上的人昏睡着,說出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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