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29 章 病愈

病愈

靈眇能下床稍微活動活動已經是半月之後,雖未傷及筋骨,但傷疤過多,行止難免會牽扯到疤痕,影響結痂,所以被景蘭強制要求卧床靜養。

她扶着窗棂,動作生澀地擡腿邁步。

樓下是舂藥的楊叔和偶爾進來看病買藥的病人。

估摸着,再過段時間他們就要離開這間藥鋪了,左右也将鋪子做得有些名聲了,閑置難免可惜,于是便把藥鋪轉手交給了楊叔,有個牽挂着的東西,日子不至于太過于難熬。

月白這段時間倒是見得少了,猜想和她自己這些日子睡得多也有關系,一睜一閉,日子帶着風地竄過去,見個兩三面也正常。不過,大部分原因還是在冥界魂靈的答辯等等諸事煩身吧。

國師和綽的故事,月白也都絮絮叨叨地同她說了些。

玄硯倒是常常能見到,要麽在自己半夢半醒間突然來一句“你究竟是誰”這種奇怪的話,要麽就是動不動就用一種複雜難懂的眼神瞧她,好似自己生場大病,壞的卻是他的腦子一樣。

但好在講義氣,知道自己卧病在床,不能去仙界喜神處轉運福瓶,特地請旨,替了自己。可憐她剩下那五萬字還只是開了個頭,什麽時候能抄完還是個大問題。

窗外正晚春,濃綠有些褪了,但一茬一茬新芽又冒了出來,為即将來臨的盛夏做準備。

她換了件衣裳,天藍色,淺淺的,有點玲珑剔透的意味。和往日那間紅得灼目的衣裙相比,顯得更素淨淡雅。

聽着窗頭鳥雀吟唱,心神也清朗起來。

那日後,蜀雲國所奉的喜神好像便不是樂雲了,有一回又聽月白匆忙提道,說玄硯挨了些罰,受了點指摘,紫穹才罵罵咧咧地将樂雲替下,換成了夭梨。

是紫衣仙子,同為喜神。靈眇暗忖,她大概是見過的,就在樂雲仙殿外。景蘭誇夭梨生得乖巧好看,說她那日來看過靈眇,只是她昏得厲害,沒能醒過來。

說起來,仙界不知又因為什麽要罰玄硯,月白翻了個白眼不想和自己多說他的事,于是靈眇不知道,但仙界之人,慣是如此,青紅皂白往往是不分的,就是要分,也是要分錯的。他們罰人,沒有道理可言。

靈眇獨身一人靠在窗臺前,桌上是一些用剩下的藥膏,還燃着半盞昨夜的燈,旁邊是玄硯抄的字卷,字跡遒勁有力,硬朗豪縱。

她的指尖輕撫過那些字,睹字思人,腦海中閃過玄硯的臉。

當時她燒得頭昏腦漲,眼昏腦熱中瞧見他提着劍破門而入,那是她第一次見他動真格。他抱着她一路奔去,腳步快,但抱得卻穩。

穩,而且也安穩。

她好像很喜歡聞玄硯身上的氣味,幽幽的、淡淡的,像是藥草味道萦繞着古木的香氣,很沁人。

畫面從大獄轉向長街,再到藥鋪,這張床……

靈眇心頭一滞,猛然想起來自己那日好像還牽了他?!

出神之際,門口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站定。玄硯站在門口怔怔地瞧着靈眇,此時的靈眇手中還拿着玄硯昨晚寫的字,來不及放下。

“……好些了?”

靈眇的思緒仍滞留在那日十指相握的回憶中,半晌才懵道:“……嗯,好點了。”

靈眇一身素衣,消瘦的臉頰微微紅潤起來。兩人在翻飛的書卷聲中對視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靈眇先開口道:

“他們又罰你?”

聽見靈眇這句問候,玄硯眼中先是一驚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說:“無妨……只是說了兩句而已。”

“樂雲殿日後不用再去了,大典相關事宜已經準備妥當,蜀雲國的福佑傳送該由什麽人去就由什麽人去。”

“嗯,好。”

“那個,靈眇……”

靈眇站久了有些撐不住,于是在桌前坐下,幹脆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道:“怎麽半天吞吞吐吐的,不就是燒糊塗了握了下你的手嗎?”

“……”玄硯木然移開目光,只覺臉頰發燙,“不是這個。我是想問問你,前些時候,你夢裏都夢見過什麽……可有說過什麽話?”

靈眇更是摸不着頭腦了:“你傻還是我傻?都說是夢話了,我醒來哪還記得請?”

玄硯追問道:“那你做過什麽夢還記得嗎?比如一個小孩……一串糖葫蘆之類的?”

靈眇索性靠在椅背上,抱胸看着他,反問:“你是不是聽見我說過奇怪的話?”

玄硯眸光一亮,像是終于抓住了什麽不得了的信息,卻聽見這人大大咧咧解釋道:

“玄硯君莫要放在心上,我平時審那些亡魂跟聽戲似的,見的什麽稀罕的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留心記住那麽一兩件也正常,聽得多了,做夢自然也稀奇古怪颠三倒四。”

他的眸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下來。

“所以啊,夢裏我說些古怪的話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再說了,做夢嘛,我樂意做什麽樣的夢就做什麽樣的夢。”

靈眇閉着眼繼續說着,說完,突然傾身支在桌上,擡起腦袋,捉弄人一樣的表情盯着:“那像玄硯君這種正人君子,平時睡覺不做夢嘛?夢裏難道都是些什麽拯救蒼生匡扶正義嗎?這也太無趣了,就沒有什麽別的?比如花前月下,或是酒醉今朝?”

玄硯瞥了眼她,否認道:“沒有……”

“不信,正常大小夥兒總有點對生活的熱情嘛。”趴在桌上的靈眇把身子探過去,傻樂道,“其實我挺好奇玄硯你上一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不如……讓我今日給你瞧瞧?”

玄硯一低頭就撞上那張肆意、親人,甚至帶了點狡黠的笑臉,又是面面相觑。說實話,他不抗拒靈眇偶爾有些胡鬧的舉動,像是一片孤寂枯峭的荒野突然闖入了一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狂風,帶着本來無動靜的草木花樹撒起野來。

所以當仙界那群人高居神臺,用不理解和略微失望的眼神看向自己,指摘自己今日同冥界之人走得過近,甚至到了一種目中無人,禮數盡失的地步時,他只是迫于紫穹壓力挨下了責罰,嘴上無一句認錯之語。

像他那日在衆神面前說出口的那樣——“不是背地,不是強迫,不是壞事。”

他喜歡這種偶爾背離規矩大膽狂縱的感覺。

喜歡……他喉頭一動,突然意識到自己心裏偷偷用了這個字眼。

再去看靈眇時,她還是用那雙淺褐色的眼注視着自己,小狐貍一樣的眼睛閃着光,兩人間距很近,他甚至能聞到她發間的花香和淡藍色輕衫透出來的皂角香氣。

“胡鬧,我比你年長。”

結果腦袋一昏,說出這樣的話來。

本意是,他比靈眇年長,靈眇此舉此言實在是沒有規矩太過驕縱了些,奈何語氣輕緩,竟帶了些任其胡鬧的意味在裏頭,聽得對方也一驚。

靈眇輕咳了兩聲,連忙反駁:“玄硯君你今日莫不是昏了頭,我都活成個精怪了,你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還敢揚言說比我大?”

“看上去年長也算是年長。”玄硯默默道。

靈眇偷換概念道:“那你意思是我看着年輕,看着好看咯?”

玄硯聞言,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笑意。

這一笑可不得了,給靈眇揪住什麽大尾巴似的,她樂呵呵道:“沒想到玄硯君也會笑,我還以為你只會皺眉冷眼擺臉呢!”

許是和靈眇待得時間久了,玄硯嘴上功夫也日益厲害起來,這回也知道借着對方說過的話反駁回去:“靈眇君方才說過的,在下不過二十出頭,又不是耋耄老人,管不住自己,笑笑也正常。”

靈眇卻揪住上一個問題死活不放過,拉着玄硯的衣擺問:“那剛剛那個問題呢?你是不是說我生得好看?”

玄硯嘴角挂着輕松的淺笑望着她,安靜地看着她又活蹦亂跳起來。

耐不住她連番發問,玄硯只好說:“……我不會誇人。”

靈眇:“那你可曾飽讀詩書?”

玄硯應道:“讀的。”

“那你就是不想誇罷了,”靈眇故意撇撇嘴,繼續說,“詩書裏難道沒有諸如此類的詞兒嗎?”

玄硯無奈地笑着搖頭:“那都是些閨情詩……我少讀這些。”

靈眇恍然大悟道:“那看來玄硯君夢裏确實只有些拯救蒼生匡扶正義之類的故事了。”

看她一臉篤定暗暗揣度的模樣,玄硯覺得好笑,于是在她愣神之際,他緩緩吐出幾個字:“白壁無暇?”

靈眇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呆住。

玄硯接着道:“香培玉篆?”

靈眇受寵若驚地笑了起來。

“瑤林瓊樹……華骨端凝……”

這時,窗外一聲少年的清音喊響了:“姐姐,你好點了嗎!前些日子我悄悄來看過你幾回,卻被告知你有傷在身不便見客,今日呢?今日好些沒?”

靈眇“唰”地一聲掀開窗子,一看,原來是那日認識的沈財富。

“富哥兒,你的糖葫蘆就賣光了?怎麽有空來我這兒看我?”靈眇想起來,當日的線索還是他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不禁對這個少年産生了更大的好奇,“我好多了,不必擔心。不過我說你啊,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弟弟,怎麽知道那麽多事情?你爹娘做什麽的?”

他摘了頭上的草帽,抖落腦袋上的灰,笑說:“我沒爹沒娘,就有一身打聽的本事,嘿嘿!”

這時景蘭也進來,看見靈眇好些了,也放下心來,補充道:“這小鬼頭兒,你別看他年紀小,可厲害着呢,眼睛和腦瓜兒這兩樣,就是誰見了都得說一聲好!”

窗頭雀鳴,日頭漸升。

蜀雲國這些天以來的事情也算是告了一段落,還認識個小鬼頭,就是靈力……靈眇暗暗聚氣,卻發現還是沒恢複靈力,不由得嘆了口氣。

尤其是!!誰大病初愈就要抄五萬字的書啊?!!

“五萬字你抄完沒?”靈眇幽幽問。

“快了,”玄硯給自己沏了盞茶,悠悠然道,“馬上就快抄完了。你呢?”

“……”靈眇佯裝虛弱地站起,再猛地跌坐下來,舉起手顫顫巍巍道,“不行啊,根本擡不起筆,我覺得我是有點虛弱,可能是沒好全吧……”

“靈眇君紅唇明目,看起來很康健。”

“……”

這時候倒是會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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