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32 章 心意

心意

河岸邊,一個玄衣男子倚樹而立,面上裹着一層寒意,一言不發地盯着橋上的風景。

“哥,你若是也想和姐姐聊天搭話,那你就上前去呗!何苦藏在沒人的角落裏偷看人家兩個?”身後搭來一只古銅色的手,沈財富從樹後跳出來,看着孤身一人的月白調侃道。

“你個毛小子懂什麽,這是矜持,矜持懂嗎。”月白憤憤道,“誰像那個狗屁仙君一樣,連吃個糖葫蘆都要我們靈眇給錢,一點男人該有的擔當都沒有。”

“好啊你,無時無刻不在偷窺人倆。怪不得見到我一點都不驚訝呢。”沈財富拉着月白坐下,替玄硯打抱不平道,“這話可不能這麽說,靈眇結界受傷那日,玄硯哥哥提着劍就沖去大獄,誰都攔不住,姐姐躺在病床上時,他又是喂藥,又是擦藥。他很擔心姐姐的。”

月白難以察覺地斂下眸中神色,笑道:“喲,你不是賣糖葫蘆的嗎,怎麽知道這些?”

“我無父無母,又沒有依靠,能活到現在當然憑的是滿身上的心眼子和遍布的好哥們,這點消息随随便便一打聽,不就知道了?”

“可以啊你小子!”月白拿肩膀戳了戳他,看了眼橋上,又接着說,“是是是,你滿眼都是你玄硯哥哥,月白哥哥的好你是一點都看不見。”

沈財富倒是很耐心地問:“那辛苦的月白哥哥,你能和我說說你都做過什麽”

“嘁!那可多了去了,比如我——”聲音到此戛然而止,月白彈了彈沈財富的腦門,吊兒郎當地說,“哥哥我憑什麽告訴你!好好買糖葫蘆,大人的事兒小孩兒少打聽!”

月白站起身來。

……

玄硯和靈眇這邊正聊着,橋下祈願之人忽然紛紛站起,指着兩人身後露出驚訝的神色。靈眇轉身看去,發現是天邊黑幕中高懸的圓月。

心下細算了時日,同玄硯道:“玄硯,你可知月圓之意暗喻什麽?”

“蜀雲國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至于月圓之意,每個人心中的理解都不一樣吧。”

靈眇想起玄硯說的他從前身世,于是說:“千人千意,但其實有一個固定的說法,月圓即是團圓,和親人團聚之意。”

玄硯低笑了聲:“我沒有親人。”

靈眇站到他面前,指指自己:“從今往後,我不就是了?”

玄硯先是一愣,後又不禁彎了彎嘴角。他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了一句:“靈眇,我總覺得與你認識很久了。”

一句說笑而已。

但靈眇靠在橋邊,低頭踢着腳邊的石子,順着話裏意思問:“有多久?”

玄硯:“久到我也記不清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總覺得心底有數也數不清的話要同對方講,可一張嘴就只剩下夜裏綿綿的風意。

靈眇将一顆小小的石子踢下河內,揚起頭,爽朗道:“即使如此——那玄硯君買盞花燈去!咱們放花燈,入鄉随俗,放完花燈,你我所願都能成真!可好?”

“好。”

靈眇在憑欄處耷拉着腦袋,看着玄硯的背影逐漸縮小成一個圓點,很小聲地呢喃了一句:“其實我也覺得與你認識已久。真是怪事……”

在人群裏的玄硯轉頭,看向橋上的靈眇。靈眇趕緊支棱起來,很大力地朝他笑着揮揮手,她看見玄硯指着攤邊的一個葉瓣金粉色的荷花燈,愣愣地站那看着自己,靈眇示意般地點了點頭。

靈眇正墊腳看呢,背後聽見月白的聲音。

“病這就好了?這還喝上小酒了,看來和玄硯待得很開心嘛。”

“你也來看放荷花燈嗎?”靈眇回頭,往月白身後看看,疑惑道,“你一個人?”

月白沒好氣地回:“我就不能一個人?”

“可以可以。”靈眇又說,“等待會兒玄硯買了荷花燈回來,我們一起放。”

“靈眇……你,”月白的衣袍在嗚咽風聲中獵獵作響,沉默半晌,才道,“你喜歡荷花燈?”

“喜歡。”

“可是它就只是盞燈而已——”月白語氣有些激動起來。

“對啊,它不過就是盞燈罷了。”靈眇也覺得奇怪,她看着喘着粗氣的月白,摸不着頭腦問道,“月白你自己不都說了,只是盞燈,你在糾結什麽?”

“算了,跟你說不明白。”月白拂袖,道,“和我回去。”

靈眇看了眼付完錢準備往回趕的玄硯,問月白:“回冥界?現在?”

“結冥樹……”月白語氣頓了頓,斂眸,躲閃着靈眇的視線,“總之你跟我回去。”

靈眇甩開手:“你最近怎麽回事?”

月白傾身走到靈眇面前,黑影瞬間籠罩在她頭頂,他的語氣不似往常那般随和,而是帶着強烈的威懾:“……我說了,跟我回去。你在人間已經不是第一次受傷了,這次有你那玄硯君相救,可日後呢?況且你的靈力暫時還沒恢複,留在人界只會有危險。”

“可是——”

遠處,玄硯手捧着那頂花燈往回走。

月白眸光一沉,手上使力,帶着還沒恢複靈力的靈眇回了冥界。

從未停歇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代表對逝去親人思念的,或是用于祈願的荷花燈打着旋兒,從上游漂下,路過那座小橋,路過橋上孤零零的那人。

手中綻放開來,金粉色的荷花燈被輕輕地,從掌中取下,放在了橋頭。

“罷了。”

……

冥界。

“尊者。”

“尊者好。”

……

一路上,冥界路過的鬼侍紛紛投來訝異的目光,看着平日裏總是埋頭處理公文的尊者抱着靈辯師穿過冥界界口,路過亡魂答辯臺,來到忘川河邊。

“月白你瘋了?!快放我下來!!”靈眇在月白懷裏瘋狂掙紮道。

月白聲音沉沉地:“怎麽?玄硯抱得,我就抱不得?”

靈眇怒目圓瞪,望進月白那雙沉郁的眼中,卻瞧見覆在那片陰郁上竟是薄薄的水霧。她愣神之際,月白已經來到了蓮階下。

蓮階外的大門外,一衆鬼侍從門內畢恭畢敬地迎出來。

“尊者安好。”

……

月白不怒自威,扔下一句:“辨師這些時日累着了,不宜出門,且在殿內好好休息。”

“放肆——我就是要走,誰敢攔我?!”奈何此時靈眇沒有靈力,只能用嘴來反抗。

一衆鬼侍心裏頭門清,誰位高權重,他們清楚得很,于是為難地看了眼月白,可月白整個人端着,周圍氣壓低至極點,鬼侍們也不好再違抗。

“就這樣。”

月白最後看了眼靈眇,将其放下。

接着,門被鬼侍們顫着手關上。

“月白,你今天是什麽意思!”靈眇重重拍打着大門,目光無意間瞥到牆外的結冥樹,一切如常,并無異常,她扭頭問門外的月白,“結冥樹沒問題是嗎!所以你騙我是嗎!為什麽不讓我待在人間,給我個理由——”

門縫裏,靈眇看不見的門外,站在那裏的月白眼尾猝然一紅。

“騙你……是我不對。”

鬼侍們紛紛上前扶靈眇,卻被靈眇甩開,她高聲質問着門外的人。

“你倒承認了?那很好,我問你,千年萬年來,你我二人之間可曾有過半句假話?如今到底怎麽了,就因為一個荷花燈?”

月白聲音隐忍:“你我二人之間,何止區區一句千年萬年……”

靈眇的心在這一瞬間被突然沖撞出來的情感滞住,捶門的手停頓在半空。冥界的風沒有人界那般柔和,是剮骨的、刺人的。

靈眇的疑問逐漸明晰起來:“月白你——”

“辨師好生休息。結冥樹我會再想辦法,命果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替你取來,你喜歡的荷花燈,想要多少,我就給你買多少……”

最後還有一句,靈眇沒能聽清。

月白轉身就走。

最後那一句是“只是,你別再走了。”

“讓我出去。”靈眇對一旁的鬼侍道。

“您看我們敢嗎?”鬼侍手捂着腦袋,一臉悲怆,“尊者和您,我們誰也得罪不起,只是辨師您去了那麽久,也該回來好好休息了。不然尊者天天都來這兒,怵那不動,吓都吓死了……”聲音逐漸小下去。

靈眇:“你說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

靈眇抱胸道:“說。”

“您不在的時候,尊者他老人家經常來蓮階上坐着,也不進去裏頭,也不下來,就在那一動不動。問他要吃喝些什麽,他也搖頭,問他要做什麽,他也不應。”

靈眇心中的猜想被證實得大差不差。

“辨師?辨師?”

“啊?哦,沒事。”她扶額想了半天,才将事情的緣由理順了些。

靈眇心裏頭躁得很,走上蜿蜒連綿的蓮階。她走入殿內,抱起那只白毛貓,坐在窗臺上,看着窗下的忘川河畔出神。

那只靈寵,看見靈眇耷拉着的眉眼,用軟乎乎的腦袋輕輕蹭着靈眇的下巴。靈眇眼尾拖曳着些許倦意,手無意識撫過窗臺。

拿起來看了一眼,很幹淨,沒有一絲灰塵。

靈眇看着屋內的陳設,每次回來,屋內都保持着她離開時的模樣不動,所有擺設也都幹幹淨淨,整整潔潔。

是有人費心留意讓鬼侍們好好打掃吧。

她從前從未在意,如今才遲遲醒悟。

冥界沒有黑夜和白晝之分,靈眇看着一波又一波忘川水向前湧去,忽覺歲月當真漫長。自己所言,與月白一塊的這千萬年來,早已把他當做友人,親人,這份情感不輸其他,但它不能是愛意,更絕不可能是愛意。

她拎得清。

但與此同時,一股難以遏制的愧意翻湧上來,貓兒的白爪搭在靈眇皺起的眉間,靈眇無奈地苦笑了聲。

她抱着貓兒從窗臺上來到床上,在床上躺下,擺成一個“大”字。

床邊還有一個小窗子,窗外能看見結冥樹,那部分閃着亮意、代表缺失的枝幹,刺得她眼睛疼,她“啪”地一聲關上了窗子。

眼睛眯上,她逐漸沉入夢鄉。夢裏是沉沉的黑幕,黑幕間忽然飄來一盞小小的荷花燈,很漂亮。

不一會兒,半夢半醒之間,窗子外傳來輕微的敲擊聲。

靈眇警覺地睜開眼,湊過去小心地打開窗子,發現外頭竟真是一盞荷花燈。猜到是誰,靈眇的警惕斂下去,盤腿坐起來,發現荷花的花心處有張紙條。

她會心一笑,展開來,上頭熟悉的筆跡寫着:“爽約非君子。”

靈眇對着虛空說了聲:“我本就是小人。”

身後傳來靈流的感應,她回頭,發現玄硯背身站着。

靈眇問:“幹嘛背對着我?”

“我沒想到、你已經睡下了。”那聲音顯然有些始料未及在裏頭,“非禮勿視。”

靈眇走過去,非要讓他轉過來,可這人犟得很,死活背對着他。拉扯之間,靈眇威脅道:“噓——玄硯君可得安靜些,若是讓外頭的鬼侍們聽見了,我可就出不去喽!”

玄硯猛地轉過來:“誰關你?!”

一個猝不及防的貼臉讓兩人都愣在原地。

像那日在國師大殿下靈眇失控時一樣,二人近得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熱氣。

“你再大點聲,到時候月白又得過來了……”

玄硯默默後退半步:“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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