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33 章 作畫
作畫
答辯臺內,月白秉燭而坐,案前仍舊擺着一沓沓文書。修長骨節翻過一張張單薄的紙頁,借着熹微的光落筆、勾畫。
一名鬼侍上前:“尊者,今日的公文都已經批完了。要不,休息休息?”
“今日改完,那就拿明日的來。”月白單手扶額,又擡起骨筆蘸了蘸墨。
坐于高臺上望去,月白看見不遠處的蓮階,眸中光影晃了晃,甫一低頭,濃墨順着筆尖滴下,在書卷上暈開來。
冥界的風刮過,風聲中夾雜着一聲微弱的嘆息。
良久,月白才道:“端碗玉露羹上來。”
鬼侍幾欲喜極而泣:“尊者,您可算是餓了!今日您愣是連水都沒喝一口,再這樣下去,辨師見了不得罰死我們才怪!”
“今日後怕是再罰不到你們頭上了。”月白擺擺手,哭笑不得,“快去吧。”
鬼侍退下去,沒等一會兒,就樂颠兒地端上來一盞騰騰熱氣的玉露羹,許是跑得太快,連腦袋都沒能跟上,羹已經端到了月白面前,腦袋還在後面追呢。
鬼侍尋常一樣地扶正腦袋,雀躍道:“尊者,剛剛煮好,您快趁熱吃!”
月白用手背觸了觸那碗羹,端起來,起身往臺下走。身後是鬼侍的哭嚎:“尊者,你去哪兒!羹你又不喝了??”
“去蓮階。”月白轉頭,“書案上太亂,你收拾收拾,我回來再看明日的文書。”
鬼侍幾乎是崩潰着,奔上前來,揪着月白的衣角:
“尊者,你要去找辨師,好歹吃點再走,到時候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你不吃不喝一整天,會怪罪我們的!”
月白苦笑一聲,把他後頭追着的腦袋給他安好:“我都說了,今後她不會了,你們且安心。”
說罷,頭也不回地往蓮臺上去。
……
靈眇有氣無力地伏在自己桌前,對面的玄硯手持三界公約,正一條一條地給她念着。
“什麽啊,原來你這麽晚過來是為了給我念這個……”
玄硯暫時放下公約,坐得板正:“那靈眇君以為我這麽晚過來是為何?”
靈眇困意隆盛:“找我玩……”
“胡鬧。”玄硯糾正,“哪有大半夜找人玩的。”
靈眇撲騰起來,抓起一支筆:“那也沒有大半夜過來抓人抄寫的啊,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怎麽寫?”
玄硯解釋道:“仙會大典将至,屆時三界翹楚都将受邀參加,此時不抄完,日後更忙。”
“行吧……你念我寫。”靈眇咬着筆杆,很是不情願地應道。
“第三點,一切出于私欲毀損、破壞、搶占他人財物,這裏的財物包括房屋——先寫這句,等會兒再念。”
玄硯念到一半,發現對面沒了動靜,他以為靈眇撐不住睡了,放下書一看,才發現她埋頭不知道在寫什麽,還神秘地拿另一只手罩着。
“靈眇?”
“噓——”
片刻後,靈眇得意地将手拿開,雙手提拎着紙的兩個角,擺在玄硯面前。
紙上的線條粗狂潦草,毫無細節可言,但玄硯很快就看出來上頭畫着五個人,中間那個抱着胸提着劍的人,他猜了猜,指着這人,半信半疑問道:
“這是我?”
“你先誇誇我畫得如何?”靈眇閉着眼,很是滿意她自己的畫作。
“你既說是誇了,那我還能說你的不是麽?”玄硯左看看右瞧瞧,最後蹙着眉頭,硬憋出幾個字來,“……畫得很大氣。”
靈眇沉浸地點點頭,指着畫中間那人介紹道:“果真好眼力!不錯,此人正是我們清虛殿玄硯君。”
“那,這個是什麽。”玄硯沉默地盯着那團飛蛇游龍的線條,伸指點在紙上“玄硯君”眉間那個“川”字,問道。
“當然是點睛之筆!”靈眇欣賞地将作畫和玄硯本人對比一看,解釋道,“你總是皺個眉,不開心皺眉,開心也皺眉,走路皺眉,吃飯皺眉,睡覺也……睡覺我不清楚,總之我倒覺得畫得很像。”
玄硯又問:“何以見得我開心也皺眉?”
“比如現在啊。”靈眇支着腦袋,看着玄硯,道,“你現下很開心,不也皺着眉嗎。”
玄硯心事被戳破,仍然嘴硬不承認,卻不經意間稍稍松懈下眉頭。
俊朗的側臉此刻尤為溫和,素來清凜慣了的人偶然間卸下防備,是很教人喜歡的。
身後送來的風吹到案前,卷起那張畫有靈眇自己,玄硯,月白,景蘭和沉烨的薄紙一角,輕盈的紙張瞬間被翻到背面。
靈眇受到驚吓一樣,立刻撲過去按住。此時玄硯的手還按在紙上,沒來得及抽開,就被靈眇的手疊在了下方。
她按着玄硯的手,像做了錯事藏着心事的孩子。
玄硯欲抽開手,卻被靈眇制止:“你、你別動!呃呃,你先把眼睛閉上,快,等會我叫你,你再睜開!”
“……這又是作何?你先把手松開。”
其實,有時候和靈眇呆在一塊兒,對于他一個老年人反應和作息的人來說,是挺無助的。
“你先閉!”
“你先松……”
靈眇紅着臉說:“不,沒門兒,你先閉!”
“行吧。”玄硯乖乖把眼睛閉上,果然,靈眇很快地松開手,抽走了自己手下的畫,但他回憶起來靈眇的神色,總覺得古怪,于是很快地,他又睜開了眼。
玄硯:“為何你的臉如此紅——”
話音未落,就見瘋狂找地方藏匿紙張的靈眇還沒來得及藏好,手上還攥着那張紙,他定睛一看,發現紙的背面還是自己。
尤其……畫的還是——上藥時,被迫脫去半邊衣服的自己!!
一個紅着臉,一個也紅着臉。
“你……”玄硯幾次三番開口還是緘默了,緩了很久,他頭疼道,“給我看看。”
靈眇心道,這人怎麽回事,這種情況不應該是作為當事人的他羞憤難當拍案而起怒喝一聲“放肆!”嗎?怎麽看上去不僅沒生氣,還很好奇呢……
玄硯重複着:“拿過來。”
“對不起玄硯君我就是實在困得厲害所以沒辦法集中精神抄寫又不想辜負您大半天大老遠跑過來的一番苦心不忍說出口只能借此打發時間罷了沒別的意思您別多想也別怪我!”
靈眇悶頭一口氣說完這大段話,甫一擡頭,撞上快憋不住笑的玄硯。
她的臉燙得難受,嘀咕:“……笑什麽。”
玄硯輕笑道:“就連仙帝的罰抄都不能讓靈辯師大人集中精神,我倒想看看,是什麽樣的東西能如此神效。”
靈眇藏在身後:“……你不是都看見了嘛?”
玄硯将掌心攤開來,沒做聲。一張被攥着發皺的畫就這樣被交到了他手裏,玄硯看着這張畫,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靈眇幹脆破罐子破摔:“玄硯君,這張畫得怎麽樣?”
玄硯:“……”
……
蓮階下的門外。
月白端着那碗羹,欲敲門的手停在空中,幾次拿起,又幾次放下。
之前的事情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覺得自己行事太過莽撞,怕吓到靈眇,千年萬年來,兩人也确實沒因為什麽有過争執,他安心不下,尋過來看看。
最後還是門內的鬼侍不經意瞧見,這才把門打開。
鬼侍看着衣袍發皺,尚未來得及整理服飾的月白,開口:“尊者,您這是剛從辯臺上處理完文書來?”
月白點點頭。
“辨師殿內還燃着燈,應該是還沒睡下,要不……我先進去傳一聲?”
“不用如此陣仗,我自己上去就行。”月白擺擺手。
……
白貓兒從窩裏一下子竄起來,飛奔至門外。
靈眇見狀,像是想到了什麽:“等等,好像有人來了。”
與此同時,月白拾級而上,已經走完了蓮階的一半。白貓兒一路奔下來,來到月白腳邊,拿嘴輕咬着月白的褲腳。
月白很耐心地蹲下來,安撫着它:“你也覺得我今日做得不對是不是?別害怕,我不是又來找靈眇吵架的,我只是來看看她,給她帶了碗熱羹。”
沒多想,他将白貓抱起,一手白貓,一手羹,向蓮階頂處走去。
屋內的靈眇耳廓微微一動,聽到了點動靜,手忙腳亂起來:“有人來了,你、你快躲起來。”
當然,站在玄硯角度,他自然不明白他自己為何要躲,玄硯很坦然地問:“我為何要躲?”
靈眇的心簡直就快要跳到嗓子眼,一邊數着月白平日裏走上來要花的時間,一邊在腦海中瘋狂找理由準備将這個問題搪塞過去。
方才月白問自己是否喜歡“荷花燈”,她一開始不明白什麽意思,還很肯定地說是,後來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月白對自己的心意,如今他只怕還在氣頭上,若是他過來又瞧見玄硯在這兒,估計又是一場大戰。
“額……那個,我們冥界有規矩的,你得……呃,入鄉随俗!快快,來不及了,你躲起來。”
解釋之際,門外已經映上一個高大的身影。
靈眇一看,開始給玄硯找地方藏身,放眼望去,一片空曠,着實是沒地方躲。所幸,門外那人還在遲疑,始終沒能敲下那一聲。
玄硯木然愣在原地,小聲道:“沒地方藏。”
門外,月白清了清嗓子,說:“靈眇……你殿內燈還燃着,我過來……給你帶了點東西吃。”
靈眇忙得暈頭轉向,朝外面回應着:“啊……我還沒睡呢。”
月白聽見回音,松了口氣,接着小心地探問:“那我可以進來?”
靈眇急得大聲說:“等等!我沒穿衣服!”
玄硯一愣,疑惑地盯着靈眇看了許久。
“看什麽看?趕緊把你這麽大的個子藏起來……”
玄硯轉眼看向屋內唯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那張床。他将紗帳放下,把一旁的被褥都堆在了床上。
這時,門卻被猛地打開——
原來是那只白貓兒,它從月白懷中跳下來,跑了進來,撞開了門。以為靈眇還沒換好衣服的月白當即愣在原地,表情愕然。
和他一樣錯愕的還有靈眇本人。
就在她以為這場大戰毫無疑問地即将拉開帷幕時,身旁站着的玄硯早已不見了蹤影。
靈眇趕緊調整臉色,對門口還站着的月白道:“我、我穿好了,正準備去給你開門。這、這門,開得正好。”
月白神色有些尴尬:“……嗯。那個,我過來給你送點吃的,沒別的意思。”
靈眇打着哈哈:“知根知底的都相處那麽久了,我當然不會多想啦。”說完眼神不自主地朝床上那堆被褥裏看去。
月白疑惑問道:“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