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 —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自然是有關系的。
顧予明下午要回公司，蘇青禾面試的地方恰好和他一道。他送她過去，蘇青禾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等他驅車拐進另一條路，自己往回走四五百米，去藥店買緊急避孕藥。
這件事沒和顧予明商量，怕說多了他反而多想。
今天的面試仍是不如意，她進辦公室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中年男人問她是不是本地的，她答是，那之後便一直是他在說，從公司的創立史到發展過程中遇到的種種難關，再到一只手就能數過來的領導班子……
蘇青禾沒在網上查到他們的官網，剛剛一路上來，看到逼仄擁擠的辦公區域，現在又接受着一場随意不正式的面試，心裏大致有譜，盤算着明天早上的兩場面試要怎麽轉車。
男人有意把她招進公司，建議她去做行政或HR這塊，保底工資兩千，每招進一個人，多加一千。看樣子只要沒缺胳膊少腿，智力過得去的他們就收。
蘇青禾感覺不是很好，當場婉拒了。
下午三點多，時間還早，她攔了出租，打算回大學城那邊。
姜孜和孫瓊芳還沒回來，打電話去問，只說和老朋友聊起往事，收不住話，蘇青禾分明聽到搓麻将的聲音。難得她們願意給自己放個假，也就不說什麽，叮囑晚上早點回家吃飯，注意安全雲雲，那邊正在興頭上，寥寥幾句收了線。
阿依努。爾下午沒課，端着小板凳，坐在門口的遮陽布底下看教材資料，預備參加下半年的資格證考試。太陽正好，又是難捱的下午三四點，小姑娘支着下巴，眼皮半耷着，腦袋一點一點，蘇青禾靠在窗沿看了幾分鐘，搖搖頭，把手機揣回圍裙兜裏，緩步出去。
拍一拍阿依努。爾的肩，小姑娘一個激靈，坐直身子，像偷懶的學生被老師抓個正着，大眼睛迷茫地轉了兩圈，才看清楚人：“青禾姐。”
“回去休息吧，這裏我守着。”
“不用的，回去也不能休息，今天的任務還沒完成。”她把厚重的材料書往後翻了小一沓，露出折角。
蘇青禾掃一眼，看見“績效考核原則”幾個字：“人力三級啊？”
阿依努。爾點點頭：“是啊，要背的東西好多哦。”
“不難，理論題刷配套習題，實操題背最小的那本知識點總結。”
“青禾姐考過啊？”
“嗯，先把選擇題刷完，考前兩天把書背完，理論實操都是七十來分。”
阿依努。爾像是放下心來，重重呼出一口氣，想起什麽，馬上又擰起眉毛：“可我是物流專業的，平時沒有接觸過這些。”
“我是財管的。”蘇青禾伸手，在小姑娘軟和的臉頰上捏了捏，“放輕松，考證是學生的強項。”
“嗯，謝謝青禾姐。”阿依努。爾心安理得地合上教材，整個人放松下來，笑容弧度都擴大幾分，看着她，一臉純真模樣，“可是理論和實操是什麽啊？”
“嗯？青禾姐？”
蘇青禾扶額，半傾下身，手指動一動，頁碼不偏不倚，正是阿依努。爾剛剛複習的一頁：“你還是繼續看書吧，其實挺難的，我剛剛瞎說的。”
連題型都沒搞懂，估計是看周圍同學都在搗鼓考證，自己不樂意考，不考又會心裏發慌。
原來都差不多。
想起躺在抽屜底層的各種資格證書，她現在也不能判斷它們究竟能派上多少用場，但不拿到手裏，心裏總覺得空落落的。
“啊，青禾姐，哪有你這樣的？”猶帶嬰兒肥的女生，鬧起小別扭還有點孩子氣，嘴上抱怨着，手已經自發握起彩色熒光筆，不走心地勾畫起來。
店裏傳來訂單提示音，蘇青禾沒有守着她讀書學習，讓對面奶茶店的小姐姐給小姑娘送一杯奶蓋過來，自己轉身回店裏。
一千朵黃玫瑰，不用去看下單人昵稱和號碼，她也知道是誰。
這個月第三單了。
雖然這樣想不大好，但蘇青禾心底裏實打實飄蕩着“人傻錢多”四個大字。
一般超過兩千的單子，店裏提供送貨上門服務。不過這位先生似乎不嫌麻煩，回回都是親自來取，然後抱着能把人淹沒的巨大花束，穿過人滿為患的學生街，消失在公園郁郁蔥蔥的樹林小道裏。
這單後天就要，蘇青禾沒有耽誤，唏噓的同時，沒忘記給花卉市場去個電話訂貨。
姜孜和孫瓊芳傍晚回到店裏，看她還在木架旁料理多肉盆栽，一天的好心情差點被她敗光了。
“你怎麽還在這裏？”姜孜問。
“和小明吃燭光晚餐去啊！”這是孫瓊芳。
蘇青禾置若罔聞，提着灑水壺到水龍頭邊接水。姜孜和孫瓊芳放下手裏的大袋小盒，跟過去：“他還沒約你？”
“沒啊。”
“那你主動點呀。”孫瓊芳摟過她的肩膀，“小明就是個楞木頭，你還指着他無師自通呢？”
“他最近挺忙的。”
“他忙？不高興就撂挑子走人的事他可沒少幹。”孫瓊芳劈手奪了水壺，遞到姜孜手上，朝人使個眼色，姜孜會意，遞來一個小包。
“來來，我這兒有小明的鑰匙，你就偷偷跑過去，給他做個晚餐意思意思，小年輕的生活，要有點驚喜和激情嘛。”
“您二位就別瞎摻和了。”
阿依努。爾探個腦袋進來：“青禾姐有約會啊？”
蘇青禾把手藏到身後，孫瓊芳一點不受影響，才從鑰匙扣上褪下的鑰匙片，落進蘇青禾的褲兜裏：“乖啊，你們現在才好上，正是穩定感情是時候，馬虎不得。”
“是那天送包子過來的小哥哥嗎？”阿依努。爾伸長脖子，半個身子探進來，“哇，他好帥的，又有禮貌。”
“是吧？”孫瓊芳得意地揚起眉毛，“我兒子。”
“咦，說起來和孫姨長得真的很像呢。”
“那是你沒見過他小時候，更像。”
“好好啊，青禾姐都談戀愛了，我還在考證。”
“豈止啊，他們昨天晚上連——”
“孫姨！”蘇青禾揚高聲音，打斷趨勢古怪的對話。
姜孜笑話她：“害羞什麽，一把年紀的人了。”
預計這一陣日子都不得消停了。
蘇青禾按按酸脹的眉心，急步擠出包圍圈，扯掉圍裙，撈起櫃臺上的小包，徑直往店門口走：“我晚上還有點事，店裏你們看顧着。”
“快去快去，別讓小明等急了。”
太陽西沉，街道兩旁亮起燈。
蘇青禾沒給顧予明打電話，實際上她現在無事可做，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找顧予明。沿着點起燈火的學生街，悠哉游哉閑逛。
和顧予明在一起這件事，她暫時沒有實感。
很突然，于她而言，對顧予明應該也是的。
只是周圍人不這麽認為，仿佛他們不需要任何緩沖和過渡期，昨天确定關系，今天就該手牽着手去民政局走一趟。
好朋友，鬧別扭的好朋友，男朋友。
她還記得她打他耳光的那個傍晚，那也是一次關系的突然轉變。她花了兩個多月，才習慣睡前不打電話和他說晚安。
今天開始，好像得撿起舊習慣，兩個月，俨然耗時太長了。
原來面對顧予明，她會笑，會生氣，會嫌棄，會抱怨，可是現在，無端多出一份羞澀。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對他生出這樣的情愫，有一天，還能看着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滿面透紅。
顧予明。
顧予明！
顧予明啊……
多念幾遍，好像連名字都陌生起來。
很奇怪，她喜歡着他，卻不曾幻想真的和他在一起。
內心深處應該還是懼怕着改變。
她想不明白，昨晚那句“喜歡你”是受了什麽驅使。
一直是朋友就好了。她之前想。
只不過她想明白另一件事。
如果有一天，顧予明要娶別的女人，自己會像胡飄飄一樣，哭得撕心裂肺。一直做朋友是有前提的，至少她不願意和一個心有所屬的顧予明做朋友。
身邊走過一對十指緊扣的學生情侶，男生在問晚上去哪裏吃飯，女生說去哪兒都行，男生列舉幾家，女生都搖頭否掉。
蘇青禾的大學也在一個大學城裏，學生街的熱鬧程度絲毫不亞于這邊。後門出去有一家糕點店，可以自己制作生日蛋糕和情人節巧克力。
她有兩次生日在那邊過的，楊曉君她們陪她去做過兩次水果蛋糕。一次是在家過的，母親和孫姨陪她切的蛋糕，下個月是第四次。
是了，顧予明在她人生裏銷聲匿跡了整整四年。
如果他上一次告白，她答應了，就能抹去的四年。
努努嘴，蘇青禾停下腳，突然翻起包來。
她決定給顧予明打個電話。
“青禾。”那邊很快接起來，一如既往的尾音上挑，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蘇青禾也喊一聲：“顧予明。”
“怎麽了？”
“忙完了嗎？”
“嗯，正準備打給你。”
無意義地撓撓下巴，蘇青禾說：“我在學生街前面的小公園等你。”
“那邊搞活動啊？”
“沒，過來，帶我去約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