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他又雙叒掉馬了 — 第 54 章 夜

有了唐覓這只天上地上無所不知的開挂小貓,依杳的事自然不算事。

唐覓道:“枝枝,麻煩你想辦法搪塞過首陽派去。杳杳姐她,在凡界的時間應該不多了。”

程枝吓了一跳:“不是沒事嗎?”

唐覓笑道:“杳杳姐要回她本來的地方呀。”

原來的地方……程枝明白過來,點點頭。

神明,自然是回神界了。

“為什麽……尋陌不能回神界?”程枝問。

唐覓靜止了下來。

如果說剛才她還是活潑生動的小妖,那麽現在就像一副被定格的畫了。

畫裏溢出來淺淺的憂傷。

不知原因,程枝心一疼。

細細麻麻,綿延進最深處。

“呵。”唐覓發出一聲輕笑,很輕很輕,“因為主人他,回不去了呀。”

“他的神珠沒了,神軀也沒了,只剩下一個孤魂,回不去了。”唐覓擡頭,看着漆黑的天空,眨眨眼。

“不是的。”程枝擰眉,面上疑惑不消。

他可以回去的。

但是說完這三個字,她在突然的悸動之下,也默不作聲了。

她想起了刻在淩雲島石壁上的那封信。

以己神力化成天地靈氣,供給三界生靈。

可最後被獨立留在了海底。

有歸家不得的絕望,也有隕落無悔的釋然。

“知道了。”程枝的眼睛泛紅,陰影翻滾,“我會讓他回去的。”

唐覓愣住。

在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對眼前的少女,并不是很了解的。

前世今生,她記住了少女掌心的小魚幹,記住了少女滿院子的靈果,也記得少女最初也是靈動活潑的性子。後來,看到她掙紮徘徊,看到她淡漠清冷。

也看到了她的柔軟與脆弱。

但是那時候,都有主人明裏暗裏護佑着少女。

這是第一次,見到她毫不掩飾的,外露的鋒芒。

唐覓看着她,粲然一笑:“好。”

***

程枝遲遲不歸,白虎守着嬰兒,等得有些困倦了。

天色将晚,白虎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虎牙尖尖。

開始還膽大妄為的小嬰兒好像被尖牙吓到,放聲啼哭。

白虎慌忙變回原型,輕輕晃動搖籃,警告他:“你別哭了!再哭先生就不要你了!”

小嬰兒好似聽懂了,癟癟嘴,看着白虎。

白虎一口氣松下來。

“哇哇哇……”小嬰兒憋足了一口氣,聲音響亮,穿透雲霄。

白虎的那口氣松在喉嚨裏,出不去了。

白虎把他抱起來,因為姿勢不對,小嬰兒仰着頭哭,一口氣沒上來,全身都憋紅了。

程枝回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

她将小嬰兒從白虎手裏接過來,放在搖籃裏,輕輕搖晃,唱着輕柔的歌。

白虎站在一邊,手足無措。

小嬰兒還是在哭。

程枝換了一手六界歌。

哭聲一下子止住了。

他微張着嘴,露出一顆小白牙,白白嫩嫩好似豆腐的臉上還有晶瑩的淚痕。

程枝伸手指戳了戳。

被小嬰兒抓住了。

抓住之後就要往嘴裏放。

程枝往回一收,屋子裏就接着回蕩起小嬰兒不那麽悠揚的哭聲。

程枝用了一個清潔術,把自己的手指還給他。

這奶娃娃抓着程枝的手指,蹬了蹬兩只小腿,嘴裏含糊不清:“疼疼。”

程枝心中一緊,替他檢查身上,問:“哪裏疼?”

小胳膊小腿都是白白嫩嫩的藕節,小肚子上也是軟乎乎一片。

小嬰兒好像被她摸得有些癢,咯咯笑,一邊笑,一邊叫着“疼疼”。

程枝明白過來,小孩子口舌不清,興許不是叫“疼疼”,至于他說的什麽,程枝又有些嫉妒。

嫉妒那個不知是人是物的“疼疼”來。

孩子雖小,心思好像也敏感,發覺程枝的情緒不對頭,用軟乎乎的小手拍了拍程枝的手背:“疼疼。”

程枝當局者沒明白過來,白虎卻是看懂了:“先生,他為什麽叫您疼疼?”

程枝:“……”

“你把他吓哭這件事我還沒找你。”少女輕咳一聲,臉上染上霞彩。

疼疼沒有,自己倒是有一個乳名梧桐。

白虎不說話了。

“小陌,尋陌。”程枝将臉貼在他肉乎乎的小手上,眼底映下一片星空。

程枝沒有注意到,白虎的頭更低了。

哄睡了搖籃裏很會撩人的小東西,天色已經很暗了。

孤月當空,灑下一片清影。

白虎提着一盞燈,随她出了門,頭一直低着沒擡起來。

程枝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白虎就把燈放在石桌上,恭立在她身後。

暖黃的燈光照亮了一小塊。

程枝梳理着白日裏發生的事情,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石桌。

唐覓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她頗有些驚奇:“小白虎今天這麽乖?”

白虎行禮叫師父。

唐覓坐在程枝跟前,從身後掏出一小壇酒來,一邊說,一邊打開:“桃花釀,子汀姑姑給我的,要不要嘗嘗?”

濃郁的酒香盈滿了小小的院落。

程枝拿出三盞酒杯來。

妃紅的酒液纏上白玉酒杯,開一朵粉嫩嫩的桃花。

程枝把酒杯遞給白虎,看到少年瞪大了眼睛。

唐覓偷笑:“枝枝,你看這裏。”

酒壇裏,伸出來一枝桃花枝,綴滿輕粉。

唐覓将酒壇打了一個轉兒。

程枝看到,酒壇正對着她的這一面緩緩浮現一行字:“桃花開于陌上梧桐。”

程枝的臉便好像也開出一朵桃花來。

白虎沒見過這樣的先生,瞪大了眼。

轉而發現師父看着自己笑。

白虎又把頭低下去了。

唐覓笑道:“小白虎站着做什麽,快坐呀。”

程枝道:“不行,罰站。”

唐覓問:“白虎你惹枝枝生氣了?”

白虎手指攥緊了杯子,一不小心捏碎了,酒液流了一手,又滴滴答答洇濕了衣角,就好像被淚花洇濕了。

程枝道:“早晨有本事吓唬老人,晚上有本事吓哭小孩。”

白虎瞪大了眼睛:“先生,早晨不是罰過了!”

程枝:“對,現在是罰你把小陌吓哭。”

唐覓被酒嗆到,好半天才緩過來:“白虎把誰吓哭了?”

“尋陌。”

唐覓擡頭看天,天沒崩,低頭看地,地也沒裂。

所以她主人不過是換了個小嬰兒的殼,芯子一點都沒變,怎麽就被白虎這孩子吓哭了?

“枝枝,你有沒有想過……”唐覓一臉猶豫,想了一個不那麽破壞主人形象的理由,“他是見到你喜極而泣?”

白虎悶悶道:“哭的時候先生還沒回來。”

唐覓恨鐵不成鋼,改口道:“察覺到你先生的氣息了。”

程枝若有所思。

屋裏适時傳來一聲啼哭。

程枝趕進去,只見小嬰兒一邊閉着眼睛哭,一邊在空中胡亂劃動雙手。

程枝握住了他的小手。

哭聲漸漸小了下去。

伴随着一聲極輕的呢喃:“桐桐。”

跟進來的唐覓目瞪口呆。

這抱着程枝手不放的崽真的是她主人?

白虎拽着唐覓的袖子,委屈道:“白日裏他膽子可大了,我故意吓唬他,他還敢摸我鼻子拍我爪子。”

剛說完,白日裏被摸鼻子拍爪子的小白虎又被揉了揉腦袋:“真棒寶貝,說到點子上了。”

唐覓走上前,抱着純潔無害的心思,拿出一顆水晶球,對程枝傳音入耳道:“枝枝,這個可以留影下來,白天給他自己看。”

“主人他經過了淬骨煉筋才能重來這麽一遭,會失憶失智也是難免,以後會好的。”

程枝不曾想到尋陌還會有記得的時候,乍喜之下,又是心疼。

程枝的睫毛顫了顫:“疼麽?”

唐覓道:“比起之前,這也不算什麽。”

之前發生了什麽,唐覓卻是閉口不言了。

程枝沒有追問,只是輕輕點頭:“知道了。”

唐覓又道:“我今日來,是想帶走白虎這孩子的。他野性難馴,想必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她放開了聲音,讓白虎能聽得到。

“添麻煩也添了這麽些年,怎麽今日才想起來帶走。”程枝本是逗弄着搖籃裏的小尋陌,聞言笑說了一句。

唐覓笑道:“讓他來就是給你解悶的,想來以後,你也悶不到了。”

只聽撲通一聲,白虎跪倒于地。

少年低垂着頭顱,脊梁挺直。

唐覓便問他:“你不願?”

白虎不言。

唐覓道:“白虎,說話。”

仍是寂靜一片。

“桐桐。”小尋陌見程枝的手離開了,急得又要去抓。

程枝由着他抓住。

“先生,我同他很像嗎?”白虎終于出了聲,卻是對着程枝問。

“你說雲墨?”程枝淡淡問道。

“是。”

程枝轉頭來,對上少年晶亮異常的眼睛。

她看到了少年眼眶裏盈滿的淚花。

“白虎,你聽誰說的?”唐覓輕聲咳了一聲,不滿道。

“師父,您也是因為我與他相像才收我為徒吧?”白虎問道。

含在眼裏的淚,始終沒有落下來。

“應該是不像。”程枝笑了下,逗逗搖籃裏的小嬰兒,見他彎了眉眼,露出小牙來,“論相貌确實有一點相似,但是你比雲墨生的好。論性情,又是天差地別。”

“他是極愛笑的,好像無論發生了什麽事,笑一笑,就都過去了。哪像你,倔得像頭小毛驢。”程枝說着,也笑了,對唐覓道,“你也別生氣,到底是個孩子。”

唐覓指着他氣道:“被人一挑唆就上當。他這樣,當是憋在心裏許久了,若今日沒有說出來,日後指不定做出什麽事!”

白虎還處在既驚且喜還有愧疚的恍惚中,聞言更是羞愧難當。

程枝抽出一只手來拍拍她的手臂,道:“白虎是我帶的學生,這點你不用擔心。”

“做師父的,也要信自己的徒弟。”程枝又道。

唐覓嘆了口氣,看向白虎:“再問你一遍,是留在你先生身邊,還是等我從妖族權貴裏給你另找一名?你也大了,該有自己的勢力了。”

“師父,白虎還想再跟着先生多學習些時日。”白虎同唐覓說道,目光卻是看着程枝的。

唐覓被他氣笑:“行。別再給你先生添麻煩,別再給搖籃裏這位吓哭了。”

“嗯!”

白虎綻出一個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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