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他又雙叒掉馬了 — 第 68 章 終章

妖界,大妖獨居的深林裏,打鬥的聲音剛歇。

風度翩翩的修士已經力竭。

鬼氣森森的妖仍是毫發無傷。

修士回身看了眼,白發少女隐于暗處,琉璃色的眼睛純淨淡漠,絲毫沒有上前相助的意思。

阿笑心中冷笑不已。

就算是這位傳說中的妖皇出手,他也能保證七分勝算。

這就是,極致的力量。

林烨勢弱,阿笑卻并不着急下手。

往日林烨是首陽派高高在上的四師兄,阿笑只是身份低微的外門弟子。

不論中間發生了怎樣的變故,如今四師兄單膝跪地、狼狽不堪,而他,居高臨下俯視着曾經仰視的人,心中只有無限的快意。

極致的力量落差,讓他沉淪于此。

阿笑甚至好心情地對林烨道:“本君再給你一次機會。”

林烨搖頭,雖是狼狽,面上仍是噙着一抹淡笑:“本君?你不配。”

被戳了心窩子的阿笑右手化爪,就要向林烨發頂抓去。

他很喜歡抓人發頂時那種掌控的感覺。

林烨垂眸,放棄了掙紮。

阿笑反而覺得沒有意思了。

他不想看林烨這任人宰割的樣子,他喜歡林烨像剛才一樣掙紮不已又無濟于事的樣子。

唐覓打了一個哈欠,面上是淡淡的厭倦之色:“好笨啊,連他都打不過。”

林烨這才有了點人氣,面對着幾要發飙的阿笑,好言勸慰:“不是說你,她嘲諷我嘲諷慣了,你別往心裏去。”

話音剛落,又傳來一聲嗤笑。

輕飄飄的,最會往人心口鑽。

阿笑不允許。

他早已破繭重生,擁有了可以掌控一切的力量。

怎麽可以,用嘲笑蝼蟻的目光來看着他呢?

阿笑沖上前去。

唐覓維持着面上的冷笑。

她很清楚,就如同自己動不了阿笑,阿笑也同樣不可能對自己産生實質性的傷害。

欲妖難除,雷神親手所造的欲妖更加難除。她同林烨必須激起阿笑內心最深的欲孽,然後趁其不注意,将欲孽淨化。

沒了欲孽的欲妖,自然也就消散了。

少女的瞳孔裏,虛弱的林烨站了起來,手中多了一顆明亮的金色珠子。

但是緊接着,那顆明亮的金主便染上了白,染上了紅。

白的被日光映成了彩色,紅的也閃爍着光芒。

妖爪穿透了面前人的胸膛,鮮血濺上了她的額頭,髒了她的白發。

不可一世的魔尊倒在她的懷裏。

千鈞一發之際,魔尊不知道唐覓會安然無恙,只知道,他要保護自己的夫人。

不可一世的魔尊手指撫上妖皇蒼白的臉頰,氣音微弱:“對不起。”

對不起,剛剛讓你處在險境中了。

還好,你沒事。

那一刻,唐覓琉璃色的眼睛仿佛被火焰灼燒。

阿笑歪歪頭,似乎不太明白魔尊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但他還是很開心,開心到大笑,笑到癫狂。

笑夠了,陰沉沉的目光重新投向雪發染血的少女。

殺了魔尊,再殺妖皇,絲毫不影響他證明的自己的能力。

林烨擲出了那顆金色珠子。

珠子悄無聲息,沒入阿笑體內。

阿笑倒下時,渙散的眸光只映出漫天的飛雨。

沒有了初上首陽時的蔚藍天空。

小貓懷裏抱着魔尊,哭得不能自已。

林烨上前查看,忽然聞到一陣淡淡的香氣,他愕然擡頭,之間小貓眉心的梅花開了。

他扶住魔尊,拍了拍唐覓:“別哭,再拖真死了。”

***

“史書載,六界起源于混沌,從茹毛飲血的年代走到如今,已經經歷了千萬年的時光。千萬年,天災人禍屢屢發生,最後不都挺了過去?這一次,也一樣。”攬音君鎮定自若,目光掃過在座的各個弟子,最後定格在程枝的身上,“問枝,你似乎是有什麽想法?”

一衆目光聚焦在微斂眉目的少女身上,她飲盡杯中茶水,道:“理論上,應該可以利用幻境,制造出僞裝殺人的假象。”

“幻境?”

“普通的環境自然不可以,那要是淩雲島呢?”程枝勾唇。

畢竟,能破解神明的詛咒的,也只有神明。

“不用擔心仙界,萬事都有今黎仙尊兜着。”程枝又補充了一句。

“倒是忘記了,今黎仙尊本名程葉。”攬音君笑道。

程枝搖頭道:“考慮實際,也就只有這一個有利條件。”

她站起身,走到門口,推開了門。

她恍然發覺外面已經下雨了。

微風夾雜着細密的雨絲卷上了她的手指。

親昵自然。

程枝變了顏色:“甘霖降,萬物生。這場浩劫已經過去了。”

沒頭沒腦,無憑無據。

“什麽?”一瞬間,雲硯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們的天神,三次賜福,都是以自毀為代價。”少女的聲音有些顫抖。

三次,一次明淵在神隕之地,一次是尋陌在淩雲島,這一次,又在哪裏呢?

程枝走進雨中,仰頭,閉眸。

雨絲微涼。

她召出青襄劍,禦劍飛行。

尋陌,若我尋到你,會與你同在;尋不到,也不會再等你了。

滅世的浪濤吞噬了淩雲島的一切,卻被困在結界裏,在凡界妖界與魔界化成了細密的小雨。

與前幾日下的雨沒什麽不同。

與“雲墨”身隕的那日也沒什麽不同。

與六界下過的每一場雨都沒什麽不同。

程枝最終落在了海邊。

這裏很是安寧,沒有淅瀝淅瀝擾人心弦的小雨。

海上懸着一輪金烏,海面波光粼粼。

汪洋無際的大海裏藏着一座孤獨的小島。

天神曾在這裏獻祭神珠,源源不斷地供給萬物以天地靈氣。

“你來了。”娉婷的女子現出了身形,“杳杳,帶着這丫頭去找小陌吧。”

銀絲在水中飄搖,水中漸漸冒出的少女眉目極冷。

“枝枝。”依杳從海中上了岸,簡單同程枝打了一聲招呼,道,“姑姑,為什麽不一起去?”

花神子汀笑着搖頭:“我守在這裏就好。”

依杳沉默着,上前拉起了程枝的手。

臨走之前,依杳回了頭,問道:“您會等着我們回來嗎?”

“不要胡思亂想。”子汀依舊是溫柔的笑。

不要胡思亂想。

這不是一句承諾。

海風在耳邊呼嘯,兩個女孩子的影子越來越小。

子汀不笑了。

岸上開出了大片大片的花,是純黑色的。

會被陽光灼傷。

因為無妄海的禁制,程枝不能自己飛過去,只能站在依杳召來的雲彩上面,由她帶着飛過這無際的大海。

依杳畢竟剛醒,還是很虛弱,程枝便扶着她,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

冰冷的淚珠鑽進依杳的後頸。

依杳微微回頭,見程枝目視前方,神色淡淡。

“你哭了。”依杳道。

“嗯。”程枝沒有遮掩,脆弱一覽無餘。

依杳抱住她:“別哭,小陌會心疼的。”

飛雲缭繞裏,程枝懷中的青襄劍發出一聲悲鳴。

***

雷神震怒之下,幾乎是一掌打飛了少年:“你瘋了!”

尋陌扶牆站起,毫不在意地輕笑:“本來就是瘋的。”

雷神心頭一梗。

少年很少用這樣的目光看別人。

從小到大,他過的一直都很好,也就是在明淵死後的兩萬年裏,受了些磋磨。

這樣的癫狂之色,總共也不過出現了三次。

一次是明淵死時,尋陌護四國,執拗地想要留下程枝的魂魄;一次是天地靈氣枯竭,堪堪恢複神智的尋陌執意獻祭自己的神珠以解六界之危。

雷神眼中閃過深深的失望之色,拂袖轉身,就要離去。

尋陌輕輕一咳,笑道:“您還是不要出去為好,不然會更失望的。”

面對少年□□裸的挑釁與違逆,雷神心中最後一絲情誼也無。

“你、我,神、仙,誰又不是凡俗人呢?”面對雷神殺意凝成實質的眼神,尋陌微扯嘴角,笑容戲谑。

雷神冷笑:“執迷不悟。”

“兩萬年前,你剝奪我的記憶與神智的時候,也是這麽評價的。”尋陌還是笑,“可是,兩萬年過去了,我總要有些長進的。”

雷神不欲再與他糾纏,掌中凝聚起猙獰的紫電,推向尋陌。

少年發絲輕揚,漆黑的眸子裏映出閃電的紫色光芒,臉頰也蒙在紫色的閃電裏,美得炫人。

他逃不掉,也不想逃。

電光火石間,海底開始怒吼,海水争先恐後湧進這個小小的地方。

少年的面龐,也就更為虛幻了。

依杳與程枝停在了淩雲島的結界外。

一道看不清的結界,将島上與外界割裂成了兩種地方。

一是天昏地暗,狂風怒吼,滔天的海浪已經淹沒了整座小島。

一是影湛波平,水天一色,海面在陽光下閃動着粼粼的光輝。

環島遠處,一衆仙人聚集在這裏,争論不休。

“小枝?”許是血脈相連,程葉第一時間便發覺了程枝的到來。

也看到了妹妹泛紅的眼角。

“兄長,這裏怎麽了?”程枝哽咽發問。

“海嘯,島上的仙人都失聯了。”程葉嘆息道。

就在此時,潑天的浪濤突破了那層結界,向島外的衆人湧來。

鋪天蓋地,将所有人都壓下。

大海終于,再無限制,一層又一層,吞噬蠶食。

先是凡界、妖界、魔界,後是仙界,再是鬼界。

鬼神跪在花海裏,摘下了挑出一朵純黑的花來。

下一刻,浪濤連他也吞噬了。

最後,神界也無法避免。

共存的六界最終化成了一片遠古的汪洋。

程枝在水中沉溺,卻有一種回歸母體的寧靜。

她慢慢睜開眼,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聽不到,只有包圍了周身的黑色,一切都是模糊的。

就好像混沌未開的時候。

她感覺自己也好像處在這混沌裏,什麽都不記得了。

黑暗裏突然有了一處亮光,是微弱的暗藍色,在這漆黑的海裏,足夠明亮程枝想要游過去一看究竟,卻絲毫力氣也無。

那一點亮光慢慢向她靠近。

程枝最終看清了它的樣子。

是不很規則的圓形,連着好像鞭子一樣的東西,半透明的,可以看到裏面更深一點的線團。

程枝伸手想要碰一碰。

一碰,就碰碎了。

不,不是碎了。

是一分為三。

就好像一副徐徐展開的畫卷,最中間的那個又開始了變化。

一分為二,二分為四,越分越多。

樣子也發生了變化。

線團凝實了,化成一個小球,周邊也多了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有的像小球,有的像小棒,有的像堆疊起來的水囊……

一部分還多了水泡和另一些東西,外層也多了一層看起來更為堅硬的壁。

程枝目不轉睛地看着看着它們就好像一棵大樹,不斷地分支,一層又一層,越往後,分出來的枝桠越多。

不知看了多久,終于不再分了。

程枝看到了飛禽走獸,看到了花草樹木,也看到了人魔鬼。

好像在講述,萬物的由來?

一化萬千,萬物生靈,皆是最初那個光亮的小圓點幻化而來。

這是只有天神、魔神、鬼神知道的秘密。

萬物生靈,追根溯源,皆是一脈。

一陣濃濃的困倦襲來,程枝閉上了眼,就此睡去。

腰側的青襄劍振鳴,帶着她,化成了一道光。

***

尋陌靜靜地微笑,靜靜地感受着自己的消逝。

這一次是真的了。

沒有轉生的消逝,被這世間遺忘,不留痕跡。

他看着指尖紛飛的光點,想起了一個雪白的團子踮起腳,在他耳邊吹氣:“哥哥明天一定要來呀。”

她和他拉鈎,許下堪堪一百年的諾言。

他想起了一個晴好的春日,少女紅衣白馬,朝自己伸出了手。

那時候師父未走,他還被保護在師父的羽翼下;那時候北朝未滅,她還是驕傲肆意的公主。

目光幻滅的最後,是紛飛的桃花,舞劍的少女——是分離整整兩萬年之後,重逢的樣子。

意識消散的那一刻,有一片調皮的桃花落了下來。

青襄劍化成一顆圓潤的珠子,鑽進少年的胸膛,凝實了他的身形。

程枝抓住了他。

“這一次,不會再等了。”她喃喃道。

***

自潮水退去,萬物複蘇,重獲新生後,又過了一百年。

百年前的繁花謝了三日,今朝又複開始了争奇鬥豔的又一春。

如今滿目所見,皆是歡欣。

今日熱鬧,是首陽招生的日子。

因為仙界經常派仙君來授課,報考的弟子很多,人魔妖鬼,各族皆有。

摩擦沖突,也各式皆有。

對此,雲硯秉持着沖突中磨合的理念,并不過多幹涉。

新任的妖皇白虎剛剛上任,處理各項十一皆不熟練,好在有一群上古靈獸幫襯着,倒也沒出過大事。

魔界的魔尊将要大婚,負責婚禮的勞工林烨忙得昏頭轉向,阮玉看不下去,幫着他一改整個魔界的往日風格,用純白與琉璃裝點。

據說小魔神會來做證婚人。

神隕之地,白花爛漫,有孩童在放紙鳶。

程枝隐在暗處看着,心裏也跟着歡喜。

尋陌隐在更暗處看着她,滿目是笑意。

許是自己最近晚上有些放肆,惹得她總躲着他,一見就氣紅了臉。

面子不能丢在仙神兩屆,程枝就躲到了鬼界,結果叫鬼神和攬音君羞紅了臉。

程枝便又躲到了凡界裏。

尋陌不敢再靠近一點,生怕這位小姑奶奶又跑到哪,叫他好找。

他曾在這裏化作天上繁星看了她百年,終于借助着神隕之地微弱的靈氣拼湊了一副身軀,殊不知這身軀裏,也凝集了明淵神尊最後的力量。

之後這身軀還未長成,他便又拼着魂散世間,阻止雷神了對六屆的禍亂,奄奄一息之際,青襄劍化成的明珠喚醒了體內明淵的力量,再加上淩雲島上他獻祭出來的神珠也突然回歸,便這樣又活了下來。

雷神下咒,二神活其一,花神獻祭,代替尋陌換回了依杳。神之隕落,也陰差陽錯,換回了尋陌的神珠,使得天地靈氣不必依賴神珠産生,而是可以自己循環不息。

花神逝後,殘存的那點靈息附着在了擁有上古靈木血脈的程枝身上,使得少女羽化飛仙,成為了掌管百花的花仙。

這花仙,不是天神所指,身上又有上任花神的靈息,體內還有依杳贈與的月魄,因此躲起天神來很是容易。

尋陌小心翼翼,默默看着看風景的人,渾然不覺,身側的石頭上,長出了一顆蒲公英。

同在一塊石頭上的仙臨草輕輕觸了觸尋陌的指尖,沒等到反應,便老神在在地看戲。

風一吹,蒲公英的種子漫天飛舞,極為精準地鑽進了尋陌的衣領,跑到了他的腰際。

尋陌察覺到癢,又不敢亂動,生怕少女發覺,因此忍得辛苦。

一晃神,少女已經來到了身後,把他壓在了石頭上。

面對兇巴巴的少女,尋陌舉手示弱。

“你……”程枝半句訊問沒出口,被尋陌帶着往旁邊一倒,摔在了他的胸脯上。

尋陌看着呆愣的樣子,笑道:“別生氣了嘛。我再也不敢了。”

石頭上的仙臨草沒眼看,蜷縮起來。

放紙鳶的小童好奇地向這邊看來,被一雙柔軟的手捂住了雙眼。

“小孩子不要偷看哦。”依杳笑意盈盈,帶着小童轉了身離開。

天高雲淡,少年的眸中皆是她。

程枝雙頰發熱,一翻身,躺到尋陌身側,手一揮,周邊便長滿了野花。

花好,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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