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暖心雨微涼 — 第 7 章 ☆、巅峰對決

S市草橋鎮的草橋一中,是一所經省教育廳批準,由S市第一中學校創辦的全日制國有民辦公助學校。文化底蘊深厚,辦學成績卓越,是一所享有盛譽的素質教育窗口,吸引了周邊乃至跨地區的學生和家長的加入。而同在本地的另一所中學草橋二中,因師資力量和教育水平的牽制,卻成了名符其實的務工子弟收容所,福利院裏的孩子小學課程結束後,也理所當然的被安排進了這所中學繼續學業。

草橋二中距福利院不算太遠,公車也就幾站的路程。考慮到孩子們來回路上的安全問題,學校還是為福利院的孩子們開了特例安排了校車。于是,斯雨、孟心陽連同院裏的一些孩子,每天輾轉在學校和福利院之間,學習成了他們現下唯一的生活目的。

不同于以往的是,學校随着班級、人數的增多,越來越多的陌生面孔和不同家庭背景的人逐漸走進斯雨和孟心陽的世界。他們接觸到的,不再是四角朝天的福利院,而是一個越來越廣闊,也越來越複雜的大環境。

對于孟心陽來講,她先于斯雨跨進這所校門,兩年的朝夕相對,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瓦一檐再無陌生感。開學的第一天,她興奮的帶着斯雨跑遍校區的每個角落,像個稱職的導游向他解說着校園目所能及的一切。

現在的孟心陽早已不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着實出落成了一個翩翩少女。精致的五官,秀氣的臉龐,高高梳起的馬尾,還有嘴角常常挂着的燦爛笑容。不知道背景的人,絕不會猜出這樣一個既聰明又乖巧,開朗又上進的女生,是成長在福利院。而那個已經快高她一頭的小男孩也已成長為談吐不凡的弱冠少年。他們一個是朗朗眉目、落落神采,一個是盈盈嬌羞、楚楚動人;一個卓爾不凡溫潤如玉,一個靈秀飄逸淑靜溫婉。他們攜手穿過校園的花堤柳岸,走過翠綠的林園廊橋,承接下無數路人異樣的目光。

身為新生的斯雨被分到了初一二班,在這個班級裏有三分之二的同學來自本地區的務工家庭,中間也不乏生活條件良好,成績優異的學生。這個年齡段的少男少女們,雖說已經不再向小學階段那般無知頑皮,卻也依舊保持着高度的探索欲和極度争強好勝的自尊心。

這樣的一個群體,陌生感幾乎是不存在的。沒有幾天的相處,各同學間已經找到了要好的玩伴,也別有一般相逢恨晚的深厚。當然,這裏面依然不包括獨斷獨行的斯雨。

斯雨的成績,不得不說,在整個草橋二中初一的六個班級裏絕對的首屈一指。在福利院時,心陽曾給他用心的做過一個總結,那就是專為學習而生,為考試而活。想他這些年的生活态度,別人在抱怨福利院艱苦的生活條件時,他在埋頭讀書;為優先領用福利用品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排隊守候時,他也在埋頭讀書;別人都在樂享那個天真爛漫的童年,而他只會充耳不聞的讀書。為此,孟心陽沒少當面的嘲諷和奚落他,說他明明有一張帥氣的臉卻不會笑,明明是位七老八十的老者卻偏生鑲了副年少無知的驅殼,人生啊,就是匪夷所思的事太多!

最後一節英語自習課上,斯雨正在認真的整理英語單詞。突然一張小紙條從他的身後莫名的飛到了課桌上。他想也不想的随手用筆撥到了一邊,若無其事的依舊整理單詞。兩分鐘不到,又有一張字條飛身落下,這次的紙條沒有折疊,幾個大字赫然紙上,“別忘了決鬥”。他把紙條依舊劃到一邊,臉上露出輕蔑之态。

放學的鈴聲響起,他不疾不徐的拿起書包,走出教室。遠遠的,那一襲白衣飄飄的身影,已經站在校門口的矮牆下等待。正準備加快腳步趕過去,眼前突然冒出了幾張青蔥的面孔。何子元帶着兩大一小,大搖大擺的跟着前面肥頭大耳的家夥。只見前面的人手裏拿着一個傷痕累累的破文具盒,濃眉微挑,大眼怒睜。斯雨無奈的擡頭輕瞥一眼,不是沈明晨還有何人。

事情的起因要從一個多月前說起,那時開學沒多久,班級裏舉行一年一度的班幹部任選。無疑的,班主任徐老師按照入學成績,把班長一職鄭重的交給了斯雨。而胸有成竹的沈明晨光榮落選,最後只抱的個語文課代表之職。這讓小學五年一直擔當班長的他懊惱不已。

不得不說,沈明晨原本是個非常優秀的學生,雖然跟這裏的大多數人一樣,也出生在務工家庭,父母都在本地上班,很少有大人陪同的他,小學五年成績卻一直穩居前茅。随着父母的辛苦打拼,幾年下來家境也日趨富足,本就文化程度不高的家人,将如此優秀的兒子更視為掌中寶,過度的溺愛和放縱,讓小小年紀的沈明晨逐漸形成了任意妄為,驕橫跋扈的個性。

因班幹部任選一事,沈明晨已對斯雨憤憤不滿。後來,應班主任要求,班級成立板報小組,負責每周一次更新板報內容,沈明晨首當其沖的舉手加入。這次更讓他大跌眼鏡的是,入選小組最後的人事設定卻是斯雨主持,其它人從旁協助,這無疑是又給了他當頭一棒。一向在班裏呼風喚雨慣了的沈明晨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原本,他對獨來獨往、甚少交際的斯雨還心存幾分忌憚,但是,随着共處的時間越來越長,斯雨寄身福利院的背景也逐漸被班上的同學熟知,沈明晨明裏暗裏的排擠便如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了。

前幾日,也是在下課鈴聲響起的瞬間,伴着一陣喧嘩和魚貫而出的人群,一個嶄新精美的文具盒砰的一聲摔在斯雨的腳下。他放下手中的筆,低頭剛要撿起,就看到迎面而來的沈明晨氣呼呼的瞪着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眼前這個橫眉豎眼的人,已尋他短處多時,正苦于沒有機會抓住他的把柄,他又何苦自己送上門。于是,他立時收回了剛要觸及到筆盒的手。正在這時,又匆匆跑過一隊追逐嬉鬧的人群,當那隊人馬從教室裏消失,原本就傷痕累累的筆盒驟然碎片滿地。

沈明晨惱羞成怒的撿起地上的碎屍,朝斯雨的桌前一鄭:

“這是我爸剛給我買的筆盒,我在文具店裏選了半天才選到這獨一無二的一個,現在被你們弄成這樣,你賠給我”

他身後的小跟班何子元,也感覺到了大事不妙,小心的伸過頭來瞄了一眼,然後就瑟瑟的縮在後頭,再也不敢出聲。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弄的?”

他既沒擡頭看那張怒火中燒的臉,也沒把目光投放在破碎的筆盒上,而是依舊專心的整理着課桌上的書籍。一旁站着的沈明晨,看到他那張鎮定自若的面孔,差點七竅流血,一口氣背過去。

“你剛才為什麽不把它撿起來,撿起來的話也不至于碎成這樣?”他幾乎是對着他吼出了這句話。教室裏不明所以的人,看到此間狀況,都莫名其妙的圍了上來。

“不是我的,我為什麽要撿?”斯雨依舊不慌不亂,無視着周邊的人群,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你……”

沈明晨憤怒的看着眼前這個人,眼裏的熊熊怒火快要把他自己燒着,可他就是找不到可以發洩的出口。就像是一個法官面對着一個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的逃犯,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制裁他的證據,眼睜睜的看着無懈可擊的他,逍遙法外。他漲紅着一張臉,看着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群

“剛剛是你把我的筆盒碰掉,沒有及時撿起來,才讓後面的人把它踏碎。我看見了,還有…還有何子元也看見了”

他慌忙的拉出身後的何子元,像找到救星一樣,把他推到人群前面,耀武揚威的看着他。畏頭畏尾的何子元局促不安的看看他,又看看人群,最終還是無奈的點了點頭,表示默認。這下,反敗為勝的沈明晨像是終于搏回了一局的将軍,臉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

“哦,我知道了,聽說你是在福利院裏長大的,怎麽,一個筆盒你都賠不起嗎?”像是終于抓到了斯雨的弱點,他渾身上下都顯露出勝利者的姿态。

他看着身邊旁觀的人群,發現身邊一張張驚奇謹慎的面孔上并沒有他想看到的嘲諷和譏诮,他不禁又有些失落。在這個共同學習生活的班集體中,可能有絕大多數的人已經知道斯雨背後所處的生存環境,但也不乏少數,是在剛剛沈明晨的嘲弄裏才知曉事實。他們看着眼前依舊鎮定自若的斯雨,他衆所周知的孤僻性格,全能的優異成績,還有豐神俊逸的外表,以及如迷一樣的福利院身世…身邊有這樣一個獨特的同齡人,他們忘記了該有的嘲弄和譏諷,轉而被代替上的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神秘感和好奇心。

“你不用張牙舞爪的在這裏跟我叫,誰把它碰落地上的我不知道,誰将它屍骨踏碎的你我有目共睹,不要在這裏抓不住兇手還冤枉好人。你們這一搭一唱的,是要演二人轉,還是要扮跳梁小醜”

沉默已久的斯雨,終于對眼前的兩個家夥忍無可忍。他緩緩站起身,把破碎的筆盒塞進了正一頭霧水、不知所雲的何子元手裏。何子元呆頭呆腦看向一側的沈明晨,腦袋裏還在拼命撕扯着斯雨剛剛的一席話。旁觀的人,看着他呆頭鵝般的木讷神情,忍不住掩嘴而笑。

“二…二人轉我看過,那個跳…跳梁小醜是個什麽東西?”

在場的人,無不捧腹大笑。沈明晨氣的只想找個老鼠洞把他狠狠的塞進去。等他回過神來,眼前的斯雨已經消失無蹤。

事後,自覺顏面掃地的沈明晨對斯雨更是恨之入骨。破碎的筆盒成了他向斯雨宣戰的□□,只要在學校裏,不管是運動場還是圖書室,只要有斯雨的地方,就一定有沈明晨悄悄尾随的身影。三番四次的無端挑釁,斯雨都忍了。直到昨天在食堂再次遇到他,在衆多同學面前,他竟大言不慚的下挑戰書,要與斯雨來一場巅峰對決,時間就約在今天放學後的校門口,至于沈明晨究竟要跟自己比試什麽,斯雨壓根就沒興趣知道。起初,他以為他也就只是随口一說,直到放學後走出校門,看到這一臉勇往直前的架勢,才讓斯雨想起這檔子事。

校門口本來就聚集了很多等校車的學生,當看到門口這一幕氣勢洶洶的對陣時,都趕着熱鬧湊了上來。不遠處的孟心陽,看着慢慢聚攏的人群,也緊張的跟了過去。

“斯雨…你們要幹嘛?”她不由分說的擠進來,擋在斯雨的前面,一臉凝重的看着對面的沈明晨。沒等對面的人答話,已經有一雙手把她拖到了後面。

“放心吧,沒事”眼下來不及跟她解釋太多,他丢給她一個看似輕松的眼神,然後轉頭對着面前的沈明晨道:

“說吧,要比什麽?”

都道是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了,想想整件事情的無聊之極,如果真能就此結束,讓眼前這個混蛋再不出現在自己面前,決戰一場也無不可。

看到對方已經坦誠不公的接受挑戰,此刻的沈明晨反而露出了茫然無助之态。從他跟斯雨正面沖突那天起,他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被動。一心想扳回一局的他,無時無刻的不再尋找着機會。但令他無奈的是,他一心想要使他難堪,卻每次的結果都适得其反。幾次下來,斯雨的輕蔑和無視讓他挫敗感漸深。于是他便想着,如何能讓斯雨跟他來一次公平的對決,從而讓他顏面掃地。然而,他苦苦尋找機會未果,沒想到今天,他終于能如願以償了。只是,機會真的擺在眼前了,他卻茫然了,要跟他比什麽呢?這個在衆人眼中,活脫脫一個萬能天才般的人物,他又有什麽優勢是可以勝過他的呢?

人群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臉上,他手足無措的看了看旁邊的何子元,那遜人架勢,不看不知道,這一看整個給人一種空前的頹敗感,若是動武的,甭說這孫子肯定是第一個逃兵。不過話說,面前的人雖然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他縱使恨之入骨,可也沒打算對他拳腳相加。他的本意,是讓他出醜,用自己的強項,讓他徹底的名譽掃地。

于是,他一拍腦袋,臉上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

“我要跟你比畫畫,在場的各位做見證,只要你畫的比我好,以往的恩怨就一筆勾銷。若你畫的沒我好,輸了,就得賠我的筆盒,要跟我這個一般無二,你聽懂了嗎?”

素描,是他從小學二年級就修的興趣課之一,也是這幾年來父母給他報的所有興趣課裏他最得意的一門才藝。想來,在福利院長大的斯雨,雖說成績比一般人都好,可不一定對繪畫也有功底。這是一場專業和非專業的對決,不用說,他是勝算在握。讓他聲名狼藉,就在此時。

他吸了吸鼻子,認認真真的說完這翻話。立時,便聽到人群中一陣“切…”

很顯然,這一圈圍觀的群衆,原本是為了看一場真正的肉搏而來,沒想到沈明晨繪畫決鬥一出口,就令他們大煞風景。人群中好多人是乘興而來,敗興而去。斯雨聽到這句話後,也有些無言以對。倒是身後的孟心陽,此刻心中提起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你到底敢不敢跟我比?”看着慢慢散去的人群,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還意猶未盡的願意湊這份熱鬧,他臉上難掩尴尬。斯雨沒有說話,只向他随意的攤了攤手。

沈明晨掩飾不住臉上得意的神情,他把身後的書包卸下來放到腳邊,然後利索的從裏面抽出一張白紙,還不忘把他随身攜帶的那套高級油彩裝備曬出來給大家觀摩。接着他就在一衆的圍觀下,提起素筆,三描兩抹,回身輕蘸筆墨,轉頭幽點一暈,不一會,一副生動的白鵝戲水圖就展現在了衆人眼前。随着他三下五除二,幹淨利落的收筆。所有圍觀的群衆,全都露出了驚愕之态。

他得意洋洋的拿着手裏的畫,炫耀的繞了大半圈,終于落在了斯雨的眼前。身後的孟心陽,也一臉驚詫的走到了跟前,細心端詳着上面的綠草紅花,游魚溪水,還有那兩只鮮活生動的大白鵝。活了這麽多年,終于理解了什麽叫人不可貌相,沒想到眼前這個圓滾滾的小胖豬肚子裏居然還裝着水墨畫,她委實覺得匪夷所思。

“怎麽樣,該你了”

心陽看着眼前這副欠揍的嘴臉,着實為斯雨擔心了一把。以她對斯雨的了解,在福利院共同生活多年,縱使親密無間如她,也從不曾見過出自斯雨的畫作。更何況,眼前這小胖豬,這專業的功底,沒有三年也練過五年,這場不公平的對決,斯雨簡直就是輸定了。她不由得往後倒退了幾步,無奈的閉上了眼。出醜事小,還是趕緊打聽一下那個一模一樣的筆盒從哪裏買更重要。

“恐怕,誰輸誰贏還不一定的吧?”

聽到斯雨緩緩開口,孟心陽直覺的認為他的腦袋一定是受刺激了。

只見斯雨也從自己的書包裏取出了一張紙,附在一個硬板夾上,依舊玉樹臨風的站在那,手邊也沒有任何的裝備,一支再普通不過的鉛筆,若有所思的落在了紙上。

周圍的人都開始輕輕的小聲議論,有的人再猜他到底在畫什麽?有的人賭他一定沒有小胖豬畫的好。也有的人默不作聲,只等他作品完成大家拭目以待。孟心陽努力睜開了眼,神情忐忑的看着認真作畫的背影。看着他的手臂,輕輕的跟着手裏的輪廓緩緩移動,她不知道是該對他抱有信心還是祈禱他輸得不要太丢人。

只片刻功夫,孟心陽卻覺得猶如半個世紀一樣久。斯雨把板夾重新收進書包,手裏拿着剛剛完成好的畫,依舊是一臉閑散淡漠的神情。人群中已經有些焦急等候的觀衆,看他遲遲不打開他的畫,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催促。此時的沈明晨也收斂了之前的得意忘形,一臉不惑的看着他。

他輕輕的把畫面打開,剎那間一陣陣錯愕尖叫聲不絕于耳。孟心陽看着眼前的小胖豬慢慢的長大的嘴,不由得疑惑叢生。她幾步搶到斯雨的面前,不由分說的拿起那幅畫,頓時也傻在了那裏。

畫上沒有草沒有水沒有鵝,而是一棵正在開花的樹。老樹虬枝,蒼然絕地,孟心陽再熟悉不過,這是海棠樹。他用灰色的基調勾勒出的那滿樹繁花,清晰的開在他們的記憶裏。她看着面前的斯雨,說不清是驚愕還是激動,只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斯雨沖她神秘的一笑,轉身說道:

“這樣,我們是不是兩清了”

一幫衆人目瞪口呆,當他們終于從驚愕中回神,面前的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一下,下一章标題為“人之将死”,是說的福利院的孟院長。并且,伴随着她生命的消亡,斯雨的身世也将漸漸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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