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暖心雨微涼 — 第 11 章 ☆、矛盾從生

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蔡雲寒上任後的第一把火就是打着節流開支的旗號,将福利院裏一衆外聘工人全都清減了。這樣一來,一些區域的環境衛生,如圖書室,醫務所,宿舍樓等,就需要院裏的職工和孩子們自行解決。心陽他們居住的宿舍區,也在蔡院長的精心安排下,所有孩子被排成了輪班值日小組。除此之外,她還欽定了一位督查小組長,那就是她的兒子蔡小龍。

說起蔡小龍這個人,別看他平時對什麽都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其實,他的內心并不壞。蔡雲寒離婚後,一個人帶着他,生怕他在人前人後受人排擠,總是事事幫他想在前。生活上更是如此,只要是自己能力所及的,她都會極力滿足他的所需所求。久而久之,才讓本性并不壞的蔡小龍在她的極度溺愛和無底線的包容裏,養成了這種随心所欲、有恃無恐的驕縱性格。跟随母親來到福利院後,那些看似有些奇奇怪怪的人,給他枯燥的生活帶來了興趣。他喜歡捉弄他們,喜歡找樂子湊熱鬧。許多孩子不喜歡他,有一些甚至見了他就躲,可越是這樣,他就越發嚣張,更仰仗着母親院長之職,在福利院為所欲為。

每周二,是心陽她們宿舍輪班當值,說來也巧,這一天一大早孟心陽就來例假,肚子疼的腰都挺不直。舍友們看她這副情形,便好心的勸她在宿舍休息,本來打掃個衛生也不是什麽天大的事,更何況她們這宿舍裏有七八個人呢。她料想少自己一個也無妨,時間尚早,索性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快七點半的時候,聽到有人敲門,料想該是斯雨來約她一起去學校,她便強忍着腹痛起床去開門,可她萬萬沒想到,門打開的時候竟是蔡小龍這個冤大頭。

不得不說,自從上次這對陰險狡詐的母子借故将斯雨趕出原本的宿舍之後,孟心陽就一直視他為眼中釘,這一點想必蔡小龍心裏也早有數,孟心陽和斯雨在他心裏又何嘗不是肉中刺,他恨不能拔之而後快。只是這段時間以來他苦于沒有尋到機會,可今天早上就不同了,身為衛生稽查小組負責人的他,竟無意中發現孟心陽該當值打掃之時卻沒有出現,并且,他料定了她躲在宿舍偷懶,他如此費盡心機尋她的錯處,沒想到今天終于讓他逮找了,興奮之餘,他立馬就奔着她的宿舍而來。

“喂,孟心陽,你是豬嗎?這都幾點了?居然還賴在宿舍?”

心陽立在門口,斜睨着面前那張令人生厭的面孔不客氣的說道:

“要你管?你那麽好心來提醒我上學不成?”

來人向她翻了翻白眼,臉上那副嚣張的氣焰大有有增無減的趨勢:

“我沒那麽多閑工夫來管你上學還是睡覺,我是來問你,今天你們宿舍打掃衛生的時候,你去了哪裏?”

他挑着眉,嘴上帶着滿足的笑,還不時的朝她聳聳肩,生怕肩頭那個“稽查組長”的可惡肩章被人遺忘了一般。

孟心陽聞聲嗤之

“切…稽查組長,了不起嗎?威風什麽呀?”

蔡小龍到底被她的輕狂樣給惹惱了,他上前一步,怒指着她的臉,憤然說道:

“孟心陽,我告訴你,被我逮到了你就休想抵賴,乖乖去給我掃一個星期的地!要不然…要不然…”

心陽不但沒有被他吓住,反而兩手交叉,抱着手臂走到了他面前,她的臉上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聲音異乎尋常的鎮定

“要不然?要不然怎麽樣?把我告到你那院長母親大人那裏?切,除了這樣,你還能幹嗎?”

看到她臉上不屑一顧的輕蔑之态,他緊緊攥起了拳頭。孟心陽也絲毫沒有要讓步的打算,她正要決絕地上前跟他拼個魚死網破,卻在他身後聽到一陣突如其來的聲音時戛然而止。

“心陽,你準備好了嗎,再不走要遲到了”

斯雨緩緩的走過來,一臉和煦的看着她的臉,直截了當的無視了某些人的存在。

“當然好了,我們現在就走”

孟心陽嘴角上揚,抛給他一個輕蔑的笑,轉身就要故作輕松的跟着斯雨離開。

蔡小龍怒不可揭,嗔目厲喝:

“站住,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現在去給我乖乖掃地,要不然,我就把你們趕出福利院…”

他話音剛落,心陽和斯雨戛然止步。她幽幽的轉回頭,彼時的輕松早已不複存在。蔡小龍依舊毫不示弱的站在她面前,兩方勢均力敵,眼看就要劍拔弩張。

一旁站着的斯雨沉默的看了看他們,然後款步走至孟心陽身邊,和藹道:

“你今天不是讓單子文幫你打掃了嘛,不如這會去看看他衛生做完了沒有?”

心陽詫異的轉過頭,錯愕的看着他:

“單…單子文?”

直到在她注視着的那雙眼睛裏,看到了一抹神秘之色,她才勉強壓住了臉上的震驚。

“哦…對…對啊,我是讓單子文幫我打掃的…”

看着眼前的兩個人,在打啞謎一般,搞得蔡小龍整個一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看看斯雨,又看看孟心陽,極不耐煩的問:

“你們兩個在搞什麽?什麽單子文?他怎麽會幫你打掃呢?”

“心陽今天不舒服,沒辦法值日,特地讓單子文幫她打掃衛生,就這麽簡單”

斯雨淡定的說完,攜着她頭也不回的往前就走。蔡小龍遲疑片刻,半信半疑的在後面追問:

“我才不信,單子文可是我的人?”

他忽然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就聽到孟心陽興致激昂的喊:

“人就在那邊,不相信你自己去看,恕不奉陪…”

他們相偕離開了宿舍樓,在走廊盡頭,樓梯拐角處,有人正在賣力打掃樓道,一只手緊握着掃帚,一只手不住的偕着額上的汗,不是單子文還會是誰。

出了福利院,他們一路小跑,在校車開動之前終于上了車。孟心陽氣都來不及喘勻,就迫不及待的向一旁的人發問:

“斯雨,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單子文要替我做值日?他不是一向都跟着那個蔡惡霸屁股後面混嗎?”

斯雨沖她神秘一笑,保持着他慣有的緘默。心急火燎的孟心陽哪裏還能沉得住氣,她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撒嬌一般一陣搖晃:

“哎呀,你就別賣關子了,我求你了,快告訴我,難道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嗎?”

斯雨是在拗不過她,便終于松了口:

“我今天早上去食堂的時候,看到你們宿舍的人在打掃樓道,卻偏偏沒看到你。正在納悶,突然發現蔡小龍也一臉疑惑的站在走廊。我想,以他那個小肚雞腸的肚量,肯定要借此為難與你。所以,我在食堂,跟單子文做了筆交易,你猜怎麽着,我拿兩個肉包子換他今天替你做一天值日,他居然爽快的答應了,而且,看這個樣,還做的相當稱職!”

聽到這,孟心陽掩面大笑,整個車廂裏的人,無不對他們行注目禮。斯雨忍不住輕輕碰了她一下,小聲在她耳邊道:

“行了啊,注意形象,你可是個女生”

可她哪裏還能抑制住心裏的那個痛快勁,她越是捂着嘴抱着肚子,別人越是覺得她怪異,一車的人,幾乎沒幾個把視線放到別處的。好不容易,等她笑累了,斯雨才靠過去輕聲問道:

“哎心陽,你今天為什麽不去值日啊?難道真變成懶豬了?”

她臉上的神情不似察覺的僵了僵,吞吐的小聲說道:

“我…今天…不大舒服…”

斯雨一聽,馬上就緊張起來

“那你怎麽不早說,有沒有去醫務所看過?”

心陽看着他眉宇緊鎖,眼中帶着焦慮,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面露難色,顧左右而言他

“也…也不是,就…就是那個…那個…”

她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一只手不聽使喚的往發間撓。斯雨恍然意識到了什麽,驟然的移開視線,目光卻不知道往哪邊安放合适。他只覺得臉頰一下子變得滾燙,心口也像是壓上了東西般不自在。

接踵而來的,就是兩個人誰也不再開口說話,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一個星期後,蔡小龍也被他的母親安排到了草橋二中讀書。慶幸的是,與心陽同齡的他被安排到了單子文的班級。向來喜歡一唱一和的兩人,這下真就成了鐵打的組合了。

這天在學校食堂吃過午飯,心陽和同班的幾個同學,一起去文體樓的器材室取下午體育課要用的器材,路過操場邊的停車場時,恰好看到單子文和蔡小龍鬼鬼祟祟的蹲在一輛電瓶車旁,兩人頭都壓得很低,側耳還有輕聲說話的聲音。蔡小龍向來就是個搗亂分子,不管是在福利院還是在學校,從沒有一絲收斂。在他踏進這所校園後後沒多久,蔡小龍就已成了一衆老師和同學口中如雷貫耳的名字。

為了少跟他有牽扯,孟心陽佯裝沒看到,若無其事的從他們身邊過去。可正要越過他們時,卻被一陣突如其來地“絲絲”聲驚得一回頭,剛巧與正在故意放掉輪胎氣囊的單子文、蔡小龍目光相接。蔡小龍急中生智,當即一把把單子文抓過來擋住了心陽的視線。嘴裏還憤恨道

“真是冤家路窄”

對于這兩個家夥的可恥行徑,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不過孟心陽并沒打算當場揭穿他,對她而言,像蔡小龍這樣的混世魔王能避則避,離得越遠越好。她依舊若無其事的将目光移開,和幾個同學朝着文體樓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教室裏的同學就開始紛紛議論,有一些知道內情的人,在小聲的爆料,某班的某人,因不服班主任老師的管束,在昨天中午,趁着校區停車場沒人之時,故意将老師的電瓶車車輪放氣。昨天他們班老師下班之時發現了情況,氣的暴跳如雷。今天一早,聽說就從班級裏抓到了事發嫌疑人,面對如此惡劣的行徑,除了通報批評之外,聽說還被罰跑了五十圈。

心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機械的從書包裏掏出各科書籍,目光卻跟着大家一同掃向了窗外的操場。通過三樓的教室望向外面,雖然看不太清楚操場上那張面孔,但只憑借那副身形,她便一眼就認出了蔡小龍。此刻那個一貫趾高氣昂的家夥,已是累的氣喘籲籲,腳步虛浮。想到他平時那嚣張跋扈的氣焰,孟心陽心裏暗自腹诽,這可真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下午放學之時,她因為要替老師收昨天布置的作文,所以出來的有些晚。剛出校門,就看到斯雨有些焦急的樣子。

“怎麽今天這晚,校車都快開了”

“我在收作業,還有兩個沒寫好的,等他們寫完”

兩人一邊說,一邊小跑着往校車停放的地方趕。不偏不倚的,趕到之時校車正要出發。她大步跨上車,斯雨緊在後面。因他們最後上車的緣故,車廂裏已經坐滿了同學,心陽一邊向後走,一邊用目光掃視着空位。不期而遇的,又讓她看到那張可惡的臉。在車廂的最後一排,坐着蔡小龍和單子文,兩個人也正氣勢洶洶的仇視着對方。孟心陽也懶得理他,想着今天早上被老師罰跑,估計這會兒看誰都一副不順眼的相。

在車廂的倒數第二三排,她終于如願以償地覓得兩個空座,她一邊招呼斯雨往前面一排走,她也一邊往後面挪去。從教室出來一路跑到現在,着實讓她累的出了把汗。看到空位她想也不想的就一屁股坐了上去。後面的單子文和蔡小龍不知道又在暗地裏嘀咕什麽,還不時地發出輕笑。心陽只當充耳不聞,頭也懶得回一下。

校車照例停在了福利院旁邊的停車場,車廂裏的人陸續下車,孟心陽也重新背起書包跟前面的斯雨一起車門口走,後面的兩個家夥突然放聲大笑,心陽驚得一回頭。可當她看到他們那副令人作嘔的嘴臉,她便暗暗告誡自己,面對這種神經質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無視他們的存在。

可下車沒走多久,從身旁路過的異樣眼神裏,她就直覺感到不妙。斯雨困惑的圍着她轉了一圈,才驚訝的發現她身上穿着的校褲背後竟有一大片墨漬。

“你這是怎麽弄的?怎麽身上全是墨水?”

他錯愕的睜大了眼睛。

“墨水??什麽墨水??”

心陽簡直比他還要詫異

斯雨趕緊脫了自己的外套,小心的給她系在腰間,擋住身後那大片被墨汁打濕了的褲子。她思前想後,一天都沒有跟墨水打過交道啊,哪裏來的墨水呢?

正在這時,她看到身後賊兮兮跟着走來的蔡小龍和單子文,想到在車上時兩個人交頭接耳、鬼鬼祟祟的那些動作,依然猜出了是他們幹的好事。她氣的柳眉倒豎,怒目圓睜,惡狠狠的對着他們嚷道:

“蔡小龍,我究竟哪裏得罪你了,你要這樣整我?”

後者終于停下了腳步,臉上帶着壞壞的笑:

“誰讓你到我們老師那裏告發我,喜歡打小報告是吧,這就是報應”

心陽氣的渾身發抖,委屈的淚水已經不争氣的在眼眶裏打轉: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告發你的?”

蔡小龍看到她眼睛裏含着淚,竟被吓了一跳,這麽嚣張的人,居然也會哭?

“除…除了你,還會有誰…”

說話間,他已經沒來由的喪失了底氣。

他是經常喜歡捉弄人,在別人眼裏他或許是個渾球,可他不在乎。他喜歡這種随心所欲無拘無束的日子,為此,他的母親大人也沒少給他洗過腦。可那又怎麽樣呢,再怎麽說,他媽就他這一個兒子,即使是他闖了什麽貨,罵歸罵,他媽還是會幫他收拾殘局的。所以,他做什麽事情從來都是心無忌憚。周圍的人看到他就躲,整個福利院好像只有那個叫孟心陽的女孩敢跟他叫嚣。這一點,就好像是讓他在乏味的生活中突然找到了興趣之所在,他總想時時刻刻的盯着她,尋她點錯處,然後讓她難堪。可沒想到,她遠沒有他想象中那般潑辣和堅強。他和單子文只是小試了一把,稍微整了她一下,就把人給整哭了。現在,看着她滿臉的委屈,那泫然欲泣的神态,他突然覺得心被一下抽緊了一般,極不自在。

“算…算了,我們就…就算扯平了,以後我不會再找你麻煩了,這樣總該行了吧 …”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扔下這句話後就想趕緊逃掉。顯然,怒火中燒的孟心陽并沒有打算就這麽輕易原諒他。她順勢蹲在了地上,痛哭失聲。

正在他抓耳撓腮、不知所措之際,突然就有一只手冒出來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衣領。接踵而至的,是斯雨怒不可揭的厲喝聲:

“整天游手好閑,欺負女生,算什麽本事?跟心陽道歉!”

他看着他怒火中燒的臉,努力甩了兩下才甩開胸前的手。他臉上沒有半絲畏懼之色:

“關你什麽事?”

如果硬要他承認,那麽,在他的心裏,是有過那麽一絲歉疚。但是,就在剛才,斯雨怒目向他的時候,那一絲絲一縷縷的歉疚便被他素來的嚣張跋扈給掩埋了。

眼看面前的兩個人就要揮拳相向,心陽猛地站起來,拉着斯雨就往院裏去。蔡小龍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漸行漸遠的身影,竟頭一次覺得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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