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暖心雨微涼 — 第 43 章 ☆、痛苦分離
下班鈴聲響起，孟心陽收拾好東西跟着人群一起走出公司。在門口熟悉的位置，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腳步。面對着不算太大的停車場，不少車子正在發動驅離，放眼看去，并沒有她所熟悉的黑色奧迪。她心中一陣莫名的空落，仿佛失去了一件心愛的物品。只是，再好的物品丢了還可以買到，可她弄丢的，怕是花再多錢也難以找回。
她晃晃悠悠的走向站臺，乘上直達她家的四路公交，汽車載着她一路走走停停，身邊攢動的人群短暫的停留後，又在下一個站臺陌路。那飄忽的思緒，空洞的眼神，憔悴的面容…在這擁擠的人群，沒有人會在意一張陌生的面孔。而她，也無需隐藏此刻失魂落魄的自己。
下了公交車，從站臺到家，她還需要步行一段路程。她想起今天曉蘭跟她說的話，馮紹輝回來了。她沒有忘記，她還欠他一個道歉，欠他一個解釋。他出差這些天，不，準确的說，是從那個觸目驚心的夜晚，他再也沒有主動聯系過她一次。或許，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道歉和解釋已經相當多餘。也許他不想再見到她，甚至後悔之前跟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但是，即使這樣，他們之間仍然該有個了結。找個時間，她還是要跟他說清楚，哪怕是自找難堪，那都是她該受得。
終于到了小區門口，走到那個熟悉的菜場，她停下了腳步，猶豫着該不該進去買些菜，或者他還願意喝她煲的湯…
她舉步往菜場門口走，才行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這個點，他應該還在公司加班，他一向工作繁忙，以前，只有她在電話裏半是嬌嗔半是央求的時候他才會回來陪她吃頓飯。
她轉身，不要再想着煲什麽湯做什麽菜，優柔寡斷只會讓他越傷越重。
可她轉念又一想，只是煲個湯而已，有什麽大不了，自己終歸也要吃飯的…
正在她躊躇之際，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她慌亂的擡起頭，離她不足兩米的距離，一個粗壯的老漢坐在三輪車上，深皺着眉頭看向她，手卻在拼命晃着車把上的響鈴。
“小姐，你在這左轉三圈右轉三圈的，到底走還是不走？”
孟心陽一臉囧色，連連點頭
“不好意思老伯，擋住了你的去路…”
她一臉歉意，說完就一溜煙的跑進了菜場，老漢坐在三輪車上，愣是困惑的看了半天。
當她終于提着一包煲湯的食材怯生生地走進了自己的家門。可當她在廚房看到斯雨忙前忙後的身影時，就恨不得立時把手裏那包東西挖個坑埋了。
此時，身在廚房的他也早已看到了像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門口的身影。他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極不自然的說道：
“你回來了，休息一下就可以吃飯了…”
她不知說什麽好，慌忙山躲開他的眼，低頭微微應了聲：
“哦…”
她把袋子緊緊的抓在身後，廚房被他占領着，她竟無處安置。
“那個…我不知道你在家，我剛剛…路過菜場…也捎帶了點菜…”
她放下身上背着的包，緩緩走進廚房，看着他鍋裏正在煮着的糖醋排骨，心頭莫名的一陣酸澀，頓時就湧上一陣想哭的痛感。
背對着他，她把剛剛買回來的玉米放在水池中洗淨。兩個人近在咫尺，卻沒有一絲交集。他認認真真的端詳着鍋中的排骨，她一本正經的煲着自己的湯，廚房裏靜悄悄的，除了鍋鏟輕輕的碰撞聲，兩個人誰都不發一言。
她依稀記得，上一次他們倆一同出現在廚房，今晚雷同相識，他們一個在旁邊做糖醋排骨，另一個在他身邊忙着煲湯。她還故意拿着大蔥敲他的頭，他就拿起鍋蓋蓋她的臉，他閃避着她滿手的油污，她躲藏着他一手的醬料…往事歷歷在目，而如今他們已是物是人非。
她的心一陣抽痛，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們彼此都珍視着那段美好的光陰，美好的過去，他們也一直努力着，不讓那些點滴的幸福悄然溜走，為此，他們甚至不惜犧牲掉個人的情感。可究竟是為什麽，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了那些激情澎湃的快樂，剩下的，只有各自的拘謹和徒勞的惋惜。難道，真的回不去了嗎？她的心好痛，像被尖刀狠狠的猛戳…
飯菜被端上了桌，兩個人相對無言的坐着。桌上的飯菜冒着熱氣騰騰的香味，卻無端的讓人覺得難以下咽。
心陽低着頭，眼睛裏不知何時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為了擺脫這種尴尬和令人窒息的氛圍，她輕輕拿起湯勺，盛起一碗湯小心翼翼的端放在他的面前。
他對着面前的湯沉思良久，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難以分辨。
她把頭壓得更低，幾乎把整張臉都埋進了面前的碗裏，機械的往嘴裏撥着米飯，口中卻形同嚼蠟。
他拿起筷子，從盤中夾起一塊排骨，輕輕放入她的碗中。她停下手中的動作，默默的盯着碗中那塊排骨出神，眼眶不知道何時已經被肆意的淚水填滿。直到此刻，她早已忘了心中最初的堅守是什麽，她費盡心神壘砌的最後防線在一瞬間崩塌，化為灰燼。那些似潮水一般泛濫的痛楚、酸澀已經快要将她窒息。淚水頃刻間洶湧而出，點點滴滴撒落在桌上…
她努力克制着僅存的一絲清醒和理智，聲音沙啞，如鲠在喉
“我吃飽了…”
說完，放下手中的碗，頭也不敢擡的轉身沖着自己的卧室逃去…
斯雨酸軟無力的将自己的身體貼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抑制不住的落淚，看着她落荒而逃的倉惶背影，他就像一副被人抽了筋骨的驅殼，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卻不能為她分擔絲毫。他痛恨現在的自己，悔不該當初為了一己私欲而置她于不顧。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鬼使神差的跟馮紹輝交手，沒有鬼迷心竅的說出那番令她震顫的話，那麽現在，他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還可以看到她嘴角眉梢肆無忌憚的笑容，可以感受着她黏膩又霸道的撒嬌…那些個共同的點滴，那一段段共同的回憶，如今是他們之間僅存的最最彌足珍貴的東西。
他後悔，他懊惱，他沮喪，可是要他如何做才能讓永不停息的時間為他倒流？才能讓已經錯亂的現在還能回到那個美好的當初？
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他的眼中溢滿了彷徨凄楚。他緩緩站起身，腳下輕飄虛浮的恍如踩在雲端。可當他一步一步靠近，隔着那扇脆弱的心門，他清楚的聽到從裏面傳來的抽泣聲。那斷斷續續地血淚悲鳴，令他全身瑟縮，痛如萬箭穿心。
這一晚，她在裏面泣不成聲，他在外面悲痛欲絕。
第二天早上，孟心陽強睜開臃腫的雙眼，接觸到強光的剎那，眼睛酸痛異常。許是因為昨夜，許久以來壓抑在內心的情緒像翻滾着的洪水猛獸一般不由控制，傾瀉而出，今早，她覺得心口郁積的東西被消遣大半，身體像剝離掉了一塊腫瘤一般，身心輕松不少。
她推門出來，客廳裏靜悄悄的，顯然斯雨已經出門。看着空蕩蕩的餐廳，想起昨晚飯桌上的情形，心口仍舊隐隐作痛。餐桌上放着她昨晚逃跑時落在那的手機，她走過去，顯示屏亮起的剎那，有一條未讀短信的提示，赫然醒目在桌面上。短信的接收時間是淩晨三點鐘，她不用費神也知道，那段密密麻麻的字跡後面，是斯雨的一夜未眠。她的每一根神經又開始收緊，伴随着心頭陣陣絞痛，一字一句映入眼底。
“心陽，原諒我吧！我知道，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的人是我，讓你飽受痛苦心酸的也是我。曾經，我天真的以為，我們會一直平淡的相處下去，走到彼此白發蒼蒼的年紀也不分開。如果真是那樣該多好，我今生就該再也別無所求了。可那一晚，當我看着另一個男人以愛的名義向你靠近，握起你的雙手，承諾給你幸福。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竟嫉妒的發狂。我幾乎不能想象，你會對着另一個男人微笑，交談，甚至與他四目相對脈脈含情…只要想到這些，我自己就要完全失控，那種毀滅世界，毀滅一切的沖動，也幾乎先要将我焚毀。也正因為如此，那一晚，我才抑制不住的急欲向你表明心跡。
可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恍然明白自己是多麽的可笑之極。愛情，應該是這世間最霸道最不講理的東西，不問緣由，不講先後。當我昨天看到你痛苦的淚水，聽到你驚魂的悲泣，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我後悔那天晚上不該鬼迷心竅的跟你講了那些話，後悔在上海時候的情不自已，是我太過沖動，沒有真正考慮過你的感受。對不起心陽，原諒我做的這些荒唐事吧，盡管我知道，我的道歉是如此的蒼白，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讓你內心的痛楚消減半分。我也厭惡，痛恨現在的自己，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不是與他拳腳相向，而是放手成全，那麽，現在的你是不是會像從前一樣，每一天過的都是自己想要的日子。而我們之間，是否也依舊信任如初，平淡相處？心陽，我知道我的自私傷害到了你，我的愛束縛了你，所以我願意放手，願意成全你的所有。我也知道，你現在不想看到我。為了不使你身處兩難的境地，為了不再讓你徒增煩惱，我暫時搬出去了。只是，我想讓你知道，不管我是你的誰，也不管今後哪裏是你的歸宿，你都是我生命的全部。曾經那些并肩走過的歲月，我珍如至寶，如果可以，我願意提前預支生命，只為了多換取一段有你相陪的路程”
飲泣讀完，孟心陽伏在桌上痛哭失聲。她拿起手機，慌亂的編輯着短信
“斯雨，你是笨蛋嗎？誰要你搬走…”
“斯雨，你給我回來，如果你膽敢搬走，我孟心陽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這一切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
一條再簡短不過的信息，她紅着眼眶盯着屏幕，删除了再編輯，編輯了再删除。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述什麽，她試了很多次卻怎麽也沒有勇氣觸碰那個發送鍵。最後，她索性把手機往桌上重重一摔，伏案哭的泣不成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