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豐年 — 第 2 章
第二章
學校裏有一個著名的吃灰教室,可能從府廷建校以來,那個教室就從來沒有用過。既然不用,也自然沒有人打掃,留它自生自滅去。所以它究竟幹什麽用,就算你問建校以來都在的老師,都是難以得知的。
此時這個吃灰教室與平常相比,可以稱得上是人滿為患了。講臺上端坐着一位笑眯眯的女子,約摸着三十來歲,手裏還拿了一串圓珠子在一直轉着。于當代的年輕人來說,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了,不過看在校長都來了的份上,學生們還是決定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穆定夫斯基踏入教室的那一刻,全班同學就算是全部到齊了,那位教師手上轉的珠子馬上停了下來,目送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緊接着右手往講臺上一搭。
“哔”的一聲過後,教室驀然黑了。正常情況下,學生們應該發出“咦”“诶”之類的奇怪聲響,但是為了維護他們學校莊嚴大氣的形象,同學們都選擇了不出聲。
“呃——你們學校的這個設備老化的有點過分了啊。”講臺上的為教師調侃的聲音響起。
黑暗中底下有好幾個同學捂着嘴笑,校長也慶幸正好夠黑,沒有人看見他擦汗。
而穆定夫斯基卻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所以,他們剛剛是在等我嗎?可是從來沒有哪個老師會來等我呀。他向來放任自己的自由,時間長了,只要他來學校,沒有老師管他幹什麽,因為很多學生都是這樣。老師們到點就會開始上課,甚至有的老師自己也會遲到……
他胡思亂想着,突然,強烈的亮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中斷了他的思考進程。待到眼睛稍好一些,他才意識到刺痛他眼睛都不是別的什麽東西,而是一個大太陽。
難道這位教師有什麽高端科技可以把他們的教室天花板瞬間掀開?顯然不是,因為他們去教室的四壁已經不見了,腳上踏的是草地,而他們坐的是極不方正的石頭——他們已然是坐在郊野蠻荒的野人了。
“各位!這就是貴校的全息投影教室。”這位教師邊說邊把自己的手擡高從左到右揚了半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周,來自寰球文明學院,不才只能教個歷史。”
這位周老師,雖然長了一副東亞地區人士的長相,西伯利亞地區的語言卻說得極好。她剪了一頭短發,把前面多餘的頭發背到耳朵後面,顯得十分幹練。
當然,現在沒有誰會注意這位周老師的長相,他們現在都在驚嘆于這個教室全息投影所給他們帶來的真實感。此時,穆定夫斯基的腳下跑過來一只兔子,那只兔子蹭到了他的腳,緊接着他的頭皮開始發麻,因為他卻切身感受到了那只兔子毛絨絨的感覺。不遠處還有一群野人在手舞足蹈着,有的拿着木棍子,有的拿着長長的骨頭,還有的拿着兩塊石頭不斷敲着,都在“嗚嗚嗚”的亂叫着。這群野人的行為,與這幫學生下課了之後的行為幾乎如出一轍,而這幫同學現在還很樂呵的看着呢。
周老師看到同學們的反應,道:“對了,你們最好還是不要磕着碰着了,我開了真實觸感模式,讓你們感覺是可以摸到的,但實際上是假的,是由電離子給你們造成的一種虛假觸感。具體是什麽原理,我也說不清楚,如果有同學感興趣的話,歡迎你們去報考世界科技學院。”
校長的嘴角有些抽搐,周老師這番話對他們學校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別說世界科技學院或者是寰球文明學院這種文理科世界頂尖大學,這裏的學生考上當地的不入流大學,他都能感謝上帝一輩子。校長可不想管校訓中什麽遠大的開拓理想,對于他這個學校,只要不培養出為害社會的人就好了。
周老師開始了她的正式講課,只見她的手随意一揮,模拟場景就進行了變化,原本他們還坐在荒野之中,而下一秒,他們就坐在一個昏暗的小土屋之中了。
“大家知道,我們現在的世界已經是一個聯合統一體了,寰球府廷所頒布的歷史教材中寫的是世界歷史,但其非常難以深入去講。所以,我們今天講東亞平原地方史,我從小就生長在東亞,大家從我的長相也能看出來,對于這個地方的歷史我是如數家珍,所以我在大學之中研究的也是這個方向。”
“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個地方,是我們的前輩專家複原的夏朝宮殿,這肯定和大家想象之中的中國宮殿不太一樣吧……”
穆定夫斯基越聽越迷糊,想着這都是些什麽東西,他連他們課上講的世界歷史都不聽,就更別說這什麽地方史了,學了有什麽用?還不如回家種地來的實在。接着他輕輕嘆息一聲,低下頭去摳自己指甲裏的泥巴,在同學們的眼中,他簡直就是最邋遢的人了。
指甲摳着摳着,穆定夫斯基突然感覺就到教室裏一閃。原來是又換場景了,他擡眼望了望,他們現在來到了一個昏暗的石窟,而那壁上似乎是有畫。而下一秒,他近乎呆住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東西——
“稻,稻子……”
“這位同學說的非常的對!”周老師指着穆定夫斯基愉快的說道。原本周老師在問同學們知道這壁畫上畫的是什麽嗎?但同學們有的搖搖頭,有的默不作聲。接着穆定夫斯基就小聲的嘟囔了出來,被她聽見,她當即就表揚了他。
可是穆定夫斯基死盯着那幅壁畫,根本就沒有理她。她也只是笑笑,接着說道:“當地的人民呢,本來是靠人手動耕地,後來就有了鐵犁牛耕,大大提高了生産效率……”
周老師那些話漸漸飄進了他的耳朵裏,他心想到:“牛耕?我怎麽沒有想到,不過牛那種東西,看起來力氣是挺大的,不過在動物園裏面看到他們好像都肥的走不動道哇,這種生物真的可以用來犁地嗎?它不把我的地啃禿就已經很不錯了,對了,牛是不是吃葡萄糖塊的,那些動物吃的東西向來都很奇怪。”穆定夫斯基看着壁畫上的那些牛,感覺也不是很胖的樣子。
人就是這樣,對于自己所知道的東西會覺得理所應當,而深入去了解後,才會覺得不可思議。
等到周老師換了一個場景,壁畫上的牛和稻谷驟然消失了,穆定夫斯基回過神來定定看着周老師,而她嘴裏說出來的話,好像是飛到他的腦子裏在他的眼前形成了文字。
“古代的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然而,不管王朝怎樣更疊,百姓們心中所想都是下一年是一個豐年,順應人民心中所想的政權才能在歷史的長河中完成更疊。”
穆定夫斯基心頭一動,他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力量居然讓他的肩膀感受到很沉重。他想到昨日枯黃的針葉,潰爛到根的土豆,他只覺得自己和那些東西很像,說不上是因為什麽。
但周老師身上好像有一種魔力,就像植物對于陽光的渴望。下課後,穆定夫斯基莫名其妙就想跟着周老師的步伐走出去,甚至想要跟着這個陌生人聊幾句。可是校裏的高層一把就把周老師簇擁住了,他們那裏簡直就形成了一個圈圍的水洩不通,還一直在往教學門外面走。看起來他沒有機會了。
但穆定夫斯基還是那樣,什麽也沒想的就是簡單的跟在了他們後面。
因為,他想追尋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