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7 章

三人行至黑水河,發現黑水河岸邊有多人駐守,河中有筏子在打撈,南江汜隐了自己的元神,走近一人打聽了幾句情況。只聽那人說:黑水河裏的鳐魚早就被撈幹淨了,撈幹淨養在了妖王後花園的小池塘裏。

這河極寬,水質呈現黑色,南江汜不信這裏面真就一條不剩,“這位兄弟通通路,請問在哪裏可以買到這鳐魚。”

少宮看見,南江汜偷偷塞給他一枚玉珠。

那頭頂長了一只角的妖怪狐疑的左右看了看,才小聲說:“王妃病重,妖王心焦的很,不是我不願意幫忙,而是這一等的藥引查的嚴,如今是妖王一手管控。之前上游的齊明山裏有個偷偷捕撈的小作坊,前不久剛被查到就全被吸幹了精血。”

那妖怪将小玉珠還給了他,“如今人人自危,兄弟你還是多保重,別把命懸在刀尖上。”

南江汜說:“可是我有人要救。”

那妖怪說:“需要鳐魚救人的有很多,可如今王妃都命在旦夕,別人的命又算得了什麽?”

以少宮的性子,自然是撈完趕緊走人,但如今,卻不得不和妖王打打交道。她倒不是不願意南江汜去看看那妖王妃的病,只是怕那妖王瘋癫起來随随便便要人命。

少宮攥緊了手,可恨自己沒有法力,否則像這些稀奇古怪的病、那瘋瘋癫癫的妖王,她都能收拾的幹幹淨淨。

“你那元神也別隐着了,亮出來吧,我不信他敢動一個神,除非他不想活了。”

南江汜說:“那妖王如今為情折磨,可不就是不想活了?”他擡手抹掉了元神上的遮擋,“如今也只能會一會這妖王了。”

少宮斜起嘴角看着他,“你是不是很開心?碰上一個重症的疑難雜症,感覺很有挑戰性?”

南江汜說:“如果他不會發瘋要我的命,那我确實很開心。”

少宮剛想說:怕什麽?我護着你啊。但一想,現在恐怕還真護不住了。若她縱橫一世……幾世,臨了死在一個小小妖怪手上,那天書不得笑死?

少宮倒也不是沒死過,只是她死起來比較可怖,因着天書下的禁令,她一死,這天下所有的物什,不管有命的、沒命的、有靈的、沒靈的,都得與她一起陪葬才行。只等天地轉圜,封固日久的萬裏冰原塑了她的形,春暖花開、萬物複蘇,這世界再重新走一遭。

但說來也奇怪,她見證這世界滄海桑田的已經走了兩遭,怎麽感覺都大同小異的?

想着想着,幾個人已經到了妖王的宮殿大門。守門的小妖法力低微,看不出南江汜的元神,待人十分的不客氣。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妖王宮?!”

南江汜恭敬行禮,“在下南江汜,聽聞妖王妃纏綿病榻,特來一探,還請傳告妖王一聲。”

守門的小妖狐疑的看了看他,“你等着”,轉身去傳告去了。少宮耳朵敏銳,遠遠的聽見一句:“又來個找死的。”

沒多久,就有人過來把他們請了進去。那領頭的老樹妖看見南江汜先是一怔,“這是哪位神官?”

“在下南江汜”,南江汜向他行禮。

“诶,不敢不敢”,那樹妖回禮,身子彎到了地上,頭上披散的樹葉子都謹慎的合上了,“沒想到竟驚動了神官。”

“南江……這、這位是……”

南江汜擡手,“還請前面帶路吧。”

那老樹妖似乎知道了些什麽,少宮狐疑的看着他,可這世上也沒什麽東西能比她命長的,老樹妖看出了些什麽呢?她怎麽沒看出呢?

老樹妖一路上都恭敬的低着頭,似乎挺懼怕南江汜,臨到殿門,老樹妖拉住一直跟在南江汜後面、準備一腳邁進門檻的小豬妖,“偷跑哪兒去了?怎麽跟在神官身邊?快跟我回去。”

小豬妖掙着自己的手,“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着他!姐……姐姐。”

少宮受益于這聲“姐姐”,攔住了老樹妖的手,“江公子很喜歡這只小豬,這位……這位大人不如做個人情。”

老樹妖面帶為難的說:“妖王妃的愛寵老奴說了可不算,需得過妖王的金口兒,若神官真能把妖王妃的病治好,別說一只小豬,要妖界傾家蕩産都可。”

少宮笑說:“他一個神,要你們妖界的東西做什麽?也罷,先等等看裏面的情況再說,讓小豬在外面等他吧。”

老樹妖行禮退下去了。

少宮心道:真是近墨者黑,她何時說話也這麽酸不溜秋的了?一定是跟南江汜學的。

“姐姐”,小豬妖晃着她的袖子,誠惶誠恐。

“你何時也叫姐姐了?”

小豬妖試探的說:“祖……祖宗?”

少宮就笑了,“你個頭不大,靈氣倒不弱,比那門口站崗的瞎子強得多。”

小豬妖說:“我娘親是神族的靈氣養大的,祖宗……”

“你還是叫姐姐吧。”

“姐姐,你到底是何人?你怎麽沒有元神呢?”

少宮如實說:“天劫。”

“哦……”

兩相沉默,他們雙雙看着緊關的殿門,只聽小豬妖突然說:“雖然你沒有法力,但你比裏面那個有安全感。”

少宮就笑了:這小機靈鬼,使盡渾身解數的要他們帶他離開這裏,生怕扔下他似的,想來在這裏也遭了不少罪。

“你以後跟着南江汜就行,他正好缺個跑腿的。他有死劫在身,你須得勤加修煉自己,才能保護好你主子的安全。”

少宮的眼前忽然一亮,目光穿透門板,看見了裏面正在給妖王妃搭脈的南江汜,以及他頭頂發黑的神氣,那裏隐隐呈現出一個古老的符號,她看着那個符號,有一種無來由的熟悉感,再一眨眼,所見之處又是那塊門板。

少宮的腦袋突然沉了一下,某些東西從她腦海裏浮上來,但實在太久了,她有點想不起來了。

正想着,門開了。小豬妖邁着小碎步撲過去,少宮也走過去,“怎麽樣?”

“邊走邊說。”

妖王給他們安排了房間,南江汜與少宮并行過去,“情況不容樂觀,若我猜的沒錯,那王妃本就是個短命的,妖王強行給她續命,又平白多了那麽些殺戮,自己沒遭到反噬已經是老天仁慈了。那巫醫的法子雖然有效,但王妃生前養的那些活物兒早就被殺的差不多了。”

小豬妖聞言眼淚嘩的流出來,抱緊了南江汜的大腿,哭哭啼啼的乞求的看着他。

南江汜拍拍他的頭,“我會把你帶走,但你的同伴們能否活着離開我就不敢保證了。這巫醫也真是,怎麽想出了這麽個損人命的法子?”

少宮眉頭緊皺,“我怎麽想不明白。”

“怎麽了?”南江汜問。

少宮說:“這世間萬物再千變萬化,都有其因果可循,可殺愛寵能給王妃續命,這是個什麽因果?因為是自己養大的,所以能換命來?”

南江汜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麽,他活的時間短,法術也學的吊兒郎當,更別提什麽因果可循。

少宮說:“應該把冥王叫來念念生死簿。”

南江汜怔了一下:少宮的臉面這麽大嗎,都能把冥王叫來?

三人進了房間,少宮提筆在宣紙上畫了一個符,“學着點,我教你口訣,你把他給我叫來問問。”

若是旁人說這話,南江汜一定覺得她是贻笑大方,但偏偏是沒有法力的少宮說出來,他卻莫名其妙的覺得她是對的。

南江汜用心的學着,誰承想學是學會了,但法力低微,估計那老冥王都沒聽見。

“老不死的,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再畫一遍。”

南江汜又畫了一遍,小豬妖都學會了,也跟着畫,兩人畫了半天,那老冥王估計是不勝其煩,終于聽見了。

幽幽燭火中現了一個形,“神……诶?”

“老冥王,你耳朵還不聾嘛”。

“神女”,老冥王行完了那個禮,他左右看着南江汜和少宮,“怎麽二位碰到一起了?”

“緣分吧,啧,叫你來是有正事兒說的,那妖王妃的命簿給我說說。”

冥王識趣的沒再多問,說:“那妖王妃的命簿百年前就盡了,現在強行續命乃是逆天改命,那妖王若再執迷不悟下去,恐怕自己也時日無多。”

“可是我想不明白,殺愛寵,為何能給她續命呢?”少宮疑惑道。

冥王說:“殺愛寵于王妃來說毫無益處,但是剛化成形的小妖最益于滋補養傷,想必是有他人需要。”

“你是說,那些小寵物都是巫醫吃了的?因為他身上有傷?”

冥王默認了。

南江汜問:“可那王妃确實還有一口氣,這又怎麽說?”

“是妖王将自己的元神與王妃的命綁在了一起,所以強行吊着她的一口氣。”

“執念太深”,少宮說。

“倒也并非他執念太深”,冥王說,“王妃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臨了說了一番開解的話,妖王本已放下了,誰知突然出現了個巫師,說有救王妃的法子,勾起了他的心火。”

少宮說:“看來如今他走火入魔、瘋瘋癫癫,和那攪混水的巫醫脫不了幹系。那巫醫又是何方神聖?”

冥王猶豫了一瞬,少宮知道他有口難言,恐怕說出來的也是謊話。

冥王說:“生死簿上未有他的名字。”

生死簿上只不會有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少宮的,一個是被少宮施了永生咒的山神映司的,冥王這是在明晃晃的提醒她,他在說謊,但他不能說。

“行了,你回去吧。诶,對了,你有什麽刀槍棍棒的能給我用一用?不容易爛的那種。”

冥王:“……”

冥王化出一柄青玉劍,“這是曾經我成為冥王之前随身攜帶的……”

“就它了”,少宮不客氣的接過,“回頭還你,你走吧。”

冥王正要走,突然又轉頭,“有幾句話需要單獨和神女聊聊。”

南江汜識趣的帶着小豬妖出去溜圈了。

冥王見他們走遠了,才鄭重道:“神女真不認識他了?”

“我受天劫如今法力還未恢複,不知道天書又要搞什麽名堂,現在沒有一眼識人身份的本事。”

冥王說:“你們二人相遇,恐怕是一場孽緣,不知當講不當講,萬望神女小心才是。”

“這話怎麽說?”

“他可是南江祗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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