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39 章

南江汜回到自己的山莊上幾日未進食,整日整日的拿着經文,一副修禪問道的模樣,卻半天不翻一頁。阿洛由于缺少兄長的關愛,不得已早早成人,每日一碗糖水放在案桌上,到了晚上再原模原樣端回去。

七天以後,阿洛實在憋不住了,問道:“那你為何不去找她?”

為何?

南江汜仔細琢磨了一下,那塊石頭的話,還在他耳邊頻頻回蕩着,他整日整日思考的,就是這個。

“我不知道”,他說。

阿洛專注的聽着,沒明白他不知道什麽,以為他還要說下去,誰想他又發起呆了。阿洛洩了氣,将糖水挪到自己身邊輕聲吃了起來。

南江汜被他吃東西的動靜吵得回了神志,起身去書房裏換書——這一本實在看不下去。他翻書的時候,看到一角白,想起那是前些日子一時興起給少宮畫的像,那時他還沒想起這些前塵往事,心思稚嫩的像個少年郎。

心中思念太深,忍不住移步過去,兩指推開了卷軸,卷軸上的畫像,連同那名字,卻忽然不見了。

南江汜強忍的痛苦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瞬間驚慌起來,他跑出書房,叫道:“阿洛!”

阿洛一手拿着勺子,從糖水上方擡起了頭。

“你知道少宮嗎?”

“啊?誰?”

天書歸位,逐漸抹掉了她在這世間的痕跡,這已經是第二次,南江汜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兩次,于是再不多想,縱身飛向了雪山。

只是少宮設了結界,這雪山,已不再是他當初來過的樣子。這裏沒有石亭,也沒有一南一北那兩個石洞,雪山已經全然變了副模樣,甚至沒有了那逼人的寒意。

南江汜壓抑了幾天的委屈,忍了一路的驚慌,此刻瞬間崩潰了,他蹲在地上捂着臉痛哭起來。不多久,只感覺周圍溫度一變,凍得他骨頭打了個哆嗦,再放下手,周圍已然是熟悉的景色,少宮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少宮蹲下.身,問道:“哭什麽?”

南江汜雙眼通紅的看着她,湊上前将她抱在自己懷裏,委屈道:“不公平,憑什麽删除我的記憶?你法力強就了不起麽?”

雖然不至于痛哭出聲,但這一邊倒哀怨口一邊痛哭流涕的模樣,也着實像個孩子。

“天書歸位,會自動消除世間的痕跡,但你好得有永生咒,它還不能将你怎樣。”

說道這裏,南江汜忽然想起了某些歷史遺留問題,自顧自解釋道,“我和那個公主,真的什麽都沒有。”随後又說,“我錯了。”

少宮忍不住失笑,“什麽都沒有還道歉做什麽?”

“因為我總是覺得,你是因為生氣才走的,可我還沒和你解釋過。”

少宮心軟的一塌糊塗,眼睛也紅了,她擡頭看了看天空,将淚水忍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陽光剛從雲海裏露出來,少宮已經坐在石亭下欣賞景色了。南江汜掀開簾子,未等伸伸懶腰,又凍得縮了回去。他雖是神胎,但也受不了這裏的寒冷,昨夜若不是少宮施法升高了山洞裏的溫度,今天,她看到的就是半邊身體凍殘廢的癱子。他根本無法在這裏休息入眠,更別說生活下去。

等南江汜收拾好衣衫,調整好狀态,才從山洞裏走出來。

“突然出來,還有點不适應”,他說。

少宮背對着他,坐在靠椅上看着雲海,“以你的體質,無法适應這裏的氣候。這裏只有死人才能适應的了,是個會喘氣兒的活物都承受不住。”

南江汜走近她後背,将下巴肆無忌憚墊在她頭上,“別趕我走,他們不記得,但我想記得。”

少宮僵着腦袋,左手一指,在旁邊化出一把椅子,“去那兒坐着,硌得我頭疼。”

南江汜一聲輕笑,過去坐下了。

日出東方,山上的景色自然是極美的,“若這裏能稍微暖和一點,那真是仙境了。”想了想,又說,“若是能置辦幾畝菜地,山上還有野物能打獵的話,那就更好了。”

少宮看着雲海,語氣聽不出喜悲,“我在這裏住了太久,雪山吸收我的力量化為寒氣,我也用它的寒冷為自己療傷過,這麽多年,互相融合,早已容不下其他異類。這麽多年,就只見過一種活物能在這裏生長起來”,少宮轉頭看向他,“就是你吃的那雪蓮。”

南江汜恍然大悟,“怪不得吃了它能法力大盛。”

少宮接着說:“那是因為,我見它生長開花,覺得新奇不易,彼時我正逢遭受天劫重傷,便用流出的血水澆灌了它幾日。我還沒問,是誰告訴你的這個。”

南江汜啞然,不知道實話實話算不算出賣。

“你不說我也知道,左右不過那幾個人知道此事,是映司,還是冥王?還是太陽星君?難道要我掐指算一卦?”

南江汜蓋住了她掐起來的手指,“是,是從冥王那兒聽來的。他同師傅喝酒的時候說漏了。”

少宮點點頭,知道他有意隐瞞,“嗯,老鬼活的太久,可能是覺得自己命太長了。”

南江汜一臉尴尬,“終歸是我自己要吃那東西的,那場比賽我實在輸不起。”

遠在地府的冥王連打了幾個噴嚏,判官搖了搖門前的鈴铛,進來呈上一封折子,“這已經是第七日,死簿已比生簿多出一倍的量,人間更是連着七年降生的嬰兒,十有八九都是死胎。我總覺得”,他壓低聲音,“輪回臺裏似乎有東西。”

冥王倒吸一口涼氣,“可我們幾次檢修,并未見任何異樣啊。”

“這事兒若等九重天追查下來,只怕麻煩,天宮的那群人只管互相推脫責任,此事還不知擱置到何年何月。可我們自己卻也查不出什麽毛病,眼下可如何是好?”

冥王說:“前些日子,往生河突然裂了一道縫,我就覺得奇怪,這乃是末世之象,為了避免引起恐慌,我壓下了此事。沒想到,現在又輪到了輪回臺。當時我沒有上報天宮,如今輪回出了這種事,卻也不好說了。”

“六道輪回,溝通陰陽,若是輪回出了問題,只怕六界魑魅橫行,再無安寧。此事不是我一個鬼族所能扛得住的,大人,須得及早想好對策才行。”

太陽西斜,落入雲層,不多時便要入夜,少宮看着落日雲海,說:“盡快回去吧,這已經是第二夜,除非你一直不停運氣,整夜不休息,否則一定會凍傷。”

南江汜卷了一身的被子,懶懶的擡起頭,“那我回去休息一夜明日再回來?我怕你又變不見了。”

少宮看了看洞中的天書,沉默片刻,“我同你一起回去。”

南江汜立刻來精神了,“真的?”

“走吧”,少宮站起身,伸手召來天書揣在腰上,施法将這裏化出結界。

天已漸黑,“還不快走。”

南江汜披着被子站起身,将她圈在裏面,笑意盈盈,“我要把你藏起來。”

少宮輕輕一笑,攬着他的腰往雲邊一掃,兩人卷着被子飛向了雲層,南江汜被風力刮得睜不開眼,“诶,你慢點。”

等他終于能睜開一只眼的時候,兩人已經落在山莊的門前了。

阿洛抱着笤帚正在掃地,擡眼便看見兩個裹在被子裏的人,南江汜睜着一只眼看着,覺得這畫面十分不利于未成年妖的身心健康,急忙把被子化走了。

阿洛啞了半天正要開口問什麽,少宮走過五指往他臉前一蓋,那些前塵往事以及被天書修改的因果,便全都灌入了他的腦海。

阿洛剛張開的嘴,瞬間又怔住了。

錯身而過時,南江汜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容他自己緩一會。轉頭興奮的問少宮:“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少宮四處瞅了瞅他這莊子,落下一句評語,“你這地方,倒有野趣。不過相對于兩個人住也有些大了。”

南江汜側頭看着她,眼睛都在發亮,“現在是三個人。”

少宮眼含笑意的回視他一眼,又轉頭繼續往前走。

“有沒有藏書間?我将天書擱下。”

“有、有”,南江汜帶着她往前走。

少宮看着這一屋子的書,覺得以後的日子該不會悶。心頭覺得奇異,一想到以後的日子會在這裏一天天的無聊耗下去,竟也隐隐充滿了期待。

阿洛将自己關了大半時辰,直到晚上開飯之前,才嗫喏的端來一碗糖水,讨好的說:“姐姐。”

“不必如此拘謹”,少宮斟着酒,“我讓你想起這些,不過是省去以後解釋的麻煩,畢竟我還要在這兒住一會。”

阿洛轉頭默默地看了一眼廚房,才又問少宮,“我不知,為何你明知道是禁忌,還要跟他來到這裏。”

“難道要他強撐着凍死在雪山上嗎?”低頭抿一口酒,“其實連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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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的引子而已,先就這樣吧。

主要我想偷懶……

卷三很重要,但細綱怎麽寫我都不滿意,已經改了好幾版。這周為了補足字數先這樣,下周緣更,先搞細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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