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42 章

甘棠看着手裏的诏令,面色沉重,映司走來立在他身後,“這是你踏入九重天的第一步,甘棠,你做好準備了嗎。”

“是的,師傅,總有一天,我要打敗玄靈帝君,成為這天地之主。”

映司長籲一口氣,“這很難,是個很危險也很漫長的過程,你确定要付諸一生,只為了這件遙不可及的事情?”

甘棠握着诏書轉過身看他,“師傅,我是明臻于的兒子,明氏唯一的後人,至少我得讓人想起,他們曾對我父親做了什麽,而他還有一個兒子遺留世間。”

映司踱步過去,手握在背後躊躇良久,“少宮當年隐藏起你的行跡,只是為了保護你。”

“我從未怪她,如果不是她藏起我,我不會活到現在,也沒有時間安安穩穩學習法術。”

話畢,甘棠對映司跪下,磕了三個頭,“謝師傅教養之恩”。

“你很有天分,是我見過最有天分的人,說實話,你與玄靈對上,未必不是他的對手。但你得知道,我身負永生咒,命數已經有一半踏出了神族。我不能幹涉九重天的争鬥,甚至若你将來失敗,在你受刑重處時也救不了你。但如果你将來無處可去,映司山永遠對你開着大門。”

甘棠眼含熱淚又磕了一個頭,映司摸摸他的頭扶他起來。

人間的雨果然沒有止住,地府還是一如既往的擁堵。甘棠奉命,去長佑山接昭韞公主,長佑山是神族福澤最深厚的山,而昭韞是長佑山山神最小的女兒。

聽聞上古年間,長佑山祖輩連續幾代為了拯救黎民蒼生,以身殒命,因此受到人間的香火供奉。年複一年,長佑山的福氣厚的花都花不完。福氣養人,這裏面出生的孩子,也總是福澤深厚,自帶救苦救難的天分。

當然,南江汜這個受到詛咒的倒黴鬼除外。說到底,昭韞還是南江汜的小姨,因為長佑山的大公主曦月,正是南江汜的親生母親,當時從長樂山跳入了人間,化解人間百年戰亂,這才救了他一命。但其實,曦月公主的那縱身一跳,化解的何止是百年的戰亂?

“哎呀,不要再裝啦!你當我在下面過年呢!”

甘棠在山外等着,聽見裏面傳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聽聲音倒是活潑。他雖然明白帝君為什麽要讓昭韞跟着,但是帶個女子下界執行任務,還是讓他有些不自在。當然,主要是怕她拖後腿。

耳邊吹來一陣冷風,甘棠察覺到了,卻沒有回頭去看——他聞這味兒就知道來人是誰,一身魚腥味兒。

“哎呀,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兄臺,你好啊。”

甘棠回首,立刻吓得後退了一步,“你……你好,二公子久聞大名。”

“嘿嘿”,那人往前一跳,“你也聽說過我呀。”

甘棠心道:是的,昨日在九重天上聽帝君說的。一共仨人兒,除了昭韞,就剩下你了。

“恕我冒昧”,甘棠忍不住說,“昭韞公主終歸是個女子,二公子何不化的更像人一點兒?”

眼前的人頂着兩個碩大的龍角,臉頰還有未褪去的龍鱗,胳膊上腿上就不必說了,因為他穿的極少,金光閃閃的鱗片格外明顯。最主要的是,他的睫毛,都頂到額頭上去了。

東海龍宮二皇子伯玉展開雙臂上下看了看,“不好看嗎?我可是我們東海第一美男子,多少女子擠破腦袋只為一見尊榮”,他伸手,從胸膛劃到腿側,做了一個展示的動作,“此乃求偶的标準裝扮,不亮嗎?”

甘棠啞口無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開心就好。”

他本想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是更像人一點兒比較好。

昭韞手裏拿着一個包袱,噘着嘴疾步出來了,甘棠在外面聽着裏面的對話,應該是她的父親給她塞了不少東西,昭韞勸解無果,只得帶着厚重的行李上門。

甘棠伸出手,“包袱給我吧”。昭韞也不客氣,将包袱遞給他,說,“謝謝”,這才終于擡起了頭。

“啊!”昭韞吓得往旁邊躲了一下,将二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眼,閉上眼喊道:“啊!流氓啊!你怎麽不穿衣服!”

……

東海龍宮的二公子是性子跳躍、話極多的人,不過也好,甘棠這半輩子見過的女子只有少宮一個,還真不懂怎麽和女孩說話,有了二公子,他們三人可省的冷場了。二公子一路上纏着昭韞,嘴不停的向她解釋。

“唔,你們長佑山的審美是什麽樣的?你喜歡什麽樣的我給你變什麽樣的。”

此時,迎面過來一個挑水夫,那人禮貌的向昭韞打招呼行禮,然後作別。轉頭,二公子就作了挑水夫的裝扮。

“這個行頭怎麽樣?”

昭韞:“……”

甘棠扶額,心道:昭韞還是個小姑娘啊。

派這麽兩個人跟他下界執行任務,甘棠懷疑帝君是整他的。二公子渾身上下寫滿了不靠譜,昭韞渾身上下寫滿了弱女子,戰鬥力約等于零,讓他們下去做什麽?

甘棠心裏嘆着氣,二公子回過頭喊他:“哎,甘兄,我們從哪條路下界啊。”

甘棠無奈道:“你能不能換個稱呼?”

二公子嬉皮笑臉的說:“我總不能喊你棠兄,那我不就吃虧了?”

“你還是叫名字吧”,甘棠說。

“嗯,那也好”,二公子對着昭韞眼睛放光,裝模作樣作揖,“那公主我就不客氣了,昭韞?”

昭韞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看樣子很想讓這塊狗皮膏藥離遠一點。

昭韞對甘棠說:“從長樂山下去吧,那裏離着人界最近,離這裏也不遠。”

甘棠毫不在意,随口道:“公主前面帶路。”

二公子拿扇子點他,“甘棠,你叫錯了,應該叫名字。我們可是一起經歷生死的人。”

甘棠:……連人界的邊兒還沒摸到呢,怎麽就經歷生死了?

從長樂山落下,飛到山腳,便是人間。

幾人先後落到山腳處,腳踩處是滿地泥濘。

“怎麽這麽多水?”二公子下意識問,“哦,對對。”

随後才想起來,他們下界,就是為了探查這暴雨不停的原因的。

此時暴雨已停,但是濕氣過重,雲煙霧饒的,倒是頗有幾分神族的風姿。

二公子搖着扇子說:“雲細洲嘛,來,跟我往這邊走。”

他們在人間不能随便使用法術,這是天宮的規定,否則容易受到懲處。若是一不小心擾亂了人族的秩序,那受到的處罰可不是輕的,因此行動拘謹了很多。

甘棠十分懷疑二公子的判斷,他跟在後面悄悄掏出懷裏的地圖,好在并沒有走錯方向,于是又悄悄塞了回去。

一直到晚上,這荒野處也不見有任何人煙。因為濕氣過重,尋不到幹柴,甘棠只得施法烤幹柴火,再将它們燃起,他用粗木給昭韞搭了個凳子,自己與二公子鋪了氅衣坐在圓木上。

甘棠拿着地圖犯愁,“這樣徒步行走得走到何時?我們不能直接飛過去嗎?”

昭韞說:“雲細洲是連接地府的入口,也是神族管轄的盲區,沒那麽輕易找到的。你可以飛過去看看,一看便知。那裏連接着人間和地府,是個生死門,中元節時常有地府的鬼偷溜出來游樂,人族若是都能看到這些,那人間豈不是反了天了?”

二公子立刻奉承道:“沒想到昭韞公主年紀輕輕,可真是博學多識啊,看來我二公子要被比下去了。”

昭韞已經習慣将他視為無物,只對甘棠說:“我們只有慢慢的摸到邊界,進入雲細洲內,才有可能找到那棵老槐樹,否則很容易被那裏的生死門迷了眼,如今其實離着也不遠了”,昭韞一指甘棠手裏的地圖,“标注的雖是在這裏,但其實從這裏開始就是雲細洲的邊界了。”

甘棠一看,照他們的速度,明日未時就可以到了。

入夜以後,兩人睡了下去,甘棠添了些柴火,又給他們幾人搭了個棚子,以防半夜突然下雨,然後起身飛去了雲細洲探路。

天上陰雲不散,稍微飛高一點便什麽都看不見,為了隐匿行跡,甘棠化作了一只飛鷹。

甘棠于高空之上看到了雲細洲的邊界,正要俯身落下去,眼神一凜,身體一轉,極險的躲過飛來的一只利箭,嘶鳴一聲滑飛出去,再要往下落的時候,雲細洲卻已在千裏之外了。

這裏确實有古怪,恐怕不腳踏實地的走進來,會一直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甘棠不甘心的再次轉身飛往雲細洲,卻只感覺雲細洲離着自己越來越遠,他像是誤入了一個什麽陣法迷宮,只怕會被困死在這裏。飛鷹嘶鳴一聲直上雲層,甘棠化出了人形落在雲上看着下面的地面,他對自己的方向感産生了懷疑,有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到哪兒了。

正在心裏計算分析着,自己的腰帶卻突然一松,他急忙捂住,卻見不知何時腰上系了個翡翠珠子,正發着光,要引着他走。

甘棠系好腰帶,将珠子纏在腕上,跟着這翡翠珠子的指引飛回去。

半個時辰後,甘棠落在了雨棚旁邊,此時天空已下起了密雨,昭韞正披着氅衣添柴火,二公子趴在圓木上睡得正香。見狀,甘棠心裏有了數。

他進去雨棚,擦了擦水,将珠子還給昭韞。昭韞接過,将綢帶烤幹,“我就知道你會去探個究竟,跟我阿爹一樣性子,鑽牛角尖兒,一有點兒事非得整明白不可。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了吧?”

甘棠一笑,這小姑娘還真喜歡裝老,嘴上卻說:“謝公主相救。”

昭韞說:“這條魚雖然煩人,但有句話說的沒錯,在這裏就不要稱我公主了,我們以名字相稱。”

甘棠一揚眉,“公主……昭韞說的是,不過二公子他其實是一條龍。”

昭韞一咧嘴,嘴裏嘟囔着什麽,大意是:若不是天家也都是一群龍,她不好亂說話,否則就這麽罵了又怎麽了?

二公子适時的打了個呼嚕,淌出一嘴口水,看昭韞那眉頭緊皺的模樣,甘棠覺得,二公子這輩子都攀不上長佑山的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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