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71 章

老冥王活的太久,整日與亡靈打交道,早已看透生死,起初,他是不把元嬰的威脅放在眼裏的。直到第五日,帝君突然暗中将他召上了天,借口是敘舊。

冥王滿心狐疑,心裏盤算着,元嬰何時有了這麽大的臉面,竟還與玄靈帝君扯上了關系,他這輩子的高光時刻,也就是在乘琚沒落的時候,投機取巧地被推上了魔尊的位子。

元嬰當時與帝君打過招呼嗎?老冥王記得,自元嬰登上魔尊之位,魔族與九重天可是劃清了界限,甚至有勢不兩立的趨勢。

老冥王匆匆收拾形态,出了鬼門關,一路飛上九重天。剛到南天門,那裏已經有宮人等着了,一路繞過熙攘的主路,訓練有素的将他領到了帝君的書房。

這是要做什麽?冥王的眼球轉了又轉,心裏準備了幾百章說辭,剛一進門,這才發現,這屋裏竟還有另三個人在等着他,他們在……下棋?

冥王臉上含了笑,忙作揖行禮,“帝君突然匆匆将臣招過來,還以為有何要事,卻是在這裏對弈嗎?”

剛剛那一打眼,他就看出這一間屋子的人,雖然都長得人模樣,卻都是不同種族,似乎,還有個凡人。

帝君忙過來親自将他扶過去,這下冥王看清了,那确實是個凡人,貴氣十足的黃馬褂上刺着九爪龍袍,精美無比,這一屋子都沒有比他穿着華麗的人了。五人五個部族,除了……魔族。

冥王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帝君,帝君不看他臉色,似乎挺着急的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說道:“我看這步棋,應該往這裏走。”

旁邊那一個臉上施了粉的男人,長得眉清目秀,開口卻是女嗆,“帝君,觀棋不語真君子”,他拿扇子極柔媚的輕點玄靈帝君的臉。

玄靈忙慚愧道:“倒是本君魯莽了。”一副慈愛親民的模樣,只是言談中卻像極了做戲,畢竟冥王是見過帝君本色的。

自古六界六個部族,一直以神魔兩族為首,但兩族有着深厚的歷史淵源,隔個千百年就要你死我活的打一回,平日裏也是針鋒相對,幾乎成了不變的定律。次是鬼族,畢竟這世上所有人都會死,都有壽終正寝的那一天,等來日變成了鬼,冥王就是他們的老大,總是要忌憚着給些面子的。再者是妖、仙、凡人。

所以雖是六界,但其實神、魔、鬼才是老大,剩下的妖、仙、凡人,也就妖神在世的時候能讓人多敬一份,其餘的,從來都是給人當炮灰的,連腳底的泥都算不上。今日帝君在這裏做戲,演得好一出君臣和睦,甚至将人族的皇帝也請了上來,看那人皇一臉的激動樣兒,估計要以為自己的國家該永垂不朽了,竟得到了神仙的庇佑。

只是冥王想不明白,随便一個神仙只要耍點花招都能糊弄得住人類,他有必要大費周章的将他請到這九重天上來嗎?即便不往那深裏想,眼前這幅景象,偏偏就落下了魔族,這是明擺着是要孤立魔族呢。帝君這是又要耍什麽花招?

老冥王向來不愛摻和事兒,對于神魔兩族的關系一直保持着中立态度,正好這兩族也不會輪回轉世,左右用不到他,他們死了就是死了。只不過百萬年前,魔尊乘琚戰敗于映司,不得不承認神族為六界之主的地位,于是冥王也只能循着規矩,對神帝尊稱一聲“君”。

但說實話,如今亂世,天災頻頻,先是雨災,又是地震,九重天争鬥不休,魔族君主更疊,妖族有滅族之象,人間亦是戰亂連連,這些為人君的仍舊是只忙着互相算計,将無辜百姓當做武器,老冥王想踹了這老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麽一想,更加看不上玄靈帝君的做派——他又要演一出什麽好戲?

帝君這次卻什麽都沒做,九重天無白晝黑夜更替,分辨不出時辰,直到那人皇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幾聲,帝君這才說:“真是本君疏忽了,恐怕筵席還要好一會,人皇不如先嘗些糕點墊墊肚子。”

随後下令下去,品茗、嘗佳肴、賞美人美景,直至最後,還要安排這一大家子人住在這九重天,一副未盡興的模樣。

老冥王心中狐疑,謝恩,然後婉拒,借口說自己常年住在地府,習慣了黑夜,九重天卻常年白晝,連半點陰影都找不到,他年紀一大把,實在睡不着。

“帝君,明日這個時候我再趕過來也不遲,我算算,或許可以來的更早些,蹭一頓帝君的早膳也未可知。”

那人間皇帝驚奇道:“從地府到九重天,竟如此近嗎?”

玄靈帝君客氣的笑道:“是冥王法力深厚,飛得極快,他可是這世上最老的一只老鬼了,論年紀,比我還要多一倍的。”

那皇帝臉現羨慕之色,冥王也不知怎麽想的,忽然怼出一句:“人皇你也不必哀愁,你我不過是提早見了面罷了,等來日你下去了,我會念着今日的交情對你網開一面的。”

人間皇帝面有菜色,玄靈忽然拍他一下肩膀,顯得極親近,嗔道:“冥王你可真是個頑童,哪有你這麽吓唬人的?”

又道:“我會送你一粒仙丹,必定保你長命百歲。”

那人皇立刻謝恩,想着應該是磕個頭的,但在座都是六界之長,跪下似乎有點不太合适,也就顫巍巍維持住了面上的端莊。

冥王轉身,往南天門走,心裏自然明白,那小皇帝豈是一粒仙丹就能滿足的了的,他在人間的時候,許他長命百歲,那他是真的感恩戴德,可守着這一圈子的神神鬼鬼,論命數、論力量,都比他強的太多太多,為人君的本就貪心,他哪可能滿足呢?

冥王急匆匆回了地府,去同判官商議,他從床上搖醒了他,點亮了屋內的火把,将九重天這一日的遭遇說給他聽,“你說說,他這是打的什麽主意?”

判官揉揉眼睛,“這不明擺着麽,帝君要連同其餘五族去擠壓魔族。”

冥王自然也想到了,“那你說他叫個人類上去能做什麽?”

判官也沉思,這麽一思考精神是徹底醒了,起身靠在床頭,“人族最弱,想想那妖族為什麽都争相逃出妖界去人間讨生活?就是因為他們弱,自己總是比他們高一等的,好活下去。”

冥王沉思,手拍了拍大腿,“魔族若真猖狂起來,那低等的人人妖妖的都不夠他吃一頓的,帝君這是要給他們送菜嗎?”

判官也被問住了,他本以為玄靈帝君是要擠壓魔族,然後絕了他們的後路的,但這麽一想,人類又怎麽可能擋着魔族的路呢?就算他們想法子擋了,那也是聽令行事分的九重天的力量。但九重天既要對抗魔族,又怎麽會把自己的力量分出去呢?

判官說:“你明日不是還要再去一趟?估計等明天這一趟就差不多明白了。”

第二日,冥王正要動身,忽然接到了朝會的旨意,心裏咯噔一聲,他匆忙又換上了官服,被使者一路領了上去。

天庭上落針可聞,見到大朝會上竟然有這些人人妖妖的竟然沒有議論之聲,只是垂着頭互相使眼色——沒想到玄靈帝君悄無聲息的,就将這九重天管成了如此“聽話”的模樣。

冥王垂着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屬于異族之王,不必像群臣那樣行跪拜禮,只是他旁邊還坐着那人皇。

老冥王心裏打着鼓,那人皇竟還不是好歹的向他耳語問安。

等衆神君陸續站定之後,玄靈帝君才甩着袖子款款而來,他着白衣,珠光寶氣的布料,反光中,可以看到袖口上繡的雲紋。在老一輩的神君中,玄靈算是長相年輕的,氣質儒雅,舉止中透出一股謙卑,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玄靈坐上神帝之位,整整衣擺,說:“這幾年,因着天書之災,六界都不怎麽安穩,今日,招各族之長上來,一是要議一議此事,看能否為六界尋一線生機,本君已經窮極所思,但仍是力不從心。二是要定一定規矩,混亂之中仍有法度,萬不可因此亂了手腳,所以,本君要懲戒在此次事件中犯下罪行的人,縱然天災在前,萬物即将歸于消亡,也不能放任小人得逞,讓他繼續為非作歹。”

冥王眉頭緊皺,嘆了口氣,對目前的局面總結出一句話:外面人打自己人,自己人也打自己人。

又說:“都說天書乃是天旨,得之可篡改天命,無可匹敵。十萬年前,太子臻于為非作歹,被天書放出的巨獸扼殺,但是卻手下留情,放過了他的兒子。”

冥王渾身一震,額角青筋暴起——他是在這裏混淆是非麽?太子臻于勤政愛民,被奸人算計致死,他的兒子隐姓埋名流落世間,受盡苦楚,就算帝君要對付甘棠,穩住地位,哪能連太子臻于一塊兒污蔑?!

只聽帝君繼續說:“但他的兒子非但不知恩滿足,還罔顧法度,盜了我族的神劍龍淵,堕入了魔族,他用我神族的法術引領魔族修煉,喚醒了巨獸天魔,被群魔敬為魔主。如今有了天魔在,這六界,恐怕再無人是他的對手。”

九重天上一片死寂,個個屏氣凝神,無人敢言語。

“來日若是讓他得逞,打上這九重天來,恐怕這六界都要在群魔的管控之下。魔族本性嗜殺,吃人血,吸人神元,如今亂世,戾氣将他們滋養的更為瘋狂,所以在這裏,我希望連同各部族,一同來對抗魔族,共還這天下一片太平。”

玄靈帝君站起身,用洪亮的聲音說道:“在這裏,本君向六界宣布,臻于之子甘棠,将永世不再屬于我神族之人,永世不得踏入神族土地一步。魔族虎視眈眈,望衆君做好準備。冥王……”

冥王忽然被點了名,忙起身行禮道:“臣在。”

玄靈帝君說:“将甘棠從我神族的生死簿上移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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