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80 章
地下王宮亮如白晝,石門緩緩推開的時候,三人俱是一驚,眼睛被突如其來的明亮光線刺得睜不開,少宮閉着眼,甩手打碎了幾盞夜明珠,眼睛這才緩緩适應過來。
阿洛擔憂道:“地宮中莫非有機關?”
“機關是一定會有的”,南江汜說,“密室向來是嚴守的機密要地,防守不可能會松懈。”
少宮觀察着四壁,“先進去再說。”
地下王宮中,一步一盞夜明珠,十步一面琉璃鏡,就連頂上都嵌有明亮的圓鏡,如此數量的鏡子實在太過引人注目,遠看似乎是鋪了整面牆,将夜明珠的光來回反射的明亮無比,成為了三人最為防備的東西,畢竟自古便有鏡中藏鬼影之說,誰知道這裏面藏着些什麽。
少宮道:“裝飾的如此華麗,我都不忍心毀了這裏。”
只是愈往前走,鏡子或多或少多了些裂痕,再往前,鏡面均已碎裂,只映出斑駁的人影,夜明珠也變少了,光線明顯黯淡下去,碎鏡反射的光便格外明顯,如穿喉的白練,将這甬道一道道割裂開來。
阿洛很快辨識出,這地下王宮是按照地上的妖王宮修建的,其格局與妖王宮無異,只是這裏占地面積稍微小點,裝飾卻也更加華麗。
阿洛說:“我知道路了,跟我來。”
南江汜與少宮疾步跟在阿洛身後,三繞兩繞,只覺光線越來越暗淡,及至阿洛忽然停下的位置,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
少宮說:“不知道你二人眼力怎麽樣,早知道應該将門口的那幾盞夜明珠拿過來照照路的。大門如此亮堂,不成想裏面卻漆黑成這般模樣。”
阿洛雙手扶在石門上,剛一用力,黑暗中忽然飛來叢叢綠光,在這綠光的照耀下,三人看清了這是孔雀羽毛,便知道已經到了妖王宮的藏身之處了。
少宮有點吃驚,“這麽大座地宮,難不成就這點機關?”
話音剛落,雀羽利箭似的飛來,少宮兩指将其打散,羽毛又幽魂似的盤繞而來,拖着細長的尾巴,如同絞繩。
少宮施法控住了絞繩,将其狠力甩在眼前的石門上,石門逐漸碎裂成塊,轟隆一聲坍塌了。
門內昏暗無比,不聞絲毫活物氣息,帶着一種死寂的黑。南江汜點燃了火折子,見滿牆鋪滿了華麗的雀羽,層層疊疊,頗有厚度,雀羽在手中這點幽幽火光下泛出絲綢般的光澤。
少宮盯着牆壁看了又看,“怎麽有股血腥氣?”
說着,手中卷起一陣風,将這厚實的羽毛掃開,雀羽挂在牆壁上飛揚,只是不知道這牆後究竟安了什麽,三人瞬間被強烈的光線刺的睜不開眼睛,少宮迅速停下手中的力量,就在這時,隐隐聽到石塊輕微挪動的聲音,一顆妖元迅速襲擊而來——正主現身了。
少宮閉着眼睛迅速回擊,來者卻一探虛實即刻收手,四周重新恢複一片死寂。
少宮說:“壞了,剛才應該控制點力道,這下可好,吓得不敢出來了——我剛剛似乎聽見了石棺挪動的聲音,哼,藏得還挺隐秘。”
阿洛看了看面前那扇暗門,說:“姐姐,讓我來殺。”
少宮看着他,南江汜一臉的有苦難言,少宮說:“你去吧。”
阿洛正要行動,想了想,又扯下牆上的一點羽毛,露出一點光線進來,洞內終于不再死寂的黑暗。
南江汜滅了火折子,看着阿洛的背影,問少宮,“這牆上是什麽東西這麽亮,你知道麽?”
“夜明珠和鏡子,你剛在外面不是見過嗎”,少宮說,“這光線和大門的光線是一樣的,只是這裏做得精細,鏡子珠子嵌入得體,不容易發現。”
南江汜疑惑道:“他弄這些鏡子做什麽?如此窮奢,難怪妖族民不聊生,只能紛紛逃向人間謀生。”
少宮眼角卻一動,而後一笑,說:“阿洛。”
阿洛正在尋找暗門的機關,聞聲答了一聲。
少宮問:“你知道這裏為何弄得如此漆黑麽?”
阿洛頓住想了片刻,說:“不知。”
少宮笑道:“有人長得醜,不敢見人呗。”
阿洛一時沒明白她忽然說這話是做什麽,南江汜卻立刻明白了少宮的用意,也跟着提高了聲音,語氣中帶着取笑,“聽聞現任妖主饑不擇食,什麽都吃,別是吃了什麽毒物,把這千古絕塵的容顏給毀了吧。”
屋內忽然一陣漆黑,如同瞬間吹熄了燈,感覺到有妖力直攻南江汜而來,少宮一手鉗住來人,阿洛同樣在他身後迅速牽制,南江汜險險後退幾步,将自己的脖子從那陰綠的爪子裏挪開,扶着胸口道:“古人誠不欺我,果然是禍從口出”。
他揉揉自己的脖頸,“我的脖子近日來還挺招人喜歡的。”
少宮力道一變,将來人狠狠甩在牆面上,那人從牆面上砸落下去,帶下幾片雀羽,趁着這屢滑過他臉上的光線,少宮看清了他的樣貌,她自覺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但見狀還是忍不住一陣幹嘔。
這人從頭到脖子滿是白屑,層層疊疊,如同魚鱗似的,鱗片異常碩大,還正在往下掉粉……
少宮捂着肚子嘔了幾下,将抓過那妖怪的手在南江汜身上抹了抹,嘴上還缺德的說着,“老天爺,讓我瞎了吧!”
那妖怪緩過痛勁兒之後,兩臂急迫的擋住臉,又迅速往來處逃,阿洛立刻擋住他的前路,與他硬生生過了幾招,阿洛還沒想好是否應該立刻殺他,但這見不得人的妖主眼下是半瘋癫狀态,從一開始就是下的死手,一時間讓他占了有利局勢。
南江汜擔憂的看着阿洛,又看了看在一旁彎着腰閉着眼睛的少宮,說:“你可得護他周全,別讓他受傷。”
少宮說:“知道了,你可真是他親爹。”
見阿洛已經漸處于下風,少宮拿了牆上三只雀羽,釘住了妖主的雙臂和左腿,妖主受傷體力不支,阿洛沒來得及收回力道,正沖他脖子上死穴而去。
危急時刻,忽然出現了一個人擋在了妖主身前,硬生生扛下了阿洛一記手刀。
來人被打的嘔出一口血,擋着妖主硬生生砸在石壁上,其聲音響亮無比——裏面是空的。
然而眼下卻無法先計較裏面有什麽,令三人震驚的是,來者不是旁人,正是比他們早走一天的小鹿妖。
連少宮都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就憑小鹿妖這點法力,即便是早走一天,也不可能這麽快趕到這裏。他是怎麽做到的?
少宮心裏已經有了種種猜測,反而顧不了那妖主如今醜的讓她泛嘔的臉,轉而端詳起小鹿來。
阿洛驚奇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小鹿應該是被打斷了骨頭,阿洛與妖主鬥到後面越來越發狠,小鹿在最後時刻扛着這一擊,估計已經要了他半條命,眼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見就要咽氣。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只妖,竟然如此快速的趕到了這裏。少宮忍不住掐起了手指算了算,這一算,心裏一驚——玄靈安排的好一場戲碼。
南江汜看到她在掐算,問:“怎麽了。”
少宮沒立刻回他,只說:“阿洛,砸開那面牆。”
阿洛看了看小鹿,掌中聚力正要開門,妖主就是在這裏時候,忽然從小鹿身後出現,手指化作了尖刺正要刺進阿洛的胸口,南江汜緊張的喝了一聲,只見阿洛迅速閃身,打偏了他的手臂,然而妖主的另一只手緊跟着襲來。
南江汜一扯少宮的胳膊讓她趕緊救人,少宮卻平靜道:“無妨,讓我看看他的水平,阿洛進步不小啊。”
妖主拖着重傷的身體與阿洛近身搏鬥了幾回,但他畢竟有傷在身,阿洛逐漸占據了上風,卻沒有要立刻殺他的打算。
阿洛踩着他的後背,不客氣道:“我還真是好奇,裏面究竟有什麽東西,值得你如此拼命護着。”
少宮譏笑道:“他能如此護着的,除了他那張一去不複返的容顏,還能有什麽。”
又對南江汜說:“你現在明白為什麽這裏到處都是鏡子了麽?”
聽她這麽刻意一問,南江汜才想了想,說,“不至于吧,這麽自戀?天天照鏡子?”
少宮笑道:“真聰明。”
南江汜苦笑道:“我原以為這鏡子是有什麽把戲在裏頭呢,沒成想花費這麽多功夫,竟是這個緣由,還真是……勞民傷財。”
少宮與南江汜兩人一唱一和,鬧了好久才意識到,這被打敗的對手竟一直沒有開過腔。
少宮說:“怎麽一句聲不吭?別是個啞巴。”
南江汜說:“他偷襲我的時候,我有聽到他喉嚨發出的聲音,絕對不是個啞巴。”
“不是啞巴怎麽不知道說話”,少宮與南江汜二人湊上前去。
這下用不到阿洛動手,少宮一腳踢開了石門,這時才聽到那一直未曾言語過的妖主問:“你……你是誰?”
他這破鑼嗓子吐字不清,一開口,南江汜就知道他為何一直不肯出聲了。畢竟他這麽愛美,聲音如此難聽他怎麽肯示人呢?
少宮探頭看了看裏面,見正面的神龛上供着一盞燈,桌子上是一灘鮮紅的血跡。
少宮說:“你派人算計到我的頭上,竟不知我是誰麽?”
“你……是你?!”被踩在地下的妖主拼命轉過頭,惡狠狠看了她一眼,而後目光逐漸化作驚恐,目中無光,似乎認了命,心中知道再無轉圜之地。
阿洛問:“怎麽回事?什麽意思?挾持師哥的蛇精是你派來的麽?那些神君也是你找來攔在我們山下的?……師哥?”
見那妖主一直不說話,南江汜才回他,“他與那些神君們目标相同,都是為了挾持我得到天書,因緣巧合走到一起去不足為奇。阿洛,将他捆了,先進去看看裏面有什麽,能讓他如此拼命護着。”
阿洛施法将他二人捆了,為了以防萬一,将他們帶進石室裏面來,南江汜看着打翻的油燈,兩指摸了摸桌上的血,“血做燈油麽?能點着嗎?能燃出什麽?”
少宮在身後悠悠說:“長生燈,可續神的魂魄,據說是三年聚氣,七年聚形,十年有魂靈,百年成體魄,這是你父親發明的,新鮮玩意兒。”
南江汜一怔,回頭看向她,少宮接着說:“我給他下了詛咒,讓他活不過二十萬年,但他身居神帝高位,自然不想那麽早死,活着的那些年,淨在研究長生之法了,所以研究出了這個。”
南江汜問:“那有用嗎?”
“前無古人的東西,我怎麽知道?”少宮說,“還是你想用玄靈來做個實驗?”
“那倒不必”,南江汜說。
“試一試也無妨,若是真活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應該會很高興。”
南江汜看着她,“你可真是缺德到家了。”
“點着燈就能活着了?”南江汜看着眼前這盞沾滿了血的燈疑惑不解,“都說萬事有因果,這又是個什麽因果?”
少宮說:“人會有轉世,神卻是沒有的,如果生前安排妥當,長生燈不滅,可以一直凝聚死者的魂靈,不讓他消散。具體怎麽樣我也不清楚,南江祗研究了那麽多年,也沒出個完整的結果,這事兒也沒有先例,誰知道會怎麽樣呢?不過有我在,一個都別想活。”
阿洛謹慎的看了看周圍,“所以,玄靈帝君的靈魂現在在這裏?”
少宮看着容顏已毀的妖主,“如果玄靈的魂靈還在,他就不會是這幅樣子了。”
“未必”南江汜想了想說,“小鹿費力跑去神族是去忙活什麽了?他有沒有可能,是去取燈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