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12 章 毒丹
毒丹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們又見面了。”
早已塌陷成廢墟的一個洞口內出現了一個膿包滿臉的瘦子女人,她擡起顫顫巍巍的木筷一般的腿穿梭在斷壁殘垣中,嘴裏哼哧哼哧地笑着。
陸沉烨一把護住林師妹,滿臉正氣道:“我保護你,師妹別怕。”
仙婆掐着嗓子放聲大笑:“哈哈哈,那個蠱婆娘就是找了你們這些人來對付我?”
三人聽得一頭霧水,什麽蠱婆娘,什麽特地對付她……可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仙婆就已經登上丹爐旁的臺階,她神色癡迷地看着爐內的東西,嘴裏含糊不清着道:
“就憑你們也想毀掉我數十年來的努力?哼哼哈哈哈……這個洞裏全是我的心血,全是我将來得道成妖的致勝之寶,怎麽可能會讓你們這些小娃娃毀掉?”
那些原本落在地上的粉塵漸漸騰升起,化形成人的形狀,這個所謂的仙婆站在高階處,暗綠色的光襯得她瘋魔無狀:
“這個仙君娃娃,你方才不是求我賜教嗎?老朽告訴你吧,這些粉灰就是由人骨研磨成的啊……香吧,人骨怎麽會不香啊,更何況這還是年輕姑娘的骨粉,這可是我馬上成妖的關鍵啊。呵呵……”
玄硯聽罷,立刻明白過來,這所謂的異香就是仙婆用人骨秘制的迷疊香。在仙婆誇張的笑聲中,一個個人形的傀儡由虛轉實,從地面上竄起,粉塵彌漫中,三人的神志越來越朦胧。
景蘭和沉烨二人紛紛抽出自己的靈器,逐個擊破,無奈數量太多,斬滅一只又來一只。
玄硯耗盡最後一絲清醒,箭步至臺階下,揮劍将那頂碩大的丹爐一分為二,爆裂的鼎身将仙婆掀飛,撞至牆壁上,一瞬間,那些傀儡便消失了一大半。
他跪倒在地,單手持劍撐着地,小臂早已是血流如注。
“算是我小瞧各位了,不過,這又有何用呢。”
“殿尊!”景蘭狠狠剜了仙婆一眼,欲上前扶起他,卻突然跪倒在地。
很明顯,仙婆的幻術起了效果。
傷口處的反複拉裂牽扯讓玄硯劇痛難捱,于是僅存的理智崩塌,徹底堕入幻境中。
幻境內的他只覺得心髒內像是忽然被灌入了一碗滾熱的沸水,澆得他生不得死不得,下意識便要去摸心口處那片靈葉的位置——卻并未摸到。
空落落的。
他是神,是仙,是高居清虛殿內萬人之上的殿尊,二十五年的光陰過得心如止水,直到這片靈葉的出現。
自那個僧人月夜敲響山門的一刻起,玄硯感覺來自未知的某些東西再也藏匿不住,決了堤般蓄勢待發朝自己撲來,他接過僧人手中遞來的靈葉,虔誠,恭順,像是接過新臨世的自己的宿命。
素月分輝,迢迢星野無聲無言。
僧人自始未出一言,玄硯再醒神時,山野茫茫,不見一人。
幻境中,玄硯忍着強烈的眩暈感正準備起身,卻不慎跌倒摔在地面。胸口處肆意盤曲生長的劇痛仿若毒蛇侵占了所有髒器,他額角青筋暴起,伸手去觸酌塵劍,劍身靜躺于自己身側。
惶然瞥見劍身映出一尾嫣紅的裙擺,驚絕,端豔。那樣熱烈,赤誠,又毫無保留,和他了無生趣的動靜行至截然相悖,竟教他有過一瞬的錯愕和豔羨。
也許是幻境的緣由,陡生的頑劣叛逆之心催使他悖于本性地要去觸碰那一點熱烈的紅,于是手從劍柄往下,一直握到鋒利的劍刃,緊緊握住。
肌膚被劃裂的痛意竟讓他失聲笑了出來,只是幻境擾人心魄,他分不太清到底是笑還是別的什麽情緒,直到面前出現一個人——
逆光而立,揚起的發絲都沾染上金色,她站着看了倒在地上的他很久,才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來,聽語氣是在笑。
玄硯聽見她說:“糖葫蘆吃過沒?起來帶你吃。”
……糖葫蘆?
他一邊怔愣,一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遞了過去。指尖與指尖相碰的那一刻,左心口處升起一股暖流,也是那一刻,所有疼痛都不見了,他擡手去摸,隔着薄薄的衣衫看見了一片葉身的形狀。
葉脈牽連着,閃着柔軟的光。
也是這時,玄硯才終于延遲般聽到一句話,僧人的聲音在幻境中響起:
“故人……已面。”
這句話如同驚雷般在耳畔炸響,他反握住那雙手站了起來,紮眼的光讓他再也無法睜開眼,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擡臂去擋眼前刺目的光。
你……到底是誰?!
玄硯感受到那女子的手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悄告訴他:“別哭別哭,不喜歡吃糖葫蘆,姐姐帶你吃別的嗷。”
幻境終歸是幻境,談不上長久。
玄硯被人往旁邊一拽,臉側飛過去一只指甲烏黑的瘦手,躲過了仙婆陰毒的一招。
“我們仙君大人這是在……以色,誘敵嗎?”
一抹殷紅的亮色和洞內半零不落的荒涼之景形成分外鮮明的對比,靈眇施施然站立于玄硯身側,而玄硯才從幻境中掙脫,身心混沌,此刻眼前的場景又難免和幻境相接,于是——
玄硯拽上了靈眇的一角衣尾。
靈眇:“?”
陸沉烨:“?”
林景蘭:“?!”
仙婆:“……???”
同為靈眇所救的沉烨和景蘭兩人背靠背坐在地上調整氣息,若不是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他們真會以為這時還在幻境之中。
還好玄硯清醒得及時,順勢将靈眇往後一捎,一掌将仙婆震飛。
靈眇趁這空檔,将身後背着的搖籃置于地面,飛到被劈裂開的丹爐前翻找起什麽東西。
仙婆滿臉的膿包已經破了,潰爛的傷口看得人心理不适,她狂笑道:“我果然沒看錯你,不愧是神骨仙軀,還算有點腦子。不過你是在找這個嗎?”
她袖中掏出一顆黑丹,眉目間盡是顯擺:“可惜這丹老朽已然煉成,只需服下,就能成妖聖,不必再受人世間的苦難了!”
靈眇見狀,幹脆坐在丹爐邊沿,好整以暇道:“哈哈,那您請。”
仙婆被這一出打亂思路:“你不慌?”
靈眇根本不拿正眼瞧她:“我不好奇你一個将死之人到底是要做人,為妖,還是成仙,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接下來你是人是妖是仙,還是魂飛魄散——”
她頓了頓,接着道:
“我說了算。”
那顆黑丹被仙婆吞服下去,霎時間她徹底變成一個毛臉毛身的怪物,黑色雜亂的毛發覆蓋住渾身上下充斥着膿水的瘡包。
“小仙君,護好你那兩個弟子。我要開始喽。”
岩壁上開始滲出紫青色的火苗,靈眇坐于高階上晃着腿,等待接下來的好戲。
玄硯不解:“辨師,這是?”
青紫色火苗開始轉為紅色,同時包裹住了整個洞穴,與此同時,那個仙婆的神色開始發生微妙的轉變。
靈眇一手操縱着業火,笑問道:“仙婆這是什麽表情?方才那副咄咄逼人自恃清高的模樣呢?您不是自恃南明鎮的赫赫有名的能通仙之人嗎?”
正說着,那個早已渾身長毛的怪物倒在地上痛苦地痙攣起來,但嘴裏還是不服輸地說道:“你們懂個屁!我吃的是、是妖丹……是助我成妖——”
“是!沒錯!”靈眇厲聲打斷,繼續道,“用人骨練就、以怨魂相淬的妖丹确實有化妖之用,但倘若你吃的根本不是什麽妖丹呢?”
“仙婆”怔然,嚎道:“笑話!怎麽可能……咳咳咳、”還未反駁,她口中就吐出一口污血。
玄硯瞥了眼地上那攤污臭的血水,冷道:“你吃的,是鈎吻花煉成的毒丹。”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們這群小鬼莫要再唬我!”
靈眇走下高階,從地上抱起那個搖籃:“你以為你口中那個禁娘為何要引我們入洞,為何要大費周章一次又一次給我下幻術,為的就是讓世人能看清你這顆本就淤濁不堪的髒心。只是,十數年來,不知道你還能不能數清你害死的無辜性命。”
靈眇騰出一只手朝空中扔出那塊古鏡,古鏡在空中滞住,向下照映出一個人形殘影。
景蘭這時驚出聲來:“就是她,就是這個女人,是她把我拐來這地方的!”
禁娘不語,也無法再說出話,只是憐愛地從靈眇手中接過那個搖籃,輕聲哄起來。
由仙婆進化成的怪物絮絮低語着:“不過是……幾條人命罷了,舉世皆濁,我髒些惡些倒是我的原罪了?!”
陸沉烨由景蘭攙扶着站起來,攥着手中的天機石,道:“我知道了,禁娘故意挾持景蘭引我們一行人入長英洞,是為了阻止仙婆,而她原本要服下的妖丹也已經被禁娘替換成毒丹了是嗎?”
靈眇打了個響指,十分滿意這份總結。
景蘭問:“這長英洞內究竟發生過什麽?”
“發生過什麽……”靈眇斂去臉上的笑意,看着地上痛苦掙紮的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說,“大家想聽,你有臉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