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銀河系女王 — 第 7 章 藍色熔岩
花戰算了一下飛行器的剩餘能量,在離火山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今晚沒有月亮,但星星很多,即使不用照明燈也不擔心和別的飛行器撞上。
晚上泰倫安品嘗了地球的特色燒烤,花戰喝了一包随身攜帶的高鈣營養液。已經能聞到刺鼻的硫磺氣味了,她低着頭讓飛行器安穩地落在地面上,心裏暗暗松了口氣,營養液終于落進胃裏。
“你在緊張。”泰倫安說的無比肯定。
普通飛行器的離地距離不大,安全性也很高……有誰會因為騎自行車而害怕的?
可腎上腺素和血壓同時上升,瞳孔收縮,在離地的那一刻甚至哆嗦了一下,她的确在恐懼着飛行。
花戰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承認,“我記得歐希曼人對生物的變化不太敏感。”
“但是我們有眼睛。”以極快的速度摸了一下她的頭頂安慰,泰倫安在花戰發飙之前就先跑開了,“我的第一眼能察覺到你情緒的變化,你為什麽會怕這個?”
恐高?可是在她在通過太空電梯的時候,看着下面的景物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花戰沒有回答。
該怎麽說?
2014年的空中飛行物周圍,總是有嚴密的防護,比如電梯這種東西,四周就裝着封閉的金屬牆,可是假如一臺上升的電梯沒有任何防護呢?
危險,不穩定,四周空空蕩蕩。
但是3014年的人類沒有這種感覺,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接觸這種高安全性的玩具了,好比古人類在街上騎自行車,沒有人會覺得從自行車上摔下來是件危險的事。
一千年不僅有科技的發展,還有人類無聲無息的演變。花戰就像個第一次看見自行車的唐朝人,本能地認為飛行器是非常不可靠的。
不過這不影響她學習如何使用。
以最堅決的姿态融入未來人類社會,花戰做得很好,沒想到還是因為細節露餡了。
見她沉默,泰倫安不明白自己哪裏問錯了,只好回到正題上,老實說出真正的目的:“這裏很漂亮,我帶你來看。”
在硫磺味中平複緊張的花戰,不耐煩擡頭,“我不覺得火山爆發有多漂亮……”然後徹底愣住。
不,太美了。
在震驚中甚至沒發現泰倫安壯着膽子拉着她踩上飛行器,在一片岩漿的背風處懸浮着說,“走,我們離近一點看。”
和災難電影裏沖天的火光和亮紅色不同,夜晚的岩漿默默流淌,一派靜谧的感覺。
熔融硫磺的火焰在月光的照射下,呈現出和白天截然相反的幽深藍色!只能在夜間被觀察到的色彩……
美到詭異的藍色岩漿上方,有薄紗狀的火焰搖曳着,和天上璀璨的星辰相互映襯。
“不行,再近一點你的氣管就會受傷了。”
準備湊近欣賞的花戰,被泰倫安制止住了無意識的動作!
不過這不是重點……
“為什麽你會在我身後,而且我們還在飛行器上。”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但并沒有腿軟。
因為泰倫安的手臂伸直松松地環住她,形成了一個非常安全的屏障,不用擔心掉下去。
不能掙紮,兩個人掉進岩漿裏,泰倫安可能憑借基因撿回一條命,她卻會屍骨無存。
“那我離你遠一點。”泰倫安看到花戰臉上明顯的厭惡,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半步,站立區就這麽點大,一點不平衡都會導致飛行器在空中劇烈晃動!
晃動中花戰死死抓住扶手,“夠了!”
泰倫安興高采烈地站回來。
就算再怎麽舍不得幽藍的景象,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火山熔岩噴發時的有害氣體,對人類的健康危害很大,盡管他們離的很遠。
泰倫安把租來的飛行器退掉,和花戰一起往最近的車站走去,繼續進行接下來的旅游計劃。
在簽下合同第二天宣布可以休假的時候,他發話:“我們需要一個人類導游。”
然後補充:“只能為我服務。”
若拉率衆含淚遠離花戰三千米遠,生怕一不小心離得近了,違背了老大“只能為我服務”的規定。
懸浮車24小時都有班次,再次天亮之前,他們會趕到澳洲遵循原定的計劃,去看個極光什麽的。
兩個人走夜路也不見寂寞,夜幕中不斷劃過其他的小型飛行裝置,還有長翅膀的羽族騰空而起——等不及公交,幹脆自己飛了。
星星很多。
花戰目光追随羽族身影的時候,才發現這個事實,明暗閃爍的群星好像活了起來,無聲的透着喧鬧。
“……可惜看不到歐希曼。”擡起頭尋找了一圈,泰倫安追随她的目光很遺憾地嘆息。
“很陌生。”
似乎被漫天的星辰勾起了回憶,花戰有些感慨,所以多說了一句,“我記憶裏,都是重度污染的天空。”沒有星星。
這是她從冬眠中醒來後第一次說起以前的事,星空很美,但很陌生。
“你喜歡嗎?”
“……車站到了。”
花戰沒有回答,但似乎也回答了。在刷卡買票以後,很負責地把泰倫安領到了座位上。
她應該是相當讨厭這份工作的,不然為什麽每次做這種事的時候都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泰倫安調查過花戰的過往,在人類和宇宙的聯系還不那麽緊密的時候,她屬于那一小部分可以随時進入太空的群體。
精英中的精英。
然後因為冬眠時出現差錯,被迫沉睡千年,太空軍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特意補償性升職,給予她上将的軍銜。
那時候的花戰,肯定很高興。
現在,精英已經淪落到做一份誰都可以勝任的工作了。
懸浮車快而平穩,幾乎感受不到波動,未來人類的精力很好,完全适應高技術快節奏的生活,可以連續工作三十個小時而不感到疲憊,就連歐希曼,體力也足以維持全天高強度戰鬥。
但是花戰一坐在椅子上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她命令自己保持清醒,卻抗不過體力流失的極限。
……這就是古人類的狀态嗎?
泰倫安看着她那一頭因為手術而變色的頭發,還有額發下緊閉的銳利眼睛,突然發覺,就算背下了她履歷表的每一頁,古人類還是個很陌生的存在。
在冬眠技術出現沒多久,醫療水平也飛速提高,通過克隆器官就沒有治不了的病,連絕症患者都不會用這種手段去未來世界治療。全地球都只剩一個古人類了,想調查群體特性都不行。
就好像花戰也不了解自己一樣。
在天災頻發的歐希曼母星,誕生出一種非常……奇特的文化。
互相鎖定第一眼的情侶們,會在各種宇宙射線下心有靈犀地對視。
會在隕石撞擊母星揚起的塵埃裏發誓相守終生。
會在火山爆發的岩漿中訴說彼此不變的熾熱感情。
“他們如果沒有戰鬥,那就一定在秀恩愛。”這是歐希曼的敵人說出的評價。
……但是花戰的眼神比太空的溫度還要冷,她甚至沒發現,讓自己情緒有片刻波動的幽藍色岩漿,只比泰倫安的頭發顏色淺一點。
沒有人指導一個歐希曼怎麽談戀愛,他們的感情從誕生起就是相互的,不存在單相思的情況,泰倫安很苦惱。
如果她能多說幾句話就好了……
頭重重一沉,花戰呼吸停滞猛地驚醒,又端坐在椅子上,指甲掐着掌心讓自己不要這麽容易疲憊。
“我聽說,古人類每天都要休息八個小時的。”泰倫安擡手,把她座椅的幅度調低一點,“你繼續休息好嗎?”
花戰眼皮也不擡,“我的工作是完成你的要求。”
“我要求你休息。”泰倫安一本正經。
舒适的手工薄棉衣服透氣性很好,在空調冷風的吹拂下極大的緩解了外面的炎熱。泰倫安很喜歡柔軟的東西,比如衣服,比如花戰的臉頰。
第一眼的直覺認定她是最适合自己的人,現在泰倫安也這麽認為了,做事嚴謹,行動利落,花戰比他更像歐希曼。
以懶散聞名的執政官很高興。
花戰閉上眼休息一會兒,聽見報站的聲音,制服包裹下挺拔的少女身軀立刻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終點站到了。穿上控溫服。”
還在思考這兩句話關系的泰倫安突然想起來,要去看極光的地方似乎很冷。不過這對他來說不是問題,雖然條件越惡劣,堅持的時間就越低,但歐希曼人進化出的隔溫皮膚保證他們在零下三十度時什麽都不穿也不會凍着。
不過當花戰終于理解自己的目的是帶人旅游,而不是獨自前進時,泰倫安已經在路邊的小店裏挑選當地人穿的厚冬衣了。
時尚的年輕人酷愛輕薄方便的控溫服,但厚實的毛皮衣服顯然能提供更多的幸福感。思維還停留在火山附近灼熱氣溫的花戰,沒有被衣服覆蓋的腦袋在南極極夜中有些凍傷了。
“給你。”
泰倫安把一個厚實的毛皮帽子遞過去,花戰猶豫一下,扣在自己的頭上,裹好圍巾戴上眼鏡。
隔絕了刺骨的寒風,她失去知覺的臉頰很快恢複了熱度,和等待極光的游客一同乘車往被冰雪覆蓋的南極大陸。
和古時候不同,當時連建立觀察站都困難的地方,如今都蓋起來度假別墅了。冷冽的風吹不透厚重暖和的衣服,泰倫安不需要太多的熱量,但很喜歡這種和人類差不多的生存方式。
冬天是個好季節,每個人都因為寒冷,下意識地湊近自己身邊的人,比如歐希曼,母星冬季的超低溫,讓他們人和人的關系無比和諧……擠在一起超溫暖!
車廂內暫時阻擋了寒風,花戰穿着貼身控溫軍服卻帶着厚厚帽子的模樣,就像一個可愛的大頭娃娃,看上去有點呆。
是凍傻了。
控溫服沒出問題,可太薄了會帶來心理上的寒冷,尤其是周圍的人入鄉随俗,不管怕不怕低溫都穿着毛茸茸的大衣。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極光象征着歐希曼虛幻又真實存在的愛情,是泰倫安對她真心的最好見證。
可惜,不是每件事都能順利。起碼極光不因為來了位貴賓就會輕易出現。
“新聞上說今天會出現極光的……”花戰跺跺凍得發麻的腳,又恢複了筆挺的站姿。
“你很失望嗎?”泰倫安不怎麽冷,但是看她的模樣,決定返回最好。
呼出一口白氣,花戰搖頭,“旅行路線是你選的,還沒看到極光,你願意就這麽離開?”極夜環境下無所謂黑夜黎明,但時間已經到了淩晨,天空還是死氣沉沉的一片。
“都可以。”泰倫安很快放棄了本族追逐目标堅定不移的優良品質,“天亮前要在澳洲南部和若拉彙合,不如我們回去吧。”
再不回去我看你也快凍死了啊!
“好。”花戰答應得相當痛快。
泰倫安和屬下們分開行動考察地球,約定好在旅行的終點站澳洲見面,如果現在放棄等待極光去見若拉,完全能準時到達。
坐車返回的時候,天幕從漆黑一點點變得透明發藍。大批游客仍留在極夜中等待那一道亮光出現,花戰和泰倫安是最早回去的,所以這一趟回程的只有他們兩個。
稀有古人類終于沒有體力睜開眼睛,在核能雪橇上沉沉睡去。泰倫安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搭在她的身上。
南極洲沒有原住民,所以出售的禦寒衣物囊括百種風格,比如他買的這一身,就是來自亞洲中國東北部地區……的一件貂。
非常柔軟,非常溫暖,也很富态。
裹着貂皮大衣的花戰,睡得非常踏實,似乎還在做夢。
泰倫安接通微型通訊器,壓低聲音,“若拉?這些天玩的怎麽樣,商派出錢你肯定買了不少東西……哦,找到了一件文物?好,我天亮前就會到。”
結束通訊後,他仍穿着單薄的圓領衫,卻沒有因低溫蜷縮身體,眼睛注視着外面不斷向後退去的冰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