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銀河系女王 — 第 15 章 寧折不彎
影像裏外，兩個人的表情都是同樣的疑惑。
地球周邊的信號站還沒建設起來，信息傳送到“歐女士”戰艦時，總有一點延遲，所以紀星樹那個疑惑的模樣保持了很久。
久到花戰都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委了。
退休金。離開地球。
這兩個關鍵詞成功地點燃了她的怒火，
按地球人現在的平均壽命，花戰還是個未成年孩子，連上崗歲數的都不夠，哪來的退休？還有被打包送上戰艦的那一刻……
起初還納悶，歐希曼就算想和地球合作，也不至于開出這麽優厚的條件，現在明白了，多出來的錢，正好夠買一個她。
泰倫安表面上給她自由，說着要讓她自己選，可結果呢？
一轉身，那個從來不會離開自己身邊的外星人也消失不見……心虛了嗎，不然怎麽連面對都不敢？花戰眯起眼睛，對戰艦構造了若指掌的她，已經能推測出泰倫安在哪裏了。
“等會再和你說。”她關掉對話窗口，紀星樹無辜的臉立刻從眼前消失。
穿過空曠冰冷的走廊，頭頂的燈光把影子拉得逐漸伸長，花戰開啓駕駛室的門，果不其然，始作俑者正呆在那裏。
“大人，已經到了中轉站，是否立即進行空間跳躍？”若拉詢問。
和她一身制服反差明顯，泰倫安更喜歡寬松的衣服，正手插着棉布褲子的口袋點頭，看若拉操作戰艦為穿過蟲洞做準備，一擡頭，花戰暗紅眼瞳裏劃過厲色，氣勢洶洶地盯着他們，不，确切的說，她在看他。
“你和地球朋友聊完了嗎？”不知道是真的一無所知還是裝傻，泰倫安問得沒心沒肺，“紀星樹是個很負責的人，跟這樣的地球人合作是我們的幸運。”
他的轉移話題并沒有起到作用，花戰還是一副想吃了他的表情，“我究竟是怎麽來的？”
這個問題她不止一次問過，在蘇醒後明白自己處在一千年後，她的第一句話也是，我究竟是怎麽來的。
那時候是因為陰謀，現在呢？
泰倫安心虛地看着控制板的各色按鈕，抓了抓頭發，“……你自己走進來的。”
“我不是在問這個！”花戰走路時軍服帶風，刺得泰倫安耳朵癢癢的，“你到底做了什麽？”
她停在泰倫安面前。
沒有辦法對第一眼選擇的人說謊，泰倫安在這樣的注視下如實交代，“我族本來的目的，是來地球旅游，合作是次要的，因為沒想到會在地球找到你……”
“說重點。”并不十分有耐性的花戰，彎腰從駕駛室的牆壁隔板下部拽出一架單兵粒子炮，端端正正地扛在肩上，看來是要用武力脅迫了。
若拉小心地退開半步，“人類怎麽知道那裏有武器？”
“那個，我告訴她的……”自掘墳墓的泰倫安，被炮口對着沒有絲毫慌張，戰鬥民族嘛，很正常。
但是花戰不這麽覺得。
看着那雙明亮深邃的瞳孔，勝券在握的樣子，她只覺得自己又一次被愚弄了。
本來以為……泰倫安是不同的。他可以帶她去夢想的地方看一看，也不會強迫她做任何事，如果不是還背負着責任，花戰很想一走了之——盡管現在的太空軍不需要她，但自己卻不能放棄延續了上千年的職責。
“為什麽、要騙我！”話音落下的同時，大腦裏控制行為的開關瞬間崩毀！花戰平時就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此刻已經到了爆發的頂端！
這從來都不是我熟悉的世界，不如毀滅吧。
單兵粒子炮的使用方法泰倫安教過，幹掉一票外星人劫持戰艦返回地球這種事，在她的思維模式裏不屬于難做到的。
只是……為什麽眼前會突然漆黑一片呢？宇宙熄滅了？就好像陷入冬眠那一刻看到的景象。
對了！她剛剛在發火，還想謀殺歐希曼的執政官！
花戰緩緩放下手裏的武器，搖頭，茫然地看着地面否定自己的作法，“我是來問話的，不是戰争……”
她沒有注意到，就前一秒，戰艦經過蟲洞瞬間穿越。
而人類，沒法承受那巨大的引力。
花戰倒在地上。
……
“醒醒，花戰。”
迷蒙之中有人在叫她，前面的話聽不懂，後兩個字是她的中文名字，發音字正腔圓，有種親切感。
花戰掙紮一下，壁燈頓時收斂，只發出微弱的光芒，不給她的眼睛造成傷害。在略有些昏暗的背景下，旁邊似乎有個人趴在那裏。
身下是觸感極好的仿制品，如果花戰願意對未來版的地球了解一些，就知道那是最柔軟的兔毛，歐希曼喜歡低溫，但這溫度會讓地球人變得遲鈍。
“你冷嗎？還是有哪裏不舒服？”泰倫安又把房間的照明調暗了一些，“對不起，我沒想到人類在經過蟲洞時會承受不了那些能量……”
他的臉上寫着深深的愧疚，在基因的作用下，為了獲得最佳的暗處視力，泰倫安的瞳孔放大到極限，再加上歐希曼一向淚腺發達，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的确無辜到戳中人心最軟的地方。
花戰只能隐約看見一些，但對他道歉的樣子不怎麽關心，“剛才，什麽情況？”
大腦還沒恢複，她暫時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于是泰倫安看見了更加自責。
蟲洞是宇宙間最有意思的地方，其中蘊含的強大引力和能量，可以讓穿過它的東西瞬間到達另一處。目前的智慧生物無法人為地造出一個蟲洞，所以都是計算出它們出現的地點，再趕過去人為加固，使其能作為星際旅行的通道長久使用。
歐希曼的皮膚就是盔甲，可以承受穿過蟲洞瞬間的巨大引力，相當于身上突然多了幾百斤重量，一秒之後就消失了，沒什麽。
但人類不一樣。
……呼吸驟停，心跳消失，按照醫學的概念，這就是死了吧？
戰艦上沒有醫生，所以泰倫安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她死了。用微弱電流刺激後，花戰強大的心髒又一次跳動起來。
也是，活了上千年的人，沒那麽容易倒下！
“人類以前，沒有蟲洞。”花戰極力組織句子，卻只能說出簡短的詞組。
泰倫安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說從前地球沒經歷過瞬移旅行，所以連自己也沒想到會這樣，所以不怪他。
又一次發揮了強大的腦補功能，花戰原諒他，不代表他能原諒自己。
“……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泰倫安離開床邊，手臂支撐的地方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等一下到了聯盟總部，我帶你去宇宙醫院檢查一下。”
聽說最近地球人分科已經建設好了，那裏肯定有醫生能夠為她進行全面檢查。
僵硬地轉過頭，單是一個輕微動作就讓花戰眼前的景象旋轉起來，為了攝取更多氧氣而大口喘息着，“最先進的醫療技術在地球，我要回去。”
她沒指望這個要求會被接受。
出乎意料的，泰倫安點頭同意了，“對。”
花戰不解，想在黑暗中分辨出他的表情是不是真心，可睜大眼睛還是什麽細節都看不到。
泰倫安繼續話題：“你說的沒錯，地球有着最先進的醫療，所以我們直接去歐希曼母星，到時候我會為你請地球最好的醫生。”
哪怕再為你換個身體也可以接受，哪怕按照地球生态設計一個完全相似的新星球也沒問題，反正周圍荒星很多，只是永遠也不能回去。
“為什麽？”
深陷在柔軟床褥間的花戰想要奮力坐起身，掙動一下還是失敗了，但觸動了床板的信息，腦袋下的枕頭自動擡升到合适的高度，剛好能看見站立的泰倫安。
在昏暗的光線裏，他的表情實在很難推測，只有一雙瞳孔放大的眼睛熠熠生輝，又深沉的像能把魂靈吸進去的黑洞。
“因為你和我們不同。”泰倫安斬釘截鐵地說。
歐希曼的文化裏，伴侶是平等而且心心相映的，可人類和他們不是同一個種族。那就參考歷史上的少數例外吧，那些被記載下來，陷入瘋狂而絕望的單相思的同胞是怎麽做的？
花戰不相信靈魂說，而且微弱的光芒也對她脆弱的視網膜造成了很大的損傷，幹脆疲倦地閉上眼，“……好像睡了那麽久，處境還是一樣呢。”
淡淡悲哀的神色映在泰倫安的眸子裏。
她的自嘲很對，無論是2014還是3014年，都沒有人考慮過她真正的想法。花戰想要守護地球，但能力不夠，忍過了一千年打算重展身手，但世界已經不需要她了。
“我本來……想過和你一起去星星盡頭的，在某一刻。”
說完這句她痛苦地擡手按住太陽穴，引力消散了後遺症還在，唇色和臉色一樣慘白。
戰艦以無限趨近光的速度向設施更完善的聯盟總部飛去，泰倫安輕輕地搖了搖頭，好像怕擾亂了航速耽誤治療，“你不會。”
花戰的動作一窒。
“責任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歸根結底，你還是個畏縮的人。因為無法融入未來社會，所以幹脆逃到沒什麽變化的空間站裏。現在，責任只是你逃避的借口，地球的太空戰力相當薄弱，你無法改變，這是事實。如果我有時間，還可以等你自己想清楚再帶你走，但是……沒有時間了。”
頓了頓，花戰決定在今天用光自己問問題的限額，“為什麽？”
“因為歐希曼就給了我二十天休假。”一大半時間還得花費在路上，地球太遠了。
……真是意料之外讓人無語的回答，不過很符合他們誠實的個性。
“哪怕多給我一天，我都可以盡力說服你。只是永遠不可能等你想通了再追上我，對嗎？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辦法，才能最快見效。”
花戰嘴角抽了抽。
“你會喜歡我的生活，我保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