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銀河系女王 — 第 20 章 婚禮進行時

西宮的財務長波文,也是大齡單身青年中的一員。

當然,他和泰倫安這種想找對象找不到,找到了對象也“找不到”的人不同,作為商派的領袖,波文故意在每年第一眼成熟的大型相親季用抑制器壓抑住自己的器官,延緩它尋找伴侶的時間。

沒有別的理由,單純出于“這是我賺的錢不想和別人分享”的目的。

但是他也沒想到,今天會主動把自己的卡交出來!

就好像軍派代表泰倫安會把自己認為最好的東西——粒子炮送給花戰一樣。

面對着相當于半個歐希曼的財富,花戰默默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嘟囔:“外星人太讨厭了……”

一個兩個,都這麽莫名其妙的。

泰倫安頓時大受鼓舞,幾乎要在身後幻化出搖來搖去的尾巴!看吧看吧,這個人類是他的!

“這位……女士。”波文艱難地控制微微顫抖的手指,保持着托舉的姿勢沒有收回備用卡,“相信我,軍派的暴力狂們絕對不是您合适的歸宿,像我這樣具有超群智慧的人才是最佳選擇!”

一臉驕傲地仰起頭,等待花戰的回答。

“我不會嫁給你。”

冷冰冰的一句話,滿臉寫着“土大款就是沒品位”,讓波文自信心受挫幾乎暈倒,泰倫安繼續眉飛色舞,期待地說:“你果然更喜歡我。”

“也不會嫁給你。”

同樣一句話送給執政官大人,花戰說完就往東宮的入口走去。

泰倫安垂着耳朵低下頭,同樣倍受打擊。

只有早已擺脫了這種暫時效應的若拉等人鎮定自若,嘴裏招呼着“到家了終于到家了”,往東宮後面的宿舍走去。

“真可憐……永遠被拒絕,我覺得戰力高也不是什麽好事情。”若拉邊走邊小聲說,這在聽覺很敏銳的歐希曼人耳朵裏,就是非常直白地嘲笑。

泰倫安,遠遠的丢過來一句話:“下個月的獎金也沒有了!”

波文,揮舞着自己的金卡,“我這兒有!”

若拉興高采烈的跑過來,又被波文吼回去:“不是給你的!”

花戰連頭都沒回。

西宮的建築內部如何,花戰不知道,但東宮就像它的外表一些,是壓縮到極限的簡潔。因為歐希曼人幾乎不需要睡眠,所以就連泰倫安的卧室也只有幾把椅子,大片大片的地方空着,換成了各種武器的半成品。

歐希曼軍派的經濟來源,除了當宇宙保镖,就只有賣這些東西了。

“我住這裏?”

花戰疑惑地問若拉,站在門口猶豫不決,後者還在為自己的工資神傷不已,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好吧,作為沒什麽地位的“地球代表”,有地方住就不錯了。

若拉這才回過神來,補充一句:“這是大人的房間,亂就亂吧,明天就收拾了,以後就是你們的房間啦。大人在和波文先生決鬥,可能過一會兒才來。”

而花戰一直很費解的問題就是,為什麽若拉能一本正經卻毫無尊敬意味地如此稱呼泰倫安。

“大人只是軍派稱呼長官的傳統,意味着下級的絕對服從,就好像商派的傳統稱呼是先生一樣。”若拉解釋,又驕傲地告訴她,“十三議會的所有成員都有資格成為執政長官,泰倫安大人只不過運氣好,在競選中打贏了而已……別看我只是個武器學家,同樣有資格參加下屆競選哦!”

若拉越說越興奮,仿佛明天就能看到自己走向人生巅峰競選成功一樣,連眼睛都亮了起來,短發的發梢一跳一跳的。

遠處隐隐傳來爆破聲,但似乎不是隕石襲擊。

“啊,看來外面的決鬥已經有結果了,我去把你的行李拿回來,稍等。”若拉轉身,金屬門緩緩落下,然後上鎖。

花戰沒有插嘴的機會,也不知道這扇門怎麽打開,只好望着銀白的大門發呆。

呆了一會兒,她試着在門口的智能系統處錄入信息,卻發現自己的基因早就被寫了進去。

她有了這個房間的最高使用權。

以前只住過單人宿舍的地球人,還是頭一次擁有這麽大的房間……可惜也只是大而已,在地球的概念裏,這就是普通的毛坯房吧?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一個衣櫃,除了主控電腦以外沒有別的家具,組裝到一半的單兵粒子炮随意扔在地上。

……這最高執政官也太窮了。

歐希曼母星的人口只有幾十萬,體積卻很大,所以最不缺的就是空間。

窗外是淡紫色的天空,陽光倒是沒什麽區別,一樣的和煦溫暖,就是很孤獨,孤獨感不是來了異星才有的,從她一年多前醒來時就這樣。

反正在哪裏也無所謂。

花戰這麽想着。

但其實,還是有所謂的。起碼地球上沒人煩她啊!

完成了“見面常規決鬥”項目的泰倫安拎着小箱子探出頭,确認了花戰在房間裏才放心地走進門。

聯盟間有着“微笑雷霆”之稱呼的執政官如此小心翼翼,傳出去一定會上八卦新聞的頭條。其實泰倫安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什麽?曾經因為別的星球買了武器拖欠尾款就發動戰争所以又多了個死神稱呼,這種事和他沒關系啊!誰讓老發不出工資軍派将士都有意見了,他只是順應民意而已!

微笑雷霆也好,死神也好,現在泰倫安心上另有一件沉甸甸的事,盡管手裏的箱子很輕。

他知道這裏面放的是花戰從地球帶來的行李,但不知道它有這麽輕。在路上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偷偷打開看了看,只有兩件衣服,一件換洗的制服,一件控溫戰鬥衣。

連不愛裝飾的若拉都有三個大衣櫃不同款式顏色的衣服呢……

“等我們舉行結婚儀式以後,你的一切用度都可以報銷。想要什麽樣的衣服?”泰倫安把箱子放在自己的衣櫃裏,走到花戰身邊。

其中的某個關鍵字卻一下子讓花戰挑起眉頭。

她原本半跪在地上觀察那些裝到一半的武器,因為不知道能不能碰,所以只是看着,聞言猛地擡頭盯住泰倫安:“結婚?”

當然了上将,您不會以為外星人費心思綁架你只是為了帶回來沒事看幾眼吧?想明白這點,花戰就淡定了許多,任何情緒都不能在她心上多保持一會兒。

“你當初答應我的求婚了。”泰倫安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麽,着急地補充,“一切形制可以遵循地球的風俗,我去安排,你只要出席就好。”

沒錯,只是出席,無所謂态度。

花戰今生最慘痛的教訓就是語言不通了,所以沒有說話,只是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

泰倫安松了口氣,“你休息一天,現在不是歐希曼的結婚季,所以很難湊齊材料,這件事我去辦。”

當領導一點都不能作威作福,起碼在外星是如此,結婚程序就歐希曼全族的行事風格而言,已經相當繁瑣了。

首先,泰倫安要處理完手頭上的所有事物,向民衆保證自己不會因為結婚而怠慢工作——所有殖民地的日常運轉,軍派為了賺錢組建的宇宙宅急送,這些事無論繁簡都要一天處理完。

然後寫一份結婚申請——這就需要特權了。歐希曼是個讓地球覺得不可思議的種族,因為他們戀愛結婚,是有固定非自然季節的!

這裏的一年比地球長得多,在俗稱成熟季的時間裏,相當于地球的春天,歐希曼人的第一眼器官紛紛成熟,開始聚集在平原上舉行全民大型相親會,季風帶來雜亂的信息素氣味,基因會為每個人選出合适的伴侶。

然後戀愛結婚,按部就班又穩妥。

所以歐希曼的婚慶公司,屬于季節性工作,在季節外想找到禮服司儀之類的,只能利用職權了。

而且考慮到花戰的身份,還需要進口大批地球民俗學家!

聽說蟲族的新娘會在舉行完儀式以後咬掉新郎的腦袋呢,希望地球人不要有這個習慣。作為第一個娶了外星人的歐希曼,泰倫安對她只有這個要求。

“不過,我們結婚,真的沒問題嗎?”花戰純粹是處于學術角度提出這個疑問的。

泰倫安回視她,眼神堅定,“當然沒問題,我們遵循基因的選擇。”

“不,我是說……異族隔離……之類的。”

吞吞吐吐地說完這句話,花戰盡量直白地表達,泰倫安恍然大悟,挂着一臉純真的微笑,投影儀打開呈現出兩幅圖。

歐希曼的人體構造圖。

全裸的。

“你看,這是我們的生理構造,和地球人有99%的相似度,人型生物都長得差不多。所以宇宙的距離不會影響我和你結合的距離!”泰倫安非常學術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夠了!”

能不能不要大白天的放出這種東西,太影響思維的純潔度了!誰想看你的生理構造啊!

花戰擡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光是結婚的首要程序,就占去了泰倫安的全部精力。畢竟訂制禮服的事情可以交給随從官,但有些文件是需要他親自簽署的。

泰倫安占據着房間裏唯一一套桌椅,所以他未來的妻子如果不想席地而坐,就只能坐在衣櫃上了。他突然很想把戰艦上那個炮臺改裝叫做床的東西搬過來,它看上去軟綿綿的,肯定比椅子舒服。

念頭沒有停留太久,他又專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左右腦可以獨立思考的外星人工作效率是人類的兩倍。

花戰坐在他旁邊的地板上,研究起那些古怪的小玩意兒來……畢竟能夠一發就能毀滅掉一個東宮的反物質子彈,體積真的不太大。

直到研究膩了,花戰抱着膝蓋昏昏沉沉的睡過去,泰倫安才揉着眼角從椅子上站起來。

她累了?在戰艦上也看見人類這樣休息過,可是又沒有床……

泰倫安只能看着幹着急,在他的腦海裏沒有“偷偷把人抱起來放在桌子上繼續睡”這種概念,再說花戰一碰就醒了。

一醒,就跑了。

學着她的樣子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蓋,泰倫安模仿花戰埋頭睡的姿勢,又好笑地擡起腦袋,離近了觀察。

真沒想到,第一眼器官在戰鬥中受傷後還以為它失去作用了,卻陰差陽錯鎖定了一個外星人,一個和他構造差不多的人型生物。

畢竟宇宙間有類似第一眼器官的種族很多,蟲族也是靠信息素選擇伴侶的,起碼他沒有選擇一只異形。

“你在想什麽?”花戰慢慢醒來,活動着血液循環不暢的脖子,被他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毛。

泰倫安露出牙齒微笑:“親愛的,你不會在儀式中咬掉我的腦袋,太好了!”因為他很糾結,伴侶全心意的要求是無法拒絕的,而基因不會帶領他走向死亡,這是個矛盾點。

“……”花戰揉脖子的動作僵住了。

外星人的思維,真的無法理解。

“我收集了地球古人類的資料,你們每天至少要休息八個小時……嗯,大概是母星時間的三個歐時左右,你為什麽睡得那麽少?”工作中忙裏偷閑的泰倫安,看了請來的地球民俗專家給的一些東西。

花戰想了想,慢吞吞的回答:“那是很久以前了……現在的人休息效率很高,每天只睡四個小時足夠維持正常活動。就好像你們,從前不能左右腦輪休,現在可以。”

“但你是很久以前的人啊。”

“可是我生活在現代。”

壓縮自己的睡眠時間,只是看起來像未來人的第一步。

“那就再睡一會兒吧,這裏只有你來自地球,沒有誰會覺得你不像人類。”泰倫安保持着抱膝的姿勢,這個動作他做起來不覺得幼稚,還是那個自信的執政官。

“……好。”花戰慢慢合上眼。不能躺着睡,這個姿勢讓她更有安全感。

泰倫安聽見她的呼吸變得平穩,蹑手蹑腳地站起來,打開門出去了。他要去補習一下地球風俗,準備明天的儀式。

很久以前就不考慮的儀式,總算降臨。

來自歐希曼周遍星球的地球民俗專家一字排開,在這一年多裏地球的名字遍布聯盟的每個角落,幾乎去過那裏旅游的人,對藍色星星的風俗總能說上幾句。

“婚禮?”專家甲說,“大人,您是要中式的還是西式的,或者非洲大草原上充滿古老風情的土著式?”

泰倫安一愣:“有區別嗎?我們只有一個儀式。”

專家甲:“區別很大。”

專家乙:“非常大。”

專家丙:“相當于您和諾比星的人那麽大區別。”

“不要用這種惡心的比喻。”泰倫安一擺手,為難地抖動着耳朵,“那就把它們綜合起來。”花戰肯定會覺得非常有地球特色!

……一個摻雜了如此多程序的婚禮,必須有特色,而且終身難忘。

婚禮程序,禮服選定,酒宴菜品,鮮花當然是歐希曼特産的紅萼花,一系列事務終于搞定。在結婚冰山季搞定這些,泰倫安覺得并不比用和平手段威脅別的星球給予自己最高出口優惠容易。

花戰并沒有像他期望的,睡一個好覺。

在泰倫安出門後不久,一通電話打進了執政官宅邸。

高科技就這點不好,可以通過登記的信息識別到每一個人,然後發起通話請求,而不管那個人是不是睡了個難得的好覺。

會聯系她的人,花戰并不陌生。

“終于到了嗎?旅途的時間比我想的還要長呢。我打了好多星際電話,才轉接到你這裏。”紀星樹悠閑地坐在皮質轉椅上,背景似乎是太空軍駐地,但又不像。

因為太空軍從來沒有過這麽好的硬件設施。

“怎麽了?”過了好久花戰才從似睡未睡的狀态中清醒過來。

“為你送上新婚祝福!”紀星樹先送上的是一個幸災樂禍的微笑,“你走之後太空軍就大變樣啦!待遇翻倍,連負責人在國際會議中也有發言權了呢!依我看,馬上就成為真正的軍隊了。可惜啊,可惜……”

花戰當然知道他在可惜什麽。最想恢複太空軍榮耀的人是自己,可直到她離開,這個夢想才算得以實現。

“嘿,不提這個了,反正你以後的生活比我們好多了。”紀星樹說着很遺憾地搓了搓手,欲言又止,“那個……在歐希曼,沒什麽事吧?”

他想問她有沒有受欺負,但被會錯了意,花戰只是冷淡地搖頭,“你今天,不是說這個。”

跨了小半個銀河系的即時通話,對目前設施尚不到位的地球來說不太便宜,紀星樹的工資還不如她呢,要說沒有別的事,花戰怎麽都不會信。

“……領導讓我給你帶句話。”

“我就知道。”花戰語氣平淡。她現在不是太空軍的一員,紀星樹也只能以朋友身份來“警告”一些事。

向來溫和的紀星樹輕咳一聲,說的話不怎麽客氣:“你是地球和歐希曼合作的契機,希望在外星也能發揚地球風格,恪守原則,不要給地球帶來負面影響……意思你懂吧?”

“明白。”讓她不要多事,不要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兩星球合作。

“沒別的了。”重要的話說完,其餘內容就有些幹巴巴的。紀星樹看見,花戰那邊的屋子裏,連個像樣的椅子都沒有。

所以再說什麽也是多餘。

……

“宇宙最八卦”欄目組今天來到了歐希曼,當初太空軍軍長和歐星執政官的甜蜜現場求婚視頻就是這家欄目挖掘出來的,如今更要進行後續追蹤!

活生生的八卦啊!一方是冉冉升起的宇宙新星,一方是號稱千年傳統的封建古董——跨星際戀愛這種事早就不特殊了,只有歐希曼還堅持着“只娶自己人”的原則。

有點腦子的人,早就斷絕了和諾比星的聯系投入歐希曼陣營,顯然,今天來到現場的記者不屬于這一類。

這位倒黴的記者在飛船降落時被天外隕星砸得墜毀了,在爬出飛船廢墟後又誤入行走樹林差點被一群樹踩死……

但是,長了兩個腦袋的敬業記者,還在孜孜不倦地進行着現場直播!

“據說新的執政官夫人和諾比星領導私交甚好,這場婚姻究竟是政治的合作,還是地球人身不由己或別有用心的犧牲?下面讓我們跟随鏡頭的腳步,采訪一下……”

他的話筒,再也沒機會遞出去了。

敢在歐希曼的地盤上提到敵人,這不是找死嗎!

紅萼花,花萼鮮紅,花瓣純白,兩種交彙,就是這個種族的禮服顏色。花戰穿了一身長得拖地的粉紅色綢緞袍子,被人拉着走進禮堂。

空空蕩蕩的禮堂,又多了個珠光寶氣的存在。

波文財務長循着味道,發現了走到門口的花戰。執政官結婚沒有在本地引起什麽轟動,最多也就是感慨一句“他的第一眼終于起作用了”,來的基本上都是外賓。

波文已經從短暫的吸引中解脫出來,恢複了摳門的本性,把自己的賬戶卡看得牢牢的,快步走上前問:“請原諒我昨天的失禮……但還是要問一句,你刷我卡了嗎?”

什麽?

看花戰茫然,波文又追問:“我昨天……噢,第一眼的威力太可怕了,我是不會和任何人分享財産的,所以,昨天我拿出賬戶卡以後,你用了嗎?”

花戰失語。

“去自己查餘額吧!”泰倫安拎着他的衣領把人扔到一邊,接着結婚去了。

門重重關上。

歐希曼的傳統是集體婚禮,一群年輕人在禮堂接受祝福以後,就脫掉礙事的長袍在山巅跳舞直到天亮。

延伸至天空的禮堂,穹頂高的讓花戰看一眼就覺得脖子疼。泰倫安拉着她的手,也很不習慣異星的結婚儀式。

為什麽……要這樣呢?

花戰沒有長輩,而地球的婚禮一定要長輩在場,所以他還是遵循了本土的習慣,只有結婚的新人才能在黃昏時分走進這裏。

那是群體的狂歡,可如今的禮堂只有一對新人。

只有他們兩個人。

陽光鋪天蓋地,通過反射漸漸彙聚到不遠處高高的平臺,站在上面,就好像從光芒裏誕生一樣。

泰倫安帶她緩緩走近,長袍的下擺蔓延開來,上面沒有多餘的裝飾,有種簡潔的華麗感。

沒有喋喋不休的司儀祝福,只有彼此心意相通的沉默。

終于站到平臺上,泰倫安微笑,花戰還是一臉冷酷,好像在參加自己的葬禮。

“你的味道沿着季風來到我身邊,那時候,我……”

“在上面站一下就能回去了吧?”

截然相反的兩個态度,泰倫安失落,“對,站一下就能走了。”

“哦。”花戰一撩長袍從平臺上跳下來,還好這裏沒有多餘的人,不會對她的行為發表什麽意見。

該回去了。

一開門,從遠處爬回來的波文,堅決不向軍派強權低頭,“你刷我卡了嗎?”

……還是再待會兒吧。

本地人對泰倫安結婚的事不感興趣,但還有大量的外星記者需要應付。

花戰是不肯出席這種場合的,泰倫安只好自己上場,在表達了與地球的親密合作和對敵人諾比星嘲笑後,新聞發布會結束之時,歐希曼的夜晚降臨了。

東宮,執政官的房間。

大門緩緩開啓,走近裝飾一新的卧室,長袍下擺劃過地毯,泰倫安總覺得像誤入了波文財務長的家。

人類喜歡這種看起來昂貴又溫和無害的東西,這是他參考了大量地球裝修風格得出的結論,所以希望花戰也喜歡。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要鋪影響走路的地毯……

他的妻子就坐在地毯的盡頭,一把沒有靠背的椅子上,似乎在低頭看書。虛拟的投影落在她的膝蓋上。

不要看書了,看看我。

腳步太輕,花戰的聽力并不出類拔萃,所以根本聽不到,包括他的心聲。

唯一沒有搜索的飛船,始終沒機會去的地球,在一年中我們錯過了無數次,但我還是贏過了命運。

花戰察覺到了什麽,指尖在空中劃了一道,做出一個古老的翻書動作,泰倫安看不明白,他連紙質書是什麽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三年一代溝”,他和花戰之間隔了一個太平洋。歐希曼人曾經跨越銀河系,當然不在乎太平洋的短短距離。

可是就算他在銀河系打個來回,也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冷心冷肺的花戰什麽都不在乎,她忍了一千年的孤寂,不是為了背井離鄉混在一群尖耳朵外星人中間。

而且……她在焦慮,而且很不安。自從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心跳就很快,雙腿也向內收着,做出防禦的姿勢。

泰倫安越靠近,她就防禦的更多,他相信自己徑直走過去,花戰就跳起來跑掉了。

好,我不過去,就在床邊坐着。

他有時候很讨厭自己出衆的觀察能力,不然就直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過去抱住她就是了。

因為得不到回應,所以想要的更多。

搶奪才是他的世界唯一的法則,因為生存資源有限,因為難纏的波文總是很小氣,需要搶,才能最快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比如每個月的工資,比如第一眼選擇的伴侶。

想要和花戰分享生命,可她不要,所以就成了單方面的給予和掠奪。

但是直白地展露出野心,往往會吓跑獵物。

見過叢林裏捕食的豹子嗎?隐忍低調,一步一緩卻節奏不亂地逼近毫無所知的獵物。花戰不是睜着眼睛只會逃跑的兔子,她更危險,更警覺,所以需要加倍小心。

泰倫安老實坐在床上,目不斜視,來自空氣中的味道卻能判斷出花戰的每一個細微反應。

獵豹終于出擊,目的卻不再是抓到什麽東西了。因為他光是趴在陽光下,就有着金光閃閃的誘人皮毛,讓貪婪的獵人不自覺走近。

花戰擡頭瞟了一眼這裏,關掉看到一半的虛拟紙書,“你能把衣服脫了嗎?”

泰倫安從頭到腳都緊張起來,緊張中還有期待,“親愛的你終于把持不住了嗎!”

“不是……”一個大男人穿粉紅色的長袍也就算了,還穿的這麽甘之如饴,她的審美觀實在接受不了。

泰倫安立刻會意,麻利地脫掉長袍露出裏面的制服,純黑色,緊身,非常符合花戰嚴苛的标準。

他說:“我以為地球人喜歡這樣的衣服……”

“我無所謂喜歡,只是習慣了。”在空間站裏只有這一種服飾可選擇,花戰也覺得泰倫安挺拔的身形很适合這類一板一眼的制服。

只是,當她擡眼看見領口處不協調的一處時,還是皺了皺眉走過來。

被吸引了嗎?

泰倫安繃緊耳朵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聽力調到最靈敏的程度,甚至能聽見花戰的心跳聲。

花戰一手扯起他的領口,另一只手揚到半空,不像是被吸引了……反而像是……要揍他?

揍吧揍吧,我不反抗。

不料那只手落下,卻沒有做出攻擊,還有一個抱怨的聲音随之響起:“你就不能把扣子系好嗎?”

“呃,抱歉,我總是覺得這樣有點勒脖子。”而且随意的模樣更能降低對手的警戒心。

泰倫安的喉結滾動一下,慌張解釋道。執政官的制服是量身定做的,當然不存在不合體的情況。

只是花戰的指尖剛剛擦了他一下,單身許多年的老光棍覺得每一根頭發都要炸開了!

從不早戀的種族很純潔,更何況泰倫安的情況已經脫離了晚婚的範疇。

“下次試試圓領衣服吧。”花戰幫他系好扣子,卻沒有遠遠的坐回到椅子上,反而坐在了床的另一邊。

黃昏時的典禮遵循歐希曼,他希望能夠在某些方面體現地球的風俗。

洞房……

洞房不是在東宮的地基上挖一個坑。想起來地球民俗專家告訴他的,泰倫安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全身僵硬。

不對,好像是他先倒酒,然後說臺詞……

“小美人,你就從了本大官人……”

“睡覺!”

花戰呆滞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氣呼呼地說了一句。

這到底是誰教給泰倫安的!

“不是還得喝酒嗎?”泰倫安歪着頭問。觀看的古老影片裏,那個男人把街頭遇到的美人帶回家,就是這麽幹的。

遙遠的地球民俗專家甲,喜滋滋地收起一個叫做“金瓶梅”的影視文物。

“不喝。”

花戰占據了床的一邊,但另一邊顯然不是留給他的,外星人沒有躺下睡覺的習慣。

“你就算嫁給我,也不會喜歡我,是不是。”泰倫安沮喪地收回目光,“只是為了不給地球丢臉。”

花戰自顧自地關掉燈,一片漆黑不能影響他的視覺,但可以讓自己不用看見別人,“我無所謂喜歡,只是沒有別的選擇,所以在盡量習慣。”

她本以為這個答案會讓泰倫安更難過,卻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會讓你很習慣的!”

良久的沉默之後,花戰在昏昏沉沉中準備睡覺。

歐希曼的一個晝夜是地球的兩倍,所以這一天對她來說格外漫長。過了沒一會兒,悉悉索索的聲音幹擾了睡意,花戰立刻清醒。

“你在做什麽?”

“啊,吵醒你了?”泰倫安沒有歉意,反而很興奮,一擡頭眼睛在黑暗中閃着藍盈盈的光,有點吓人。

還是把燈打開吧。

壁燈亮起,花戰看見他坐在地毯上,面前散落着一大堆的……聯盟紙幣。

這是泰倫安遵循的第二個地球風俗,學名叫做“份子錢”,要放在紅色的紙包裏送給新人。

原來在地球結婚的時候,別人要給錢的!

這個認知讓執政官及一幹部下極度興奮,整個軍派都可以算作泰倫安的“娘家人”,參與的賓客當然是商派的土豪們了!

外星人也對地球的份子錢沒概念,不知道給多少,所以紛紛貢獻出自己的大部分收入……

讨厭的地球,居然比他們還會賺錢。

結一次婚,軍派所面臨的“幾年沒薪水發”的情況就得到了極大的緩解!數完錢的泰倫安很興奮,地球真好!人類萬歲!

就連還沒到結婚年齡的軍派小戰士們,也表達了“想娶一個地球人發家致富”的樸素願望。

花戰看着那一疊花花綠綠的紙幣,還有泰倫安賬戶裏多出的那一串零,忍不住嘴角抽搐。

份子錢,一般是參加宴席的人才會給吧。你倒好,不請吃飯,光收錢。

在新婚之夜數紅包數到手軟的泰倫安,笑得很開心。

窗外,對面的西宮裏一道飽含怒氣的聲音劃破夜空:“這個月……白幹了!啊啊啊你們都別攔着,讓我在火焰裏結束生命!”

凄厲中透着絕望。

花戰徹底睡不着了,跳下床走到窗邊,拉開一點簾子向外看,“什麽聲音?”

“啊,可能波文終于統計出了損失吧。”泰倫安随口回答,繼續數錢。

花戰卻被別的東西奪走了全部注意力。

在漆黑的夜空中,是一*的驚人的圓月,無聲地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壓在頭頂,好像下一秒就會掉下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識到異星的夜晚。

歐希曼母星距離恒星很遠,所以白天的太陽并不熱烈,但屬于它的衛星體積卻很大。而且……衛星周圍,還有衛星。

花戰把目光放在那個大月亮旁邊的小月亮上。

這裏的夜空,有兩個月亮呢。

“歐女士,旁邊的是她的孩子,希曼。”不知什麽時候,泰倫安放棄了數錢活動,跟着走到她身邊,窗簾被全部拉開,光芒肆無忌憚的湧入房間。

這裏的夜晚,是雙倍的明亮。

“很漂亮吧。”看見花戰點頭,泰倫安輕輕笑了起來,“紅萼花是我族的象征,那麽歐女士,就是我們的希望。”

“希望?”

“母星周遭的環境太惡劣了……你也知道,每天光是隕石襲擊就有幾十次,在防護立場還沒有建立起來的時候,我們就追逐歐女士的運動軌跡求生。”

“歐女士太大了,她永遠都不會彎曲的脊背為我們抵禦天災。在她的庇佑下,我族才得以繁衍至今。”

“當先輩第一次仰望天空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她。歐女士溫柔,強大,那才是屬于第一眼最原始的吸引。”

“我們都是她的孩子,希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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