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銀河系女王 — 第 34 章 兩個時空的錯誤
人的潛意識能夠記下大量的東西,可就算記得再多,也不能還原一切,游戲的程序堪稱完美。
摘下游戲頭盔和護目鏡的時候,花戰的眼眶微微濕潤。
真是的,都怪直接對大腦的刺激太強烈,冬眠的感覺無比真實,她才會痛的流淚。
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讓她無比真實地審視過往。花戰的過去太匆忙,她還沒來得及回味,就被推向了未知的地方。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從躺椅上一翻身坐了起來,紅着眼睛去找吃的。
“嘿,我不請自來,不介意吧?”客廳多了位客人,是若拉,穿一身貼身的純白抗菌服,手套還沒摘下來,也不知道是怎麽進來的。
花戰看了一眼完好無損的房門。
“哦,我有一般情況下的準入權限,你如果不想被打擾,把門口的識別系統調到最高就行了。”看到人類的表情有點不高興,若拉又解釋,黑色瞳孔猛然收縮,坐直了腰板。平時大家都是根據權限選擇進不進去的,好像地球沒這個習慣?
其實,花戰在擔心眼圈紅紅的會被追問。不過顯然是她多慮了,出門在外的歐希曼哪個不被風沙吹過眼睛?“淚流滿面”才是他們的生活常态。
執政官的卧室,改造完畢後規格相當于地球的兩室一廳,除了房間之間采用完全透明的高強度塑料自動門,一切風格與地球類似。
廚房基本是擺設,除了冰箱能放點東西,其他櫃子都堆上了……各種沒組裝完的武器半成品。花戰淡定地打開冰箱門,撥開一顆液體毒氣彈,拿了罐裝營養劑看一眼,超強刺激川式火鍋口味,市面上的新産品,然後擰開蓋子。
“沒事,反正我剛才也不忙。”她舉着罐子遙遙沖若拉舉了一下,後者擺手表示不太餓,“你這幾天都沒來,在研究……熊貓作為生化武器的可能性嗎?”
花戰的話說得很遲疑,若拉那副認真學院派的樣子,她就算覺得很不靠譜,也不會嘲笑。
兩個人型生物坐在客廳裏,若拉的姿勢放松了一些,好笑地看着游戲頭盔,“哪有,我來過不止一次了,但是每次見你都戴着這東西,等了一會兒又走了。”
“那也可以把我叫醒啊。”花戰不好意思地灌了一口食物,沉迷什麽東西總是不太對。
“不是要緊事。有軍隊離開,我們的主要工作就是檢查武器質量确保開戰後物資跟上,研究方面反而放慢了。”若拉說着,自己輕車熟路找到總控制器,不過半個手掌大的控制器可以操控整個房間用電的設備,打開3d電視,“他們今天返回母星,等到執政官回來主持事務,我們的研究也要開始了。”
今天回來?
花戰看了看電視右下角的新聞簡訊,果然歐希曼艦隊的返程消息在循環播報着,“我以為,會很久呢。”
“大半個獵戶旋臂都清掃過了,還是沒找到敵人的影子。”和花戰的嘆氣語氣不同,若拉還帶着沒能打起來的遺憾,幾根不聽話的短發在頭頂随着她說話的動作晃來晃去,“泰倫安大人……沒有聯系你嗎?”
目光還放在新聞上,餘光卻小心地打量花戰的表情,比人類略長的耳朵靈活地轉向她。
心髒跳動速度不變,嗯……她不知道?
果然,花戰搖頭,“這些天我都是自己留在這裏的。你在打量我的表情?發生什麽了?”
不愧是曾經的優秀戰士,觀察力就是強!若拉趕緊把态度放端正,她還沒準備好幫領導完成這個“如實相告”的任務,只能裝傻:“沒什麽啊。”
“泰倫安戰死了?”花戰疑惑,皺眉,還是不放心。
“怎麽可能,你用第一眼感知一下就明白,聯系還沒中斷呢。”推斷合理性太低,不過說完若拉才想起地球人沒這個器官,就指了指電視,“要出什麽問題,早就上頭條了。”
這倒沒錯,泰倫安好歹是個執政官,吃飯噎着也能搏版面的。
畫面裏,戰艦穩穩地停靠在宇宙港口,一批批衣着整齊的戰士組成方陣通過軍用太空電梯回到歐希曼,鏡頭運動和3d效果帶來的觀感絕對不輸任何一部大片,光是用眼睛就能看到那股氣勢。戰士全部帶着線條流暢的白色作戰頭盔,所以看不清表情,不過花戰發現頭盔并不是完全密封的,還露出了一雙耳朵。
泰倫安也在裏面嗎?
說實話,這些天花戰并不是很想他。主要是那個因為bug出現的npc性格實在和本人太像,喜歡碎碎念地幫她弄這弄那。
不過現在,她卻是想把泰倫安從那群人裏找出來。
都是尖耳朵……很不好辨認吧?雖然歐希曼有發色瞳色的區別,可遮住臉還是分不清。不對,他們本族應該是可以分辨的,通過氣味。
在花戰認定電視直播裏那個列隊最前面的人是泰倫安時,房間的自動門無聲開啓,只是人類聽起來沒動靜,若拉卻很清楚。
有人回來了。
花戰一無所知,仍然随着鏡頭的運動一一辨認,從沒有藏好的發絲間找出那個深藍近黑的顏色。
找不到。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起初還以為是若拉,歐希曼的民族文化對外高冷對內熱情,一旦被他們認可,見面的緊緊擁抱都是檔次最低的禮儀,花戰立刻扭頭看身邊白色研究服外表禦姐內心還是小姑娘的若拉,對方的兩只手都規矩地放在膝蓋上。
“你們不會比地球人多只手臂吧?”花戰微微側頭問完,眼中閃着明了的色澤,立刻扣住肩膀上那只黑色衣袖的爪子,用力一扯。
“痛痛痛!”泰倫安立刻發出哀嚎聲,身體前傾趴上沙發靠背,地球産品就是舒服,再蹭幾下。其實這點力度根本沒感覺,可是他喜歡看人類停止動作後的緊張模樣。
花戰問:“斷了嗎?”
“差一點。”泰倫安靈活地用手支撐靠背,一個翻身跳到前面坐好,伸出連紅印子都沒留下的左手腕,“你太用力了。”
根本不理他的誇張抱怨,花戰用眼神指了一下電視裏還在播放的報道,“你怎麽不在裏面?”
“我昨天就乘小型飛船出發了,速度更快,然後直接沖向母星。”自滿地拍了拍胸口,浪費能源的執政官非常理直氣壯。
“沖向?”花戰不明白如何操作。
泰倫安拿起桌上她喝了一半的營養液補充能量,“設定好自毀程序,以最快速度墜落地表,然後我在墜毀前設定好駕駛艙彈出程序,中途離開,這樣比坐戰艦可以節約半天的時間回來……好辣好辣,這是什麽東西?”然後去看罐子的标簽。
若拉插了一句:“大人的跳傘成績一向很好。”
“……”花戰沉默,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暗紅眸子盯緊泰倫安,“從太空站到東宮最多用幾個小時,剩下的時間你幹嘛去了?”
泰倫安急速喘息然後奔向廚房找水喝,假裝沒聽見她說什麽。川式火鍋味營養液太辣了,地球人真可怕。
“你是不是調取了我的游戲資料?”這幅舉動在花戰眼裏的可疑程度非常高,幾乎等同于不打自招,“泰倫安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麽一個根據我2014年記憶構造出來的世界,會有你?”
正在灌涼水的執政官耳朵轉了轉,還是向後背過去。
宇宙生物研究學會曾發布過一個結論,觀察歐希曼人有沒有做錯事,比起語言更要看他們的耳朵。
像這樣低頭背耳的姿态,肯定心裏有鬼!
“這點我可以幫忙證明,大人沒有偷偷看游戲進度。”若拉非常勇敢地站出來維護上司,心裏默默補充:因為調取資料的人是我。
花戰一臉狐疑。
暗地裏,若拉發出的信息素也發生改變,在無聲地質問:“您到底還說不說了?”
“不知道怎麽開口,萬一她不信呢。”泰倫安用眼神回答,大口喝水的動作慢了幾分。
再這麽喝下去就要撐死了。
泰倫安步伐穩健慢慢走近,眼神透着決絕,嘴巴緊緊地抿着,不再是剛才逃避的樣子,似乎是大戰來臨的前奏,停在花戰前。
危險的味道。
這樣居高臨下的位置,讓她有點緊張,連同若拉的心也提了起來。
“你聽我解釋這不怪我啊嗚嗚嗚……”
下一秒兩對淚腺同時啓動,泰倫安一邊流淚一邊倒在了沙發上。
“有話好好說,你別哭行嗎?”聲音響得幾乎連對面的西宮都能聽見,花戰一頭黑線,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在搞虐待呢。她明明還什麽都沒說!
若拉心裏已經對這種不靠譜領導絕望了,板着臉淡定地站起身:“大人您慢慢哭,屬下先告辭了。”
下月獎金肯定又沒戲,怪不得每年民衆對軍派人員的考評,泰倫安的分數總是不及格,一不及格商派就拒絕發獎金。算了,還是收拾東西棄武從商吧。
泰倫安把腦袋埋在抱枕裏,花戰從來不用這個,所以上面只有淡淡清洗液的味道,并沒有人類信息素的甜美。他的聲音悶悶的:“我沒有調取你的游戲進度。”
“哦。”花戰随意點了點頭,把電視調到錄播的軍事天地節目。
“你相信了?”泰倫安的腦袋保持着擡起的姿勢。
花戰沒有看他,注意力仍放在節目上:“你們不會對伴侶說謊,我也不喜歡因為小事糾纏。”
無非是那些過往的經歷,看就看了,泰倫安也不像因為重蹈覆轍就笑她處事能力的人。從哪個方面講,花戰都是個簡單幹脆的人。
不糾纏,不矯情,有絕對的原則,但也不會抓住一點錯處就緊咬着不放。
和發展派争得死去活來,不代表她不是個寬容的人。
“是懶得計較。”他笑了笑擦幹眼角的淚水,“你看起來咄咄逼人的,但卻相當寬容呢。”
據研究說這個種族的淚水清潔作用更強,因此看起來更加晶瑩剔透,出産的“歐希曼之淚洗潔精”銷量更是領先宇宙。
……真是個奇怪的民族。
從宣誓加入太空軍的時候,花戰就牢記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古語,盡力營造出距離和神秘感。
在那個年代,相對弱勢的條件下,她只能更拼命,更努力,女人想要比男人做的更好,哪怕是達到同樣的高度,也要付出加倍的汗水。
但這裏不同。
若拉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弱項,執政官也是随意所欲,大家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會得到尊重,不會因為要營造形象就故意收斂,太奇怪了。
被說中态度的花戰,思維發散到了遙遠的地方,看着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室友,“我以為你要兩三年才回來的。”
“怎麽可能。”泰倫安失笑,“就算把整個銀河系跑一遍也花不了這麽久,我們失去了敵人的蹤跡……不對,花戰,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說。”轉移話題嗎?談起正事他絕不隐瞞,可為什麽不回答呢?
陷入深深陰謀論思考,花戰卻沒料到,接下來發生的劇情,比歐希曼的行走樹遷移方向還跑偏。
“你先找個地方靠一下,省的摔倒。”泰倫安讓花戰坐在靠扶手的地方,頓了頓又把自己懷裏的抱枕遞過去,示意她抱一下找安慰,“電視關掉,水也別喝了,萬一嗆着呢。”
花戰開始失去耐心,“給你一分鐘。”
“一分鐘說不完的!”泰倫安反駁的語氣有些強硬,看表情是相當嚴重的事,“那個……我雖然沒有調取你的信息,但對游戲進度很了解。”
意料之中。
花戰并不吃驚,“我不介意。”都是陳舊的往事了,現在為止知道的,恐怕也只有她和泰倫安兩個。
很猶豫的神色出現在泰倫安的臉上,眉頭蹙起,指尖無意識摩挲下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那個世界的模型,是我構造的,然後根據你的記憶完善細節,我的出現,并不是游戲程序出了問題,你理解嗎?”
花戰随意點點頭,雖然理解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會糾結這點。
“游戲的世界依照我們的記憶建立,你之所以看到有我存在,那是因為系統根據我們的記憶判定出……你曾經的世界裏,的确有我出現。”閉了一下眼睛重新睜開,泰倫安的聲音鎮定了許多,終于願意面對這個事實,“你,能明白嗎?”
“什麽時候?”花戰垂眸思考。一千年前,那時候泰倫安的爺爺都沒出生吧,難道他也是依靠冬眠才活到現在的?
不可能,這段經歷沒聽到誰提起過。
“嚴格來講,我那時沒見過你,但你一定看見了我,在五年前。那時候我的第一眼還沒有壞。”提起那個特殊的日子,他直直地同她對視,目光誠懇一如初見,“2014年的花戰,見到了五年前的泰倫安……所以地球等待的敵人,沒有出現。對不起。”
花戰抽了口氣,抓住他的領口,力氣大到手指顫抖,明知道不會被欺騙,還是一字一句地質問:“你千萬,不要騙我。”
泰倫安眼睛澄澈卻看不到底。
這是真的。
……
五年前,平淡無奇的一天,獵戶旋臂附近,新上任的聯盟護衛隊總指揮在巡邏。沒辦法,聯盟裏不搞官僚主義那一套,就算是秘書長也得每天自己打掃辦公室。
泰倫安的軍銜還是星将,僅僅能駕駛戰艦而已,但馬上要升銜成為可以指揮艦隊總将的他,也算年少有為。
每年的執政官在軍派十三人組成的議會中選取,他的父母原是十三議會的成員,雖然很早以前就在戰争中犧牲,戰功沒能蔭蔽後代,可泰倫安也憑自己的本事加入了議會。
代監護人科恩總将,據說是惹惱了伴侶,忙着挽回夫妻感情去別的行星旅游,已經很久沒出席普通會議了,連巡邏也是泰倫安代班。
執政官換屆,第一眼的成熟期,兩個特殊的日子對泰倫安來說都近在咫尺,他坐在指揮室,雖然眼睛看的是監控信息,心思卻不知道飛去了哪裏。
太平淡了。
和所有年輕人一樣,他需要一點新奇的刺激,比如充滿了金屬辛辣味道的戰争。
不過和同齡人相比,泰倫安不是個好戰分子,在整個歐希曼人中,他的作風非常溫和,即使在宇宙護衛隊換崗是別的智慧生物遲到,也不會暴躁地無限投訴到上司那裏。
溫和的歐希曼,只是想讓生活精彩一點。
每一天過去,他都能感到自己的第一眼迫近成熟,像差一點點就要開放的紅萼花。
泰倫安輕輕哼着小調,手指還在給桌上敲個不停,給自己打拍子。
“警報!警報!”
刺目的紅色光線籠罩了整個房間,接着是系統的提示音:“前方發現未知飛船,距離一光年且正在接近。”
陌生的?
“前方飛船,請馬上回複編號。”泰倫安立刻回神發出指令,打開了這艘戰艦上的高頻通訊器,編號是每個加入聯盟的星球都有的,可不會有一個星球粗心到忘了給自己的飛船注冊,于是他又下達新的命令,“駕駛組遠程攻擊組就位,保持警惕。”
陌生飛船沒有回答。
舷窗外漆黑一片,但泰倫安知道,他們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接近。
越來越近。
無聲的壓迫感。
“進攻!”對待未知的危險,他的耐心也很差,沒聽到回複立刻下達攻擊命令。在一發星際導彈發射時,歐希曼的戰艦先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指揮室一切未固定的東西全部東倒西歪,包括泰倫安剛剛用來喝水的杯子,以及他本人。
被甩飛出去的泰倫安沒有受傷,在撞上牆壁之前他的皮膚變成了铠甲般堅硬的銀色,戰艦仍保持着傾斜的角度飛行,他沒有戴手套的手按住牆壁,一瞬間皮膚上産生了數以萬計的細小吸盤,壁虎一樣黏住可支撐的一切,飛速在天花板上游走,爬回了座椅。
感謝先祖帶來的無限進化能力。
泰倫安坐回去系好安全帶,剛剛駕駛組憑借出色的技術躲開了對方襲來的攻擊,但也因為發射導彈的角度改變,沒能給予他們致命一擊。
不過他并不擔心。
對方只有一艘飛船,而他們有六艘戰艦,這支艦隊就是為了作戰而生的。
幾乎不用部署,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幹什麽,戰艦擺出作戰方陣,“四艘戰艦弧形迫近,其餘兩艘守住上下,防止對方逃脫。”
太空層面的戰鬥是一個完整的空間,上下左右各個方位,都是可以襲擊或逃脫的點。
已經有兩發導彈擊中了對方,而距離也近到足以掃描陌生飛船的各種特征,系統記錄了敵人的種種參數,在數據庫中比較着。
“提示,提示,危險程度sss,對方飛船已被記錄,編號naxx903警惕!”一個龐大而扭曲的飛船形狀出現在眼前,不斷旋轉。
冰冷的機械女聲,讓穩操勝券的泰倫安臉色劇變,打開短頻通話大聲喊:“所有人保持安全距離,千萬不要太接近!對方是……流亡者!”
宇宙中會消滅同種智慧生物,沒有母星只會掠奪資源的危險存在!
提示的太晚了。
靠的最近兩艘輕型戰艦在一瞬間失去了大部分反擊能力,泰倫安聽到的最後一句回報是:“長官!他們在吸取戰艦的……能源……”
相較而言,流亡者的威脅性在于他們的戰鬥續航能力,由于沒有母星,他們的飛船相當于背負着整個星球能源,不……或許更多。
因為那一場讓泰倫安父母雙雙犧牲的戰役,才讓它被編號在敵人的名單裏!
泰倫安那是年紀太小,哪怕是從新聞上看,也記不住戰争多麽慘烈,可他知道,那是敵人,哪怕再強大也必須消滅的存在。
如果不能光耀父母,就要和他們前往永恒的虛無!
泰倫安猶豫再三,放棄了請求支援的呼叫。
這附近有聯盟用來星際旅行的蟲洞,如果被敵人發現通道,整個聯盟都會暴露。那麽只有……
“死戰!”
他再次擡頭,目光是視死如歸的無畏。
所有戰艦,哪怕是單人作戰飛船都設定了自毀程序,一旦被俘絕不給敵人留下可利用的資源,泰倫安做好部署,飛快跑出指揮室,“三區還剩了一艘單人飛船,駕駛組打開艙門,我要出去。”
“隊長!”通訊頻道有人反對,“你不能親赴前線作戰,否則誰來指揮?”
“連打仗都不會了嗎!”泰倫安第一次如此失态地咆哮,“他們的武器不夠了,現存戰艦全部掩護單人飛船,讓戰士繼續攻擊!保護好旅行蟲洞,保護好聯盟!”
離開後泰倫安不再回頭,攜帶了雙倍武器的單人作戰飛船小巧靈便,只要駕駛員有足夠的反應能力,就不會被擊中。
他狠狠按下發射按鈕,殺傷力能強的反物質導彈流水般瀉出,命中敵人飛船的尾部。
流亡者不需要擔心飛船的損壞,他們幾乎是把全部帶在了船上,可以随時更換,泰倫安堵得就是他們的更替速度比不上損壞。
果然,流亡者的飛船開始出現撤退跡象。
要贏了!
心裏微微輕松的時候,泰倫安敏銳地察覺到一絲陰謀的氣息,然後更加拼命地靠近敵人。他們撤退的方向,是能夠通向聯盟的蟲洞,那裏有無數智慧生物的星球!
……千萬,千萬要守住!
“所有人立刻沖向蟲洞,不管能源多少,在敵人到達前毀掉那裏!”
泰倫安調轉炮口轉向蟲洞,把剩餘的彈藥傾瀉而空。
在地球的研究中,蟲洞轉瞬即逝,卻蘊含着巨大能量可以連接時空,兩個相距千萬光年的地方,通過它可以一瞬間抵達。而歐希曼的研究更為深刻一些,當能量未達到一定當量時,它只能連接空間,還發明了控制能量的方法,加固蟲洞讓其得以反複使用。
如果……一瞬間灌注了巨大能量呢?
泰倫安只記得,扭曲,混亂,才是那時唯一的感覺。我在哪裏?在哪個時間點?
龐大的壓迫力幾乎摧毀了他的皮膚铠甲。連耳朵也流出血來,鋪滿防護頭盔,順着相連的衣領流到胸膛裏,手卻穩穩地放在攻擊按鈕上。
最後一艘戰艦自毀了,裏面的人沒有白白犧牲,讓敵人飛船的絕大部分癱瘓,透過滲血的眼睛,泰倫安看見他們準備逃離。
這一次,是真的要逃了。
“一個也別想離開。”他在心裏默念,駕駛飛船沖進那個被炸開的敵方飛船的缺口,按下了爆炸程序。
無論是地球還是歐希曼對蟲洞的研究,有一點是公認的。
在穿過蟲洞的一瞬間,物體既出現在起點,也出現在終點。哪怕能量灌注過多,由時間蟲洞轉變為空間蟲洞,也是如此。
抛開一切高深的理論,結果卻很簡單。
泰倫安贏了。
……
“我在沖入敵方飛船後,蟲洞已經不能維持能量馬上就要關閉,但出口附近有一顆恒星,流亡者的飛船蘊含的能量巨大超出我的想象,它毀滅時連環的爆炸反應毀滅了恒星,巨大能量再次灌注,才足以維持我返回原來的時間點。”
“那場戰役,僥幸活下來的只有我一個,科恩總将的手下在打掃戰場時發現了假死七天的我,只穿着防護服漂流在宇宙中。第一眼的損傷不可修複,在那之後我休息了半年,身體的傷勢才好起來。起初,我并不知道自己在穿過蟲洞時被帶去了哪裏,也沒有什麽關于它的記錄。”
來地球作客,決定了解花戰過往時,看到了地球觀測到恒星毀滅的資料,但泰倫安當時并沒有多想,直到為她構建游戲世界時,系統把這一切聯系起來。
在那一瞬間,泰倫安既出現在3009年的獵戶旋臂,也出現在2010年的地球,直到光經過漫長的四年旅行,将一切見聞帶去地球,被人類觀測到。
“你觀測到那場恒星毀滅,就是我的戰争。”
平靜地講述完畢,泰倫安不知道用什麽表情面對花戰,還好對方也在默默低頭聽着,免去了尴尬。
要怎麽說?
因為地球觀測到了恒星毀滅的畫面,太空軍才會如此緊張,花戰作為領導最終一戰的火種,才會冰封千年保留下來。
如果流亡者成功逃離,沒有恒星爆炸,就會永遠被留在2010年,根據他們的航線,搜索到地球并毀滅不是難事。可惜爆炸的畫面不是敵人來臨的信號,而是勝利的歐希曼送上的煙火。
“這……很好啊。我們等待的敵人不是沒有來,而是半途中就被你消滅了。”恍惚的一夢千年,今天終于有了答案,花戰微笑着落淚,“那時候,你應該看不到地球吧?”
看不到地球上有個人類女孩子,在為了加入太空軍和敵人作戰而奮鬥。
一切彷徨塵埃落定,一切未知都有結果。
泰倫安老實地點頭,“在你進入游戲時我就知道了這件事,很抱歉一直隐瞞,但現在沒有了。”
“謝謝你,謝謝五年前護衛隊的所有人。”花戰一邊點頭一邊致謝,是真的感激他們讓地球免于了毀滅,也讓自己明白不是糊裏糊塗,才睡到了今天。
花戰并不是會把真實情感輕易外露的人,可到底壓抑不住欣慰又放松的笑。
其實,泰倫安也有要感謝的存在。
他輕輕拍着花戰的後背,讓她從哽咽中恢複,擡頭望向窗外。
現在是白天,歐女士的光芒并不明亮,可她就在那裏。
“第一眼決定一切。”歐希曼這句一語雙關的俗語,才是比什麽宇宙規律都靠譜的真理。
最早的他們第一眼看見歐女士,決定追随,跟着她才繁衍至今。
五年前的那一天,泰倫安追擊敵人直到毀滅,身受重傷,可破裂的第一眼仍然指引了他。在地球上,有個女孩子因為這一切而陷入沉睡,直到千年後他的降臨。
這是第一眼的魔力,還是宇宙的神奇?
反複糾纏,難分難解。
到底是他拯救了她的星球,還是她帶來了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