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銀河系女王 — 第 38 章 手指的溫度
星将在歐希曼,指的是考取了戰艦駕駛資格證後被授予的軍銜,跟地球上的“船長”差不多。
普通飛船不是裝上防禦系統就能被稱作戰艦,當花戰真正聽完了教官的講解後,才知道那是多麽完美的藝術品。
能在宇宙中以無限趨近于光的速度前進,最完美的反應能力和堅不可摧的艦體,唯一能與之一戰的,只有“流亡者”吧。
暗金發色的教官皮膚比一般歐希曼白皙很多,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像是掌握不好平衡,聽說已經不年輕了,看上去也瘋瘋癫癫很不可靠,眼睛總是眯着,用飽含深意的目光打量花戰,“人類,你在走神?”
他在講臺上彎下腰,身體前傾盯着第一排的花戰。
授課于是暫停,教室裏的其他幾位學員看向這裏。
“啊?”花戰慢半拍地擡起頭。她剛剛的确在想別的內容,可也不算是和課程無關吧。
教官非常嚴肅地指着自己的臉,“我這麽好看,你居然不聽講一直低着頭研究……嗯,我看看,研究戰艦的發動機?”
花戰輕輕點了一下桌面,收起觸屏板的畫面,保持下巴微擡的樣子繼續剛才思考的內容,“我在想,反物質戰艦是歐希曼最強的武器,為什麽面對流亡者,還會如此不堪一擊?”
細節是泰倫安提供的,聯盟宣稱歐希曼的戰艦是現代科技的巅峰,但在實戰中,力量差距卻相當大,比如五年之前的那一戰,如果不是運氣好,單憑一支艦隊的能力太有限。
“好問題。”教官走下講臺,站在花戰身邊卻看向所有人,笑臉上籠着一層寒氣,“因為……記住了小菜鳥們,你們是在和一個星球作戰!用手裏的一艘戰艦去攻打一個軍事星球!”
擲地有聲的發言完畢,他低頭眼帶嘲諷:“明白了嗎?”
不是打不過,是不能把整個星球的資源同時帶走去交戰而已。
在茫茫宇宙,能遇上這樣危險的角色已經很難,如果特意去尋找,反而是件耗費精力的事情,況且以星系為戰鬥區太過引人注目,恐怕還會吸引來別的流亡者。
聯盟需要安全可靠的港灣,沒有誰會把自己的家變成戰場,一旦聯盟內的衆行星坐标暴露,遷移就成了首要目标。而旅行的起步代價……是自相殘殺來獲得最初資源。
“好了,你們的理論課程到今天全部結束,明天起大家跟我去空間站訓練!”教官回到講臺上,搖晃了一下才站穩,“模型區和戰鬥模拟教室今天會延遲關閉。現在……下課。”
不需要帶紙筆,上課只需要按時出席就夠了,現代的教學簡化了一切,卻還保留着非智能授課的特點。
花戰關掉桌子上的開關,離開座位,徑直離開。剛剛教官的話是提示,讓大家做好充分的準備再去空間站,但她還是充耳未聞。
星将授課分兩部分,在母星上的理論課程,和宇宙間的實戰,最終考核才是證明歐希曼財大氣粗下血本的時刻——以小組為單位駕駛戰艦進行對決。基本駕駛花戰不陌生,泰倫安從前教過,只是那時她還沒拿到歐希曼的居住資格證,許多東西不方面學。
在通過星将考試後,就要去聯盟的護衛隊進行一到三年的執勤來熟練操作,這一批星将學員只有三十多個,而他們也很清楚,最終通過考試的恐怕連十個也沒有。
還是那句話,駕駛戰艦和開飛船不同。
用功的學員們早就去戰鬥模拟區占位子進行課後補習了,一邊走還談論着新上映的電影和娛樂新聞,花戰一直獨來獨往,既不跟同學說話,也不主動示好。
……但是對善于捕捉信息素的某些人來說,有些事根本不用交談。
“啊,今天聞上去好香,心情很好嗎?”
“執政官發了好大的火,估計是和人類吵架了吧,她聞上去也不怎麽甜美,很低落的樣子。”
在上課前大家用目光交換着意見,畢竟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外族的同學,還是教官制止了談論。
而花戰對此一無所知,乘上班車回家了。
已經習慣了兩倍重的壓力,當對于睜開眼看見淡紫色天空或者巨大月亮習慣的時候,歐希曼的一年也接近尾聲,只是花戰始終不習慣睜開眼看見的是人形生物的臉。
這裏的新年和地球判定的方法不同,更像是中秋節,當一年裏歐女士離母星最近、環境最安全的時候,歐希曼人就紛紛回來同家人團聚。西宮在波文的帶領下,已經準備翻新,花戰從廣場經過,就看到一群人站在那裏,圍着一張圖紙比比劃劃。
全透明的溫室也已經建起來了,濕潤的土壤已經被機器人整理的非常松軟,西宮非常重視舒适感,特意從地球進口了珍貴的花樹植物來養。
想想不久以後就能看見故鄉的花朵,花戰突然很期待。
而對面的東宮……完全沒有動靜。
泰倫安站在屋頂拿着擴音喇叭:“要過年了,咱們是不是把房頂擦一擦慶祝一下?”
發現花戰仰頭看自己,他丢下擴音喇叭從屋頂爬下來,動作流暢敏捷,“今天下課很早,要去空間站實訓了嗎?”
花戰點點頭。
“還要輔導嗎?”她從不使用學校的訓練道具,因為家裏有更好的,泰倫安工作完畢後會教她一段時間,如果學的順利,還會在吃過晚飯後看一會兒電視。
和她一起。
因為理論知識掌握的足夠紮實,花戰想了想,拒絕了他,“今天打算休息。”
“先祖護佑。”泰倫安疲憊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累呢。離吃午餐還有一段時間,你現在就去睡嗎?”
“嗯。”花戰一點頭,看了眼天色往東宮大門走去。
繼續找人打掃清理,想着決不能在排場上輸給商派的泰倫安,在迎着朝陽鼓動了一上午的部下後,終于籌集到三萬六千塊聯盟幣,打算把整個東宮也翻修一遍。
順便說一句,這些錢正好是花戰一個月退休金的……一半。
泰倫安買不起珍貴的地球植物種子,也沒辦法拿出全透明的溫室來養活它們。要不利用職務之便強行勒令波文停止翻新?反正商派在經濟領域之外的一切行動都要受約束。
可是花戰看地球紀錄片的時候,不會露出那種期待的表情。
一晃神的功夫,人類已經用不算快的腳步走得很遠,泰倫安趕緊追上去,“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的事。”
“嗯?”花戰不解。這有什麽好問的,他每天幹什麽自己都相當清楚,不對,是比他還清楚,連開會時間都是她記住的。
電梯還沒下來,她站在門口看着數字逐漸變小,泰倫安看着她:“我抗議!你的身份證明是我辦的,星将的入學是我讓科恩舉薦的,衣食住行都是我在忙活!”
因為花戰是個徹頭徹尾的外籍,不僅如此,在母星上還是“未成年人”,對于從未接納過異族的歐希曼來說,如果不處理好,她的存在就相當尴尬。歐希曼沒有特例,一切行為必須拿出合理的條款,為此泰倫安特意頒布了《移民保護法》來為她的種種權利做出保障。
史無前例的情況,畢竟一個種族誕生至今都沒有愛上異族的先例,歐希曼也不會接納別的移民,所以這部法律可以說是為花戰而頒發,只供她一人使用。但嚴謹性必不可少,懶散的執政官當初也耗費了巨大心血。
“你……在埋怨?”花戰想了一下,才察覺出他話裏的不滿,很遲疑地開口。
泰倫安理直氣壯,痛快承認:“對!按照婚姻法規定,伴侶有絕對忠誠和絕對體貼的義務!為什麽就不能對我好一點?我們星球的法律很嚴格的,我關心你而你不關心我,我要申請十三議會的仲裁!”
言語激動神态委屈,十足一個被家暴了的悲慘丈夫形象,泰倫安的發梢在空中激烈地撞來撞去,悲從中來,越想越難過:“你這是不對的嗚嗚嗚……”
花戰打了個哆嗦。
她好像……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吧。
眼看外星人發達的淚腺又要發揮作用,花戰擡起手做了個嚴肅的暫停手勢,“我……”
“你從來不關心我,這是違法的!婚姻法保障每一個可憐人應該受到公平的對待!”泰倫安馬上打斷她,嘴角下垂。
發言最讨厭被打斷的花戰,伸長手臂擰了他的尖耳朵一把,歐希曼人耳朵上血管分布密集,泰倫安果然哀叫了一聲,不說話卻用眼神控訴。
我每次跟你說幾十個字你卻只回答我幾個字,叫你休息從來不回答還那麽晚睡,今天居然掐我耳朵天啦這個星球還是不是法治了……
花戰只是看他的眼睛,就知道泰倫安在想什麽。
“我很感謝你做的一切。”簡短的一句話認可了他的付出,花戰并不是能理所應當享受別人勞動成果的人,甚至會因為不太熟悉的人對她太好而産生惶恐的感覺,“十三議會每次商讨的通知信你從來不回,每次都是我寫好郵件發過去,還有今天早上,不是說要檢查天穹紀念碑的施工進度嗎?馬上就要開始了是我把你從床上拖下來扔到懸浮車上的,害的我上課都差點遲到!這叫從來不關心?”
想想也是一肚子火,不是說歐希曼人不需要睡覺嗎?為什麽每個該工作的早上都能看見泰倫安躺在沙發上進入神志不清的深度休眠狀态,而休息日就精神抖擻地打游戲?
花戰非常痛苦。
她應付星将的課程就有些吃力,只是自身好強從不肯服輸,才拼了命學習,卻因為泰倫安的懶惰……害的她還要負擔起一部分執政官的工作。
十三議會的一多半人花戰都混個臉熟了!
心虛的尖耳朵外星人,弱弱開口:“我以為,只要自己擺出放松的樣子,你就會被感染,主動休息了……嗯,你看書到深夜,我聽說人類要保證睡眠才能健康的。”
“你只要按時完成工作我就很健康了!”
電梯到達一層,金屬門打開後花戰大步走了進去,只丢下這句話,合着他不是懶,只是想教會自己該怎麽放松?
泰倫安扒着門口,眼睛盯着地面,“我又做錯事了……地球人很複雜。”
花戰看着他扣的嚴絲合縫的制服紐扣,突然想起來,別說是泰倫安,恐怕整個種族都沒有和異族交往的例子,自己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泰倫安在小事上做的不怎麽好,可重要的事卻沒含糊過。
于是她伸手阻擋了将要關閉的電梯門,“今天休息。”
“嗯。”泰倫安悶悶地應聲。
“你有安排嗎?”
眼睛刷得亮起來,敏銳察覺出她話裏意思的泰倫安狂點頭:“有!去看電影!不對……沒有沒有!我今天都很閑。”
“那就去看電影。”花戰本身沒什麽興趣,可在學校時聽人說過幾句,似乎是部又文藝又熱血的片子,她其實有點想搭話,但因為很少關注,就算加入話題也聊不出什麽。
古語說,得寸進尺是智慧生物共有的毛病。
在電梯上升的時候,花戰覺得自己的手裏好像被塞了塊冰,低頭一看,在身側微微握拳的左手,泰倫安正努力把一根指頭塞進去。
“人類的體溫很高啊。”他沒有因為被抓個正着覺得不好意思,還擺弄了幾下花戰的指尖,做出她握着自己的樣子,“我們的體溫大多數情況下很低,因為皮膚太堅硬了。”
“大多數?”
“啊,激動的時候會升高,我在聯盟總部第一次感受到你的氣味,體溫就飙升到了五十度。”泰倫安說着,用指甲輕輕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擠出一滴血落在她手背,“但是血液溫度很高。”
的确,花戰立刻感受到了手背的灼熱,再去看他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找不到痕跡了。
皮膚和指甲都是堅固冰冷的武器,但內在卻是滾燙脆弱的……
泰倫安不知道她心裏想什麽,光顧着慶幸又可以和伴侶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光,身上的通訊器卻殘忍地響起來:“大人您去哪兒了?還等着您今天把東宮打掃一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