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 —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蘇青禾連續三晚沒回出租屋,姜孜連條短信都沒有,倒是孫瓊芳打了電話過來,問要不要幫她收拾點換洗衣服和日用品送過來。

蘇青禾說不用,明天早上就回去。

那邊拿她逗樂了兩句,沒多說什麽,好像在家裏擺了一桌麻将,到後面前言不搭後語。蘇青禾讓她們先玩,那邊便真的挂斷了。

顧予明在他哥那兒喝了點酒,沒骨頭似的枕在她大腿上,無聊地按着遙控器:“你現在就像被她們嫁出來的女兒。”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蘇青禾放下手機,專心給他按摩頭部和肩膀:“孫姨連你家的鑰匙都給我了。”

“用不了幾天,我叫人過來換個密碼鎖,方便。”

“懶死了,幾秒鐘的事。”

顧予明按下電源鍵,嘈雜的八點檔配音消停下來。配合着蘇青禾的指示翻個身,呈趴伏狀:“這是為你着想,你這人經常弄丢鑰匙。”

“我早就不這樣了,我兩年前配的花店鑰匙現在還在呢。”

“原來那把去哪兒了?”

“……丢了。”

蘇青禾按摩手法不錯,顧予明舒服得眯縫起眼:“你什麽時候搬過來?”

“不搬吧,我搬出來那邊只有我媽一個人,那屋子好多年了,又潮又陰森,晚上怪吓人的。”

“那姜姨搬過來和我們一起?”

“她不願意,說那邊住出感情了,後面花店賺了不少也不肯換地方。”

“那怎麽辦?”顧予明問,“我搬過去?”

蘇青禾在他背上掐了一把,白皙的皮膚立馬泛起一圈紅,她以為自己下手重了,又按着揉一揉:“又不是馬上結婚,籌劃這些做什麽?”

“你什麽打算?”他側過身,腦袋埋進女人軟和溫暖的腹部,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料,能感覺到她的體溫。

他滿足地舒展五官,幾乎喟嘆出聲,“反正我是随時可以,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去辦,結婚也好,生孩子也好,都聽你的。”

“那就再等等吧。”被人勒緊腰腹,她不好動作,索性停下手,認真探讨起來,“我現在想先把工作安定下來,我們才二十出頭,脾性還沒收斂,太早結婚,不知道要鬧出多少事。”

“你覺得我不夠成熟?”顧予明把人更抱緊些,聲音藏在衣服料子裏,悶悶的。

“有一點吧。”蘇青禾實話實說,“我聽孫姨說了,那天去車站接我,你放了一個大顧客的鴿子,那次我突然找上門,為了安慰我,你也沒去見客戶。還有前兩天,小鑽風走了,你就不去上班,今天也是的吧,才下午四點多,你就回來了。我覺得這樣不是很好,一個成熟穩重的人應該分得清孰輕孰重。”

顧予明不說話。

她知道他在聽,“我知道你很介意別人看輕你,樂晗說你工作确實認真,也有能力做好。其實你小時候也這樣,覺得差不多行了,就去做別的。你現在是總監,我猜顧叔和孫姨的意思是将來讓你獨挑大梁……好吧,抛開這些不提,按時上下班總要做到吧,你明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話。”

“我是沒關系的,我不需要一個按時回家的男朋友,也不需要有人事事把我擺在第一位。我希望你處理好分內的事,過好自己的生活,再來愛我。”

“還有呢?”顧予明動動身子,調整姿勢,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說得太過直白了,她想這些話有點傷人。手掌輕放在他腦袋上,安撫地拍一拍,該說的話還是說出來:“容易沖動,二十好幾了還跑去和人打架,萬一出點什麽事,我不敢想。暫時就這兩點,別的都很好了,我不在的四年,你真的變了好多,以前看你一身的毛病,現在有點雞蛋裏挑骨頭的意思。”

“你小時候是這麽看我的?”

“是啊,脾氣差,愛挑剔,不愛學習,打起游戲黑白颠倒,總是對我大呼小叫。可是你對我好呀,每次我氣得想和你絕交,想想你每天接我上下學,帶我去吃好吃的,就原諒你了。”

顧予明不在意被她數落,掀起一只眼睛看她,心寬地笑一笑:“你還真容易滿足。”

蘇青禾也笑,微微抿着嘴。

她喜歡這樣笑,顧予明也喜歡她這樣笑,恬靜的,帶着女孩小小的優雅,美好得不像話。

“你呢?對我,你怎麽看?”蘇青禾問。

“很好啊,乖乖的。”他想不到別的形容,無意義地重複,“嗯,很好。”

“有沒有希望我改的地方?”

“沒有。”

“顧予明,我說認真的。”她捏住他的耳垂,對他的反應不很滿意。

顧予明像被針刺了一下,猛地坐起身,攥緊她作怪的手,使壞地重捏兩下:“剛剛那個就不行,都在一起了,老是連名帶姓地叫我,你改吧。”

“這不能改,你小時候逼我發毒誓,不讓我叫別的。”蘇青禾煞有介事,跪坐起來,力求在高度上勝他一截,“我要真被五雷轟頂了,有你哭的。”

他也跪起來,高出她一個頭:“怎麽了?我小時候還發毒誓再也不和你講話,我現在挨雷劈了?”

“我都叫習慣了。”

“二十一天就能改過來,你試試?”

“顧予明多好聽啊。”

顧予明不吃這套:“一般般吧,我覺得予明更好聽,或者親愛的?老公?好像不錯。”

蘇青禾豎起眉毛,伸出手指在他肩上戳一戳:“我聽孫姨現在喊你爸還是連名帶姓。”

“你沒看見我爸氣得都快禿頂了嗎?”

“我看顧叔頭發比你還濃密。”

顧予明和她瞎鬥了幾句,酒勁上來,頭暈腦脹的。按着眉心又坐回去,長臂一撈,蘇青禾踉跄兩步,摔坐在他腿上。

抱在一起嬉鬧一陣,一齊倒在沙發裏,躺着不動了。

顧予明神色緩和過來,黑黝黝的眸子裏一片清明,指尖在女人滑嫩的臉頰上游移。

他還有點正事要和她談。

關于鄭明瑞的。

雖然他不大樂意和她讨論這個人。

短暫沉默之後,還是把話帶到:“鄭明瑞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當初的事,是他對不起你。”

“對不起什麽?”蘇青禾微怔,回過神,語氣平靜地發問。

許是她反應太過淡然,顧予明還偏過頭看了她一眼:“他沒說,你自己也知道的。今天下午四點的飛機,現在應該在深圳了。”

“嗯。”

“青禾?”

蘇青禾繼續問:“你們什麽時候見面了?”

顧予明說:“今天下午,他本來想當面和你說,打你電話你不肯接,發短信你沒回,不知道他從哪兒知道我的號碼,打到我這裏來了。”

“所以你整個下午都沒去上班?”

“……嗯。”

沒去計較他的翹班“惡習”,蘇青禾扭着腰,半個身子挂在他身上,耳朵貼在胸腔部位,能聽見他沉穩的心跳:“我曾經很認真地想過一個問題,如果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人是鄭明瑞,情況會不會好一點。”

顧予明不服氣:“你拿他跟我比較?”

蘇青禾老實答是:“我以為他這樣性格的人,肯定比你會關心人。”

顧予明冷嗤,對于被鄭明瑞比下去這件事持一百個不贊同。

“顧予明,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很久了。”話鋒一轉,她收起話語裏的玩笑口吻。

“你說。”

“林昭雪的手鏈,不是我拿的。”她停一下,去看顧予明的反應。

對方神色如常,看上去有那麽點事不關己。蘇青禾皺起臉,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顧予明想了半響,對不上號:“林昭雪是誰?”

蘇青禾便像洩了氣的皮球,哭笑不得:“林昭雪啊,當時說我偷了她的手鏈,教務處給我記大過,處理單還是你拿回來給我的,你還說了特別傷人的話,問我為什麽作賤自己,我因為這事兒好幾個月沒理你,想起來沒?”

“嗯,然後呢。”

蘇青禾彈坐起來,對他的漫不經心頗有微詞,咬牙把男人也拽起來,隐有不耐:“我問你想起來沒有?”

顧予明點頭,幫她把臉側的發絲別到耳朵後面:“我猜你還有別的話要說。”

“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她強調。

“我知道,我聽得很認真。”

蘇青禾和他對視良久,突然沒了訴說的欲望。

他只是眼神溫和地看着她,嘴角牽起很淺的弧度,耐心等待她開口。可能他表情太過尋常,蘇青禾總覺得他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本來就與他無關。

除了她,算上一個林昭雪,別人,只能被劃進局外人的圈裏。

他剛剛連林昭雪是誰都沒想起來。

顧予明本來就不是什麽心思細膩的人,他要是夠敏感,當初也不會把那條Pandora手鏈送給她了。

這不是他的錯。她再次默念。

算了。

都過去了。

她突然無念無想,跳下沙發,套上拖鞋,還能對他擺出若無其事的笑容:“沒事了,已經說完了。我先去洗澡,明天還要早起去花店幫忙。”

“青禾。”

“晚安。”她彎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拿過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機,快步往樓梯走。

“青禾!”他叫住她。

蘇青禾聽見他沉穩的聲音。

“我知道不是你。”

“很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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