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2 章 命果

命果

靈辯師,三界內可倒轉生死,手中業火能清一切孽。

其身不死不滅,沒有過往,沒有歸途。

她活了很久了,正如傳言中那般。

是個老妖怪。

說是妖怪也行,但也不是不能稱其為仙,說是人其實也沒大錯。

三不像罷了,靈眇時常想。

對于自己的這份差事,她其實并沒多麽熱愛——不過就是成日裏聽一群妖魔鬼怪自述生平經歷,然後提幾個幹幹巴巴的問題,再宣布它是死呢,還是繼續活着。

好無聊。答辯的時候真的很無聊。

要聽一些凡人之間争房産争老婆甚至争爹的無趣八卦。

或是一些神仙吃飽了沒事幹動不動就是八百生八百世的生死虐戀愛恨情仇。

亦或是一些真正意義上面目醜陋的妖精讨論吃啥可以長生不老,怎麽修習可以成仙成神,從而憑一己之力改寫家族從今以後的命運。

當然,靈眇也問:你們這些妖精為何總想着成仙。

答:嗯……想談那種八百生八百世的生死虐戀愛恨情仇。

某人無語。

她更是不懂那些“榮獲”重來一次資格的神神鬼鬼人人們為何總是笑得絢爛如春日嬌花一般。在她看來,重來一世也就那樣,也不過就是活一輩子,最後來她面前陳述一遍這輩子的經歷。

靈眇:“我說,你這張臉我都熟透了。整整三萬個來回了,你當人還沒當煩嗎?”

老家夥笑吟吟:“靈辯師大人您請快些,我老伴兒還等我呢。”

好吧。

靈眇更多的時候是嫉妒。

她渴望那樣正常的因果循環,生老病死,輪回亦或是身隕。

她渴望那面古鏡能像照清世間所以神鬼人的一生那樣,有朝一日能照清她自己,讓她看見自己的過往,然後她可以安安心心地赴死或赴生。

可是從來沒有過。

鏡子唯獨照見自己時,是模糊的。

“古鏡啊古鏡,你看看我,也照照我,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從未有過任何反應。

“辯。”

所以,她自始至終閉着眼。

倒真像個普度衆生的神。

那些凡人的,妖邪的,神仙的哭哭笑笑,不看就不會羨慕了吧。

可她打心底裏還是豔羨。

古鏡食命果,又聽聞命果可以使古鏡照見自己的過往。

至于誰說的,額……這。

靈眇:“你這小孩,要是敢瞎說,我立馬——”

小孩:“立馬叫我灰飛煙滅,好姐姐,你都說了不下三萬九千五百四十八次了。”

靈眇:“這法子誰告訴你的?”

小孩:“我爹。”

靈眇:“你爹幹什麽的?”

小孩:“說書的。”

……

所有人在靈辯師這走了一遭後,樣貌身形記憶通通清零重置,該隕的隕,該生的生。

這便是她上萬,上百萬,上千萬年來重複做的事情。

無聊,但總歸是有了點希望——命果。

命果是魂靈結束一趟輪回後幻化成的一個結晶,珍貴就珍貴在做不到不請自來,如果不是靈眇自己有意識去尋,它是不會主動出現的,通常是立馬成型又立馬消散。

即是說,它根本等不及融入古鏡,就已經沒了。所以,像靈眇從前那樣等着魂靈來答辯,根本無法獲取命果。只能自己出來尋一些将死之物,再趁機摘它入鏡。

活着反正是活着,不如當回真,假的又如何,又不會少塊肉,她巴不得這具不死之軀能有點動靜,但倘若是真的,她可謂是真賺了,從此就能入因果輪回了。

這筆買賣不虧。

所以,她來了人間。

這回,撞上了清溪縣的這檔子破事。

好在,現已解決。

她緩緩睜開眼。

瞳孔中已經恢複正常,此刻春日正午的暖陽打在她淺色的眼中,似撒了一池碎金。她長嘆一口氣站起準備離開,卻被叫住。

“靈辯師請留步。”是那長者。

“妖已經死了。”靈眇知道他要問什麽,于是回頭淡淡扔下一句。

話音剛落,眼前烏泱泱一片人群紛紛以頭搶地,拼命感謝她的大恩大德。靈眇早已經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安靜地環臂立着,也并未出言制止。

不知情的人怕是真會以為遇上個什麽濟世救人的活佛了。

直到為尊的長者支着那雙老寒腿顫顫巍巍地站起時,她這才出聲問道:“老頭,你知道這妖是從何而來嗎?”

這妖作惡多端,想必其所來之地也是百鬼夜行,萬邪狂歡,那裏的妖怪應該會很多,死人也會更多,這樣一來,命果也就越多。

長者在旁人的攙扶下,用木杖點了點西北方向的遠遠青山,崇拜地看向靈眇:

“這犬妖就來自西北方向,您可是要去西北方向收服其他妖祟嗎?果真是神女模樣菩薩心腸啊!”

她艱澀地笑了幾聲,心道我就是一破收命果的:

“好說好說,我就是閑的。你們誰要是和我一樣活個與天同壽的年紀出來,指定閑的出毛病來。”

誰料這麽一說,倒讓其他人惶恐起來,作驚懼狀,仿佛她是什麽絕不可亵渎比拟的信仰一樣。

于是那雙淺色的眼瞳在逡巡過一周後,意識到自己言語的輕浮,終于落寞下來,這才正色道:“說笑了,各位,告辭。”

身後傳來陣陣衣物摩挲聲,靈眇不用回頭看也知道,他們那些人在同自己作揖呢,而且眼裏絕對一片虔誠恭順。

這樣的情況已經數不清多少次了。

次次如此。

不過因為靈眇的目的并不在于替這些人收妖降祟,而是取命果,所以這些凡人的尊敬她實在沒辦法舒舒服服地接受。

那種崇敬的目光,帶着低順、卑謙,毫無別的情感,她在冥界聽答辯時也見過不少。她遙遙地望着他們,只覺得疏離。

如今也是如此。

……

趕路至晚間,恰巧路過一間客棧,想着天色向晚,于是靈眇踏進了門檻。

“小二,一壺閻王倒,一碟幹牛肉,再擇一間屋子出來。”靈眇從袖中掏出一小塊實打實的金子扔在店小二的懷中,提了衣袍坐下。

“好嘞!您稍等!”待看清懷裏那塊東西的光澤掂了掂後,小二差點驚呼出來,随即點頭哈腰道,“姑奶奶你請上座,我立馬就給你收拾一間上等的屋子出來!”

“就這了,懶得挪。”靈眇覺得這個座位就已經很不錯了,靠窗,還能看見西北部遼遠的山河。

此去西北,道遠路險,山重水深,一顆花生米被扔進嘴裏,還未來得及細細咀嚼,脖子上猛地傳來一絲涼意。

又來了……

“錢!把你身上的錢都給我拿出來,否則就殺了你。”

靈眇瞥到脖子上白花花的剛開過刃的寒刀只是愣了愣,随即繼續起嘴裏的動作,又扔了顆焦香的花生米進嘴:

“香。”

“……”那膀大腰圓的漢子朝他的同夥使了個眼色,門口透過的光亮立馬被另一個同樣壯碩的大漢遮住,“你他娘的聾了?不想死就老子叫你把錢給掏出來!”

靈眇覺得好笑:“那要是我想死呢?”

靈眇的視線掃過在場其他人,此時已是暮色十分,來此處歇腳的行人自然不少,所以整間客棧顯得有些嘈雜。

為避免那劫匪沒聽見,她莞爾一笑,重複道:“我說,要是我就是找死呢?你當如何?”

漢子:“你!”

其他人都忙着吃飯,再加之靈眇選的這個坐席比較偏僻,并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發生了什麽。她看着眼前不知出何言以複的莽漢,眸色一沉,冷不丁地将身子傾了過去。

一道足足三指深的口子瞬間湧出嚯嚯的鮮血!

那人估計也只是想劫財,并未想把事情鬧大,看見面前這個瘋子般的女人仍在将刀子往脖子裏送,吓得瞬間尿了褲子,扔了刀就要往門口走。

靈眇此時仍然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絲毫不疼,更沒有要捂住傷口止血的意思。

那漢子捂着檔,步伐扭捏怪異地就要往門口走,嘴裏吆喝着他的弟兄:

“他娘嘞!老子搶了這麽多年,還沒遇見過這樣的瘋子,腦子不正常!”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被吓尿的。”

靈眇樂不可支地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自她來人間收命果這些年,不知遇到過多少半路搶劫、坑蒙拐騙被扭送至官府後狗急跳牆、好人被背刺後半道發瘋黑化聲稱要滅盡蒼生、壞人被識破後破罐破摔要全天下給他陪葬的大戲。

不是,她想知道人間的日子真的有這麽難過嘛?!

服了……她當真參不透那些次次辯述完自己悲苦凄涼的一輩子再又苦苦哀求她許他們輪回的人的心理。

正想着,脖子又癢了起來。

得虧那漢子跑得快,不然他要是等到現在看見靈眇脖子上那道朝外翻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不可耐地愈合了起來,不得直接給跪了才怪!

那小二端了酒菜上來,眼睛似是看見了地上躺着的沾血的刀子,裝作什麽也沒瞧見般,客氣道:“仙姑,您請用!”

仙姑……這麽看來,這個地方不僅民風不太好,而且還是個術法橫行之地,以至于連一間客棧的店小二瞧見都不以為怪。

“仙姑,您來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幹莫子,我們這地界人不是好人,物不是好物,人家都是削尖了腦袋要往出走,您怎的還逆着往裏進啊?”

靈眇道:“方才那漢子問我的時候你應該也聽見了,我尋死來的。”

“哈哈,仙姑說笑。我本不該多嘴,只是平白地受了仙姑多的好處,才就提醒一二。我們這兒不比其他地方,邪性,仙姑日後小心就是。”他接着交代了幾句,說完就走了。

邪性?好玩。

……誰的怨氣能有她大?

晚上正準備入睡時,原本緊閉着的窗葉被一股莫名其妙的風刮開來。房內的溫度立馬降了下來,凍得人牙哆嗦。

靈眇沒好氣地翻轉過身,拿胳膊捂住耳朵。

身後傳來一股森然的寒意,接着,一道幽怨的聲音響起:“你看看,我是正面好看,還是背面好看?”

靈眇閉着眼不語:“……”

那聲音直接貼着她的脊背再重複了一遍:“你看看,我是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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