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紅裙 — 第 5 章 ☆、五

“柳嶂?”聽見門邊傳來的絮絮私語,虞南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她眼睛睜開一條縫,努力想要看清門邊是什麽人說話。半夢半醒間,她的腦袋不大清醒,還以為自己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早就擺脫那個“幼稚”的稱呼。下意識地呼喚丈夫的名字。

朱靈鵲敏銳地捕捉到虞南細微的叫聲,快步走到床邊,微微俯身,柔聲道:“南南?醒了?”

“媽媽?”虞南眯起眼睛,看見一張秀美的臉龐。是媽媽沒錯,但是好像年輕了十多歲,沒什麽皺紋,一頭長發烏黑濃密。

明明聽見了柳嶂的聲音,怎麽沒見人影呢?

虞南伸着脖子,往門外看,沒有熟悉的修長身影,只有一個長手長腳的小孩。

她一個激靈,終于清醒過來。

柳嶂擔憂地看着她,眉毛幾乎扭成一團,臉上寫滿了擔心、後悔和愧疚。虞南很稀奇自己怎麽能從那張臉上看出這麽多情緒,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地笑。

“還好嗎?”朱靈鵲擦去虞南額頭上悶出的汗水,“柳嶂哥哥來看你了,同意他進你的房間嗎?”

虞南想也不想地點頭答應。

她和柳嶂什麽關系,一間卧室而已,他們倆以後還睡一張床上呢。

其實她潛意識,還是将幼年的柳嶂和未來的柳嶂畫等號。

虞南掀開厚毛毯,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向朱靈鵲證明,她現在很好。下一秒,她就因為肚子忽然抽痛一下,重新跌回毛毯裏。

朱靈鵲大驚失色,柳嶂吓得魂不附體,兩人異口同聲地叫道:“南南!”

虞南堅強地再次拱起來,對朱靈鵲說:“媽媽,我沒事,我想和嶂嶂哥哥說說話。”

柳嶂滿頭大汗,之前不覺得,現在看見虞南親身演義,什麽叫當空摔倒,他才發覺小女孩比他小時候還要脆弱。自責、愧疚不斷沖擊着柳嶂幼小的心靈,讓他像是被火燒灼一樣,急得不自覺跺腳。

又是一番關心,确定虞南确實沒什麽大礙後,朱靈鵲終于舍得給兩個小朋友騰出獨處的空間。

“嶂嶂,南南萬一肚子又痛了,就出來找阿姨。”朱靈鵲溫柔地叮囑。

柳嶂神情堅毅地點頭,又使勁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已經牢牢記下。朱靈鵲略略放下心,等柳嶂踏進虞南房間後,便将門推開,和在客廳等候的張娟相視一笑。

張娟愧疚道:“真是不好意思。”

朱靈鵲安慰她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問過南南了,南南說是自己貪吃,和嶂嶂沒關系。”

屋外大人在說什麽,屋裏的兩個小朋友全然不知。

他們有自己的悄悄話說。

柳嶂搬來一個小板凳,坐在虞南窗邊,神色拘謹,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他可是頭一回進女孩子的房間,緊張是正常的。柳嶂努力沉穩地思考,這麽安慰自己。

“嶂嶂哥哥,”虞南小聲說,“你很緊張嗎?”

柳嶂驀地沉默,思考半晌後,他誠實地回答:“嗯,很緊張。”

虞南忍不住微笑,露出可愛的梨渦。

說實話,她已經很久沒見過柳嶂這麽稚嫩、慌張的神情作态,長大後的柳嶂,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倒也不是任何時候都從容,就是很多事情,他不放在心上。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他臉皮夠厚。

虞南趴在枕頭上,笑嘻嘻地看着他,故意問:“為什麽要緊張?”

“南南,你今天吃雪糕拉肚子了嗎?”柳嶂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話鋒一轉,另起話題,“以後我就不給你買雪糕吃了。”

虞南咯咯直笑:“可是我很喜歡吃雪糕。”

說實話,十多年前雪糕品種根本不豐富,看來看去,也就那麽十來種,哪像十多年後,雪糕品種口味都豐富起來,價格也随之水漲船高。虞南頗有些懷念,她沒那麽喜歡吃雪糕,只是喜歡給她買雪糕的那個人。

柳嶂卻一臉嚴肅道:“在身體和喜歡之間,還是身體重要。”

虞南說:“嶂嶂哥哥,你好像老爺爺。”

柳嶂說:“這次給你買雪糕吃,讓你拉肚子,是我的錯。既然我是你哥哥,就要為你好。”他還點了幾次頭,顯然非常贊同自己說的話。

虞南趴在枕頭上看他,心裏甜滋滋。她再次确信,柳嶂果真沒怎麽變,小時候就會露出操心的一面,長大後也是如此。

她雖然不停告訴自己,現在和未來的柳嶂是同一人,但也會有不同的地方。然而當柳嶂用這種熟悉的态度對待她時,她又會情不自禁地感到滿足。柳嶂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自己的?

——虞南一直想要知道。

青梅竹馬地長大,很多童年往事她記得,她也忘記很多。她清楚地知道情窦初開時的一幕幕,卻始終分不清,柳嶂是什麽時候開始,對她溫柔而縱容。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将她的角色不止定位在“妹妹”上。

原來小時候見第一面起,柳嶂就對她這麽溫柔。

這讓虞南由衷地快樂。

她胡思亂想時,不會說話,表情也是茫然的,一看就知道在發呆。

柳嶂在她眼前揮揮手:“南南?南南!”

“什麽事?”虞南猛地回過神,“我剛剛在想事情呢!”

柳嶂長舒一口氣:“我還以為你疼傻了。”

虞南:“……”就連說話欠欠的這一點,也沒怎麽變過。

卧室外傳來清晰的喧鬧,虞南側耳一聽,是她爸爸回來了。柳嶂局促起來,說:“虞叔叔回來,我要不然就走了?”

“不要!”虞南果斷拒絕,“爸爸回來,你為什麽要走?嶂嶂哥哥,我還想和你一起玩。”

柳嶂深沉地說:“虞叔叔看我不太順眼。”

作為一個大腦機智、感覺敏銳的二年級小學生,柳嶂擁有驚人的直覺。虞叔叔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就像是看一個……

柳嶂擰起眉毛,發現自己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來描述。

虞南一噎,讪讪地閉嘴,沒出聲,心說,你們兩個大男人為什麽都擁有野獸般的直覺。

遙想她剛上大學時,就迫不及待告訴她爸她媽自己談戀愛,對象是柳嶂。她媽反應還好,他爹就有點反應過激——頓時暴跳如雷,氣不打一處來,氣鼓鼓地說,頭一次見到柳嶂,他就覺得柳嶂會把他家閨女搶走。

果不其然,柳嶂這頭豬崽子才多少歲?就跑來拱他家水靈靈的白菜秧子了!

“豬崽子”豎起耳朵:“虞叔叔來了?”

下一秒,一個穿着警服的男人就出現在卧室門口,虞南和柳嶂同時擡頭看去。

“爸爸!”

“虞叔叔——”

虞康盛沒進來,他很尊重女兒的隐私,只有經過允許,才會進卧室——哪怕現在女兒只有六歲。

“今天下午拉肚子了?”

虞南說:“已經不疼啦。”

虞康盛點點頭,把目光轉到一旁的柳嶂身上。他的眼神瞬間犀利起來,柳嶂面色如常地和虞康盛對視,鎮定地又喊了一聲:“虞叔叔。”

虞康盛:“剛剛你媽媽在外面讓你回家了。”虞康盛是個刑警,看人的目光活像探照燈,把人上上下下掃視一遍,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雖然柳嶂丈二摸不着頭腦,不明白虞康盛對他的敵意從何而來,但他乖乖地站起來,作勢要離開:“好。”

“我想嶂嶂哥哥陪我玩!”見狀不妙,虞南從床上跳下來,急忙去拽柳嶂的衣服,“我都沒聽見張阿姨的聲音!”

她清楚地看見,她爹臉上一閃而過的憋屈。

虞南默默在心裏說,對不起了老爹,我不是故意拆你臺的,現在還是老公重要一點點。她發誓,真的只有一點點!

目送老爹憋屈地離開卧室門,虞南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柳嶂身上。

虞南說:“嶂嶂哥哥,我明天還跟你去寫字,好不好?”

“不好!”柳嶂擲地有聲道。

小學生的暑假快要接近尾聲,虞南果真沒能跟着柳嶂再去一次青少年宮。她年紀小,睡得久,朱靈鵲沒有特意去叫她,她往往一起床,柳嶂就已經朗讀完課文,吃完飯出門了。

虞南不信邪,努力和瞌睡蟲作鬥争,争取早上六點就跑到陽臺上,蹲着等朗讀課文的柳嶂刷新。

然而事與願違,她起的太早,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五六天鬥争無果,虞南終于認命,接受自己再沒辦法跟着柳嶂去青少年宮的結局。

轉眼就是小學生入學的時候,八月底報名,九月初入學,開學沒幾天,就是虞南的生日。

這些天柳嶂似乎在家狂補暑假作業,上午練字,下午寫作業,晚上出去瘋跑。虞南幾乎跟他相處的時間。原本她想晚上跟着柳嶂一起出去玩,可朱靈鵲看得嚴,不許她離開,她就只能眼巴巴地在陽臺上看下面撒歡的小孩。

就是想要個二人世界,怎麽這麽難呢?

虞南嘆氣。

更讓她生氣的還有,柳嶂似乎根本忘記了她的存在。

她家在二樓,能輕而易舉地看見樓下花壇中奔跑的孩子,柳嶂從小就長得高,長手長腳,十分顯眼。

她越看越生氣,越想越郁悶,暗地裏捏拳頭。

就在這時,樓下的柳嶂忽然揚起頭,沖她大幅度揮手,大聲喊她的名字:“南南!”

男孩清秀的臉部輪廓在昏黃的燈光中,顯得無比清晰,隔着數十米距離,似乎也能被他燦爛的笑容感染。

虞南的悶氣霎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又一次嘆氣,無奈地想,現在的柳嶂也還是個小孩呢,根本什麽都不懂。她一個人自顧自生氣的行為,看起來可真幼稚。

作者有話要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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