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鬼道 — 第 11 章
後院公雞打鳴時，宋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雖然醒了，但還是不舍得離開熱乎的被窩，只是坐在那裏，低垂着腦袋，與周公作鬥争。
“阿玥，早”
“……早”宋玥模糊地說完，撇過頭卻見沈暝反倒很精神，一絲嗜睡的傾向都沒有。
疊好被褥，推開門，屋外冷風伴着雪沙猛然襲擊了她一臉，冷的她立馬沒了困意。
“嘶～”
來到廚房內，将竈臺點起火，在上面坐鍋燒水，這邊和好面後，讓沈暝施展着精湛刀工，将長方形面團切成薄薄面片。正好熱水也翻滾起來，将面片倒入其中，待水再次燒開後，放入幾滴香油和半勺鹽。面好後，盛放在碗中，最後以厚厚一層蔥花收尾。
兩碗宋玥改良面片湯出鍋了。
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一人一碗面片湯，最後都只留了個湯底。
将板凳擺放好後，宋玥讓沈暝在門口等着，她回後院小屋裏，從藏在被褥中的錢袋中，拿出兩錢半的銀子放入荷包中，便将錢袋塞回去。
“走”宋玥輕快地說道，鎖上後院門後，拉着沈暝的手，從巷子裏走出，四處逛着。
宋玥早就打聽好了，城西有個很靈的城隍廟，離他們所在的位置并不遠。據劉大娘說，這城隍廟周圍還有賣吃食的小攤，又廉價又美味。自打聽到這個後，她便一直在心裏惦記着。
正好，這幾天面館打烊，宋玥便打算趁着這幾日空閑，帶着沈暝好好逛逛這青城。順便也能最為直接地看一看村外的世界。
從小巷走出，來到面館前的這條街道，拐了又拐，恰好路過書鋪的時候，宋玥還帶着沈暝進去轉了一圈，本打算讓他翻一翻，若有相中的，等她攢好錢後，便先買下給他個驚喜。
但誰料，沈暝卻都只是略略一掃，最後沖着她搖了搖頭。
“行吧”宋玥有些無奈，她覺得沈暝若是生在普通人家，絕對是家裏孩子中最乖巧聽話的那一個。
從書鋪離開後，又走了三炷香，才來到據說很靈的城隍廟前。
正如劉大娘所說的，廟前接踵架設着許多攤位，放眼望去，幾乎找不到空位，生意非常紅火。
而進出城隍廟的香客，也是絡繹不絕。
早上只吃了一碗面片湯，走了快一個時辰的路，此時已經感到饑餓的宋玥，雙手一合，笑彎了那雙桃花眼。
“阿暝，咱們去這些攤子換換口味呀”
一直将心神放在宋玥身上的沈暝，自然是察覺她的想法。
少年郎清清淡淡的嗓音，其中卻又隐含着寵溺：“好”。
不出宋玥所料，沈暝果然點了頭，眉眼彎彎的宋玥，拉起他的手，沿着這條街道走起。
先是從頭到尾問着價錢，最後挑中一家最物美價廉的，唯一不美的便是此攤位顧客太多，導致宋玥沈暝兩個人等了半天。
好不容易，靠在街邊一桌空出來兩個緊挨着的位置。宋玥拉着沈暝的手，緊忙坐了過去。
當屁股落在長凳上時，宋玥那本來只有三分餓的肚子，在滿街食物香氣勾引下，直竄到十分餓！
剛一落座，攤位老板娘便走過來。
“小姑娘，咱家有剛出鍋的玲珑餃、面薯餅還有又辣又酸的粉拌面”
宋玥抿着嘴也消不掉半分笑意，眼尾微挑，柳眉上揚着，任誰瞧都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
“大姐，要一屜玲珑餃、一個面薯餅還有一碗粉拌面”宋玥說完後，便雀躍着，隔一會便往後面那個竈爐瞧一眼，像一個得壓歲錢的五歲稚兒。
宋玥拽了拽身旁沈暝的袖子，聳肩縮背地拉近距離，小聲說：“咱們先點這些，吃個半飽，留個肚子，一會再去其他家吃”
像被她感染了似的，沈暝俯下身，幾乎趴在桌上，歪着腦袋，看着宋玥眼中自己的倒影，點了點頭。
得到少年的附議後，宋玥心情極好，将少年拉起後，恰好此時他們點的吃食也好了。
一屜玲珑餃有六個，個頭不大，皮薄餡卻極其鮮美。宋玥将巴掌大的面薯餅撕成兩半，将其中之一遞給身邊的沈暝，兩個人一手拿着半張面薯餅，另一只手拿着筷子，你一筷我一筷地吃掉了那一小碗的粉拌面。
這些吃食總共花了三十個銅板，比李記面館的招牌牛肉面都要貴哩！
宋玥将找回來的二十個銅板，放入荷包中，再塞入袖子中的暗口袋裏。
如今的宋玥，已不再是當初剛進城時，對什麽都不懂的她了。至少，對于花錢省錢，她有自己的一套原理。
摸了摸自己半飽的肚子，宋玥想了想剛才花出去的錢，心裏隐約有幾分後悔。但是當她轉過頭看手裏牽着的沈暝，見他新奇地望着四周左右的人和攤位，便消了心裏的想法，反倒覺得錢花得值了。
“這便是城隍廟了吧”宋玥擡頭看了看門上方的牌匾，自問自答地點了點頭。
城隍廟的門口那片青磚空地，反倒沒有賣吃食的攤位，有賣辟邪物件的，有窮書生擺攤寫字賣畫的，更多的則是扯塊白布寫個‘算命’的道士。
“小姑娘，要不要算一卦？不靈不要錢啊”這是一個長相和善的道士沖他們喊道。
“女施主，你看看我這裏的耳環，個個都由那無垢寺的大師開過光的！”這是一個長□□詐的街巷混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位小姐，不如買個畫吧！”這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假書生。
宋玥随便一看，便覺得這門口的人都非常粗鄙，簡單來說，便是不符合期待。
好在這群人或站或坐只守在自己攤位，沒有做出上前攬客的行為。她可是聽劉大娘提過，上一次元宵節燈會時，這城隍廟門口的商販為了招攬生意，卻硬是強行富家小姐買了一對手镯。
登上臺階後，一眼便可以瞧見廟堂內的神像樣貌。
身邊擁擠往來的人群，有喜有憂，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将希望寄托在神仙身上，以求心想事成。
站在門口打量了會，本打算進去的宋玥，卻轉過身，拉着沈暝下臺階，離開這裏。
她能感覺到，被她牽着的沈暝，此時正在微喘着，手心裏全是冷汗。
下臺階後，從城隍廟前那片青磚空地離開時，面上故作輕松笑容，眼裏卻帶着警惕，環視了一圈。
除了西北角一個瞎眼道士被一群富家奴仆圍攻着，場上再無特殊的事。
直至拐入一狹窄胡同之中，宋玥才收起臉上虛假的笑容。焦急地轉過身，将沈暝拉到眼前，睜大眼睛，咬着嘴唇，眼珠晃動着，她在仔細地打量着沈暝的狀況。
此時的沈暝，露在外面的皮膚，再次變成當日山中神廟洞中初見的膚色，那是一種看上去死氣沉沉地白色。沒一會，頭發眉毛也恢複成原來發色。額頭、臉頰、脖頸、手心，像下雨似的，狂流着冷汗。
“阿玥”虛弱的少年勾起嘴角，像是想要笑給她看一樣，來表示自己沒事，但是卻被神魂受損導致的痛楚，打斷了話語，正當少年挺過這波剜骨般的疼痛再次打算安慰眼前的少女時，卻被一個動作打斷了。
宋玥将搖搖欲墜的沈暝，抱在了懷裏，讓他能倚靠自己，不要倒下去。
“……阿玥，我沒事”沈暝溫柔地笑着說，以往一向清冷的嗓音，此時卻像箜篌奏出的靈動音律，宛轉悠揚。
宋玥抽了抽鼻子，看着視線中的蒼白發絲，哽咽地道：“……感覺好了點麽？”
沈暝點了點頭，同時低低地“嗯”了一聲。
感覺懷裏沈暝發抖沒那麽厲害後，宋玥拉下他身上披風的兜帽，将他異于常人的發色遮蓋住。接着，便半摟半抱，撐着沈暝，沿着來路回去。
一路上，頂着寒風，硬将眼淚憋回去的宋玥，抿着嘴，神色有憂色卻更多的是堅韌。
回到面館後院門口處，讓沈暝倚在自己身上，宋玥解鎖推開門後，便連忙環着沈暝的腰，将人帶回到他們屋內。等沈暝躺在涼炕上，宋玥先将他腳上鞋脫下後，返回小門處将門再次鎖好。
便帶着柴禾回屋，将爐火引燃後，将被褥展開，讓沈暝躺進去。
天微黑時，這間小屋內，宋玥将柴禾填在爐子中後，便将爐子上熱好的面湯，倒入碗中。
“阿暝，來喝些湯吧”宋玥端着盛着面湯的瓷碗，用湯匙慢慢地喂着沈暝。
屋內只點了根粗劣的蠟燭，在微弱的燭光下，沈暝虛弱地靠在牆上，鬓角那一縷白發直直地垂入領口內，在屋內暗黃的光暈下，仿佛天地之間，只有這間小屋存在着。
突然，屋外後院裏傳來一聲墜落摔地上的沉悶聲響。
宋玥緊張地偏過頭去聽外面的聲響，眼神初顯幾分戾氣，一雙本該柔弱的柳眉卻從此鑄了鐵骨。
宋玥仔細地聆聽着，卻半點聲響都沒聽到。
抿着嘴，等沈暝喝完那碗湯後，宋玥掀開下裙，拔出綁在小腿上的匕首，安撫地捏了捏沈暝手掌的虎口，将屋門輕輕推開一點，透過縫隙往後院看去。
宋玥他們住的這間小屋，位于後院西北角。而在後院東北角，卻有一個疑似屍體的物體，躺在那處。
拿着匕首，緩緩接近着地上幾乎沒有動靜的‘死屍’，腳步輕落，減緩呼吸頻率，學着山中見過的野獸捕獵的方式，悄無聲息地摸到了‘死屍’旁。
“咳！咳！咳！”
突然，那地上‘死屍’在一瞬之間活了過來，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将自己撐起，翻了個，臉看天，背靠地，嗓子中發出陣陣咳痰聲，像是病重即将離世之人。
正當宋玥暗自糾結着，是任由他在這躺一晚上凍死，還是自己先一刀了解他的性命。
這身着寬大褐袍、頭發半白的瞎眼道士，開口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吾授汝滅神之術，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