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紅裙 — 第 6 章 ☆、六
新生報名結束後，朱靈鵲就帶着閨女慢悠悠地往回走。她許諾帶虞南去游樂場玩，只有今天下午還有空，之後她就會忙到抽不出時間。
朱靈鵲和張娟都是高中教師，在麗州一中任教，不過她們倆一個是班主任，一個是則是副科老師。麗州是個小城，即便在經濟飛速發展的十多年後，規模也不算大，更別說是現在。
麗水一中和虞南就讀的實驗小學挨得很近，校舍中間只隔了一條街。如果是步行，只需要花十分鐘，非常方便。
今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不僅小學生要讀書，初高中生也要返校報名。
路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刺耳的車鳴與嘈雜的人聲交織在一起，充斥在街道上空。路邊的商鋪林立，多是文具店、小賣部，還有便是各式各樣的飯館，堪稱琳琅滿目。飯館和小吃攤不斷飄來陣陣食物香味，虞南嘴饞，又覺得很懷念。
這種學校外專屬的小吃攤，以後可都吃不到了！
母女倆剛走出校門，就碰上同樣報完名的柳嶂。
柳嶂是個獨立性很強的小朋友，報名、交錢都是自己一個人完成。他今天把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後腦勺細長的小辮子垂在肩膀上，背着一個卡通版的奧特曼書包，正踮着腳，站在賣肉夾馍的小攤邊上，努力往上看。
“嶂嶂！”朱靈鵲有些驚訝。
柳嶂雙手接過攤主遞來的肉夾馍，回頭一看，發現是虞南母女，頓時眉開眼笑，蹬蹬蹬跑過來，歡歡喜喜地道：“朱阿姨！南南妹妹！”
朱靈鵲摸摸他的額頭：“你都報完名了？”
“嗯！”柳嶂重重地點頭，笑得眉眼彎彎。
“也是，娟兒是班主任，今天還要忙她們班的事情，”朱靈鵲自言自語，就她思考這一瞬間的工夫，虞南已經不動聲色地蹭到柳嶂身邊，伸手揪住他的書包帶子。
“嶂嶂哥哥！”虞南小聲說。
柳嶂愣了一下，眨眨眼：“怎麽了？南南。”
“你沒吃早飯嗎？”虞南奶聲奶氣地說。
柳嶂說：“爸爸媽媽都起得早，沒來得及做。”他們家裏一向是爸爸做飯，媽媽睡懶覺，因為爸爸說，媽媽當老師很辛苦，讓媽媽多睡一會兒。偏偏今天早上他爸爸也有事，天擦黑就出門，沒來及做早飯。
柳嶂捧着肉夾馍，人小鬼大地感慨，當老師和當老板都好累，可見老字輩的職業都很累。他以後絕對不要成為老字輩中的一員。
兩個小孩聊得正開心，朱靈鵲剛想打岔，就來了個電話。
“對了，南南，你要吃肉夾馍嗎？”柳嶂把自己的早餐遞到虞南面前，“這家肉夾馍很好吃的。”
聞着誘人的豬肉和醬汁香氣，虞南忍痛拒絕，“嶂嶂哥哥你自己吃，我吃了早飯的。”柳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怎麽能吃這麽重要的早飯！
就在這時，朱靈鵲挂斷電話，歉意地蹲下來，對虞南說：“南南，媽媽臨時有事，今天不能帶你去游樂場，我們下次去，好嗎？”
虞南利索地點頭：“好啊。”她又不是貨真價實的小孩，對游樂場沒那麽大執念。
“嶂嶂，阿姨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朱靈鵲說。
柳嶂正嗷嗚一口咬掉四分之一的肉夾馍，聽到朱靈鵲的話，他茫然地擡起頭。
朱靈鵲忍俊不禁：“等會兒你帶妹妹一起回去，好不好？”
柳嶂奮力把嘴裏的肉夾馍咽下去，然後使勁錘了錘胸口：“好！”
虞南萬萬沒想到，新生報名入學而已，還有意外之喜。這就白撿了幾分鐘和柳嶂單獨相處的時候，她心頭樂滋滋，喜悅根本掩藏不住。
朱靈鵲放心地把虞南交給了柳嶂，似乎根本不擔心這兩個小孩被人販子拐走。她又叮囑了幾句，給虞南手中塞了幾張零錢，就匆匆沒入人流，一下沒了蹤影。
柳嶂啃着肉夾馍，牽住虞南的手：“我們走吧！”
走幾分鐘路，帶個小姑娘回家而已，小事一樁，柳嶂自信地想。
路上經過一家蛋糕店，櫥窗裏的展示蛋糕看起來十足誘人。虞南望着蛋糕，若有所思。
“你想吃嗎？”柳嶂停下腳步。
虞南搖搖頭，又點點頭，她對柳嶂說：“我想進去看看。”
柳嶂歪了歪頭，答應了：“好啊。”
說罷，他就邁開腳步，作勢要帶着虞南一起進去。
“我一個人進去。”虞南眼疾手快地揪住柳嶂衣角，阻止他前進的步伐，連珠炮似的說。
柳嶂有點猶豫：“但是我答應阿姨要跟你在一起，到家才分開的。”
虞南仰起頭看他，他們只相差兩歲，身高卻相差懸殊，從小到大，虞南都沒有過俯視他的機會。虞南總是需要仰頭，才能和柳嶂對視。
“我就進去一小會兒，我發誓，你能一直看着我。”虞南說，“我很乖的。”
柳嶂察覺到虞南的吃力，便微微屈腿，撐着膝蓋，和虞南平視：“那好，我們拉鈎，你別走太遠。”
這家蛋糕店占了三家鋪面，還貼了許多鏡子，乍一看，将空間拓寬不少，精致的架子上放滿了各類面包和蛋糕。
虞南伸出小拇指，和柳嶂拉鈎後，就跟花蝴蝶一樣飛進蛋糕店，腳步輕快，迫不及待。
柳嶂恪守承諾，沒有進去，只是站在店外，目不轉睛地看着虞南的背影。
身材嬌小的女孩在蛋糕展示櫃前走來走去，用食指敲擊花瓣一樣紅潤的嘴唇，思考着挑選哪一塊小蛋糕。她穿着漂亮的連衣裙，蓬松的裙擺也像極甜蜜的、雪白的奶油。她偶爾會回過頭，笑盈盈地和柳嶂揮手，然後又繼續挑選。
大約十分鐘後，虞南心滿意足地抱着挑好的蛋糕，快步跑了出來。
她氣喘籲籲地在柳嶂面前站好：“嶂嶂哥哥，我們回去吧。”
柳嶂點頭：“好。”
他沒問虞南為什麽買蛋糕？他記得女孩子似乎都愛吃這種甜甜的東西，南南喜歡吃蛋糕，也是正常的。
一高一矮兩個小孩平安無事地回到家，虞南家裏沒有人。虞康盛是刑警，經常忙得回不來家，朱靈鵲倒是要清閑一些，但現在也有事，恐怕一時半會兒沒法回來。走到單元門口，柳嶂猶豫半晌，對虞南發出邀請：“南南，你要不然來我家玩吧。”
虞南眼前一亮，毫不猶豫地答應：“好！”
正巧她還發愁該怎麽把懷裏的小蛋糕送給柳嶂呢。
柳嶂松了口氣，從領口裏翻出追在系帶上的鑰匙，打開門。他努力把門推開，有模有樣地伸出手臂：“歡迎南南來我家玩。”
虞南笑起來：“嶂嶂哥哥你真好玩。”
她總算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理直氣壯地四處張望。柳嶂家重新裝修過一次，現在的裝潢家具和未來的大不一樣。原本暗淡的記憶重新清晰，那些泛黃的、塵封在腦海中的畫面鮮活起來。
這裏就是柳嶂長大的地方。他就是在這裏，從一個活潑的兒童，逐漸長成一個優秀的男人。
“南南，我們家有橘子、桃子、還有蘋果，你想吃什麽？”柳嶂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
虞南回過神，連忙道：“我想吃蘋果。”
飲水機咕嚕咕嚕地響，柳嶂把蘋果洗淨、刮皮，放在盤子裏，端了出來。然後取了兩個杯子，接了一杯熱水，放在虞南面前：“南南你之前不是拉肚子嗎？不能喝涼水，所以給你接了熱的。”
虞南喜滋滋地笑：“謝謝。”
不愧是她老公，這麽小就這麽周全。
幼崽柳嶂在她眼裏，怎麽看怎麽順眼——她俨然已經戴上厚厚的濾鏡。
什麽叫濾鏡，她老公本來就很棒！虞南理直氣壯地想。
小學生打發時間的方式很多，但是不能出門，那就只有看電視和寫作業兩條路。柳嶂打開電視，一邊遞遙控器給虞南，一面皺着眉頭苦惱地想，他爸媽中午也不回家，那他們中午吃什麽？
要是沒有虞南，他就出去找家面館吃一碗面就是。
可虞南似乎腸胃很脆弱的樣子，不能亂吃。柳嶂舉棋不定，幹脆翻出小靈通，給他媽打電話，尋求場外幫助。
虞南晃動着小腿，快樂地看西游記、吃蘋果，壓根不知道少年柳嶂的煩惱。
從老媽那裏得知冰箱裏還有水餃，柳嶂懸在半空中的心頓時落到地上，別的不說，他自打幼兒園起，就跟在他媽身旁，看着他媽兌各種調料。飯不會做，兌調料可是一絕。自覺中午飯有着落，柳嶂總算有了底氣。
他昂首闊步走到客廳，大刀金馬地坐在沙發上。
虞南沖他笑：“哥哥你剛剛打電話幹什麽？”
“問中午可以吃什麽，”柳嶂老實地說，“我不會做飯，幸好家裏有水餃。”
虞南喜出望外道：“餃子？！我能吃餃子蘸醋嗎？”
柳嶂點頭：“可以。”他心想，原來南南喜歡吃醋，那還省下兌調料這個步驟。他偷偷給學校裏忙碌的媽媽豎了個大拇指，張女士真是未雨綢缪。
西游記播完一集，電視裏響起蔣大為渾厚的歌聲，虞南終于記起自己買的小蛋糕。柳嶂正襟危坐，正低頭看膝蓋上的封神演義漫畫，畫風神似上了色的語文課本插圖。虞南探頭看了一眼，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她對語文課本有心理陰影。
“哥哥，請你吃。”她把蛋糕包裝小心地拆開，又伸手扯了扯柳嶂的衣角，這是專屬于她吸引柳嶂注意力的動作，“這是我專門給你買的。”
虞南雙眼亮晶晶地望着柳嶂，漂亮的眼眸中滿是期待。蛋糕其實沒什麽新意，就是并不大，直徑大約十厘米，剛好夠兩個人吃。雪白的奶油、鮮紅的草莓，看起來十足誘人。
柳嶂盯着小蛋糕，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不太好吧。”
“怎麽不好了？”虞南皺鼻子，“上次你都請我吃雪糕了。”
柳嶂語重心長：“蛋糕比雪糕貴，這樣不劃算。”
虞南：“……”這是劃算不劃算的問題嗎？！
虞南虎着臉把蛋糕往前一遞：“你吃不吃！”
柳嶂立刻說：“吃！”
他一向擅長看人眼色、審時度勢，虞南都明擺着專門給他買小蛋糕，堂堂男子漢能拒絕嗎？當然不能。
于是柳嶂找了兩只盤子，把蛋糕一分為二，兩人分食。
虞南面前的盤子裏的蛋糕還多了一些。她瞅瞅自己的，又瞅瞅柳嶂的，笑容滿面的小臉蛋頓時就陰沉了。
“我專門給你買的！你怎麽還分給我這麽多！”
柳嶂繼續劃拉蛋糕：“南南你喜歡吃甜的，就多吃點。”
虞南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甜的？”
柳嶂挖了一塊蛋糕，嗷嗚一口塞進嘴裏，奶油裏藏着一絲牛奶味，他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喉嚨裏有點犯惡心。
“因為這個草莓蛋糕，是你最喜歡的。”柳嶂含着蛋糕，口齒不清地說，“不是因為之前我招待你吃雪糕，你才請我吃蛋糕的嗎？”
虞南怔怔地看着柳嶂，為他的細心而驚訝。
柳嶂說的沒錯，她最喜歡草莓蛋糕，正因為喜歡，才想和柳嶂一起分享，也當做先前那根雪糕的答禮。
她一直知道柳嶂的敏銳，總能猜到她的心思。
她以為這是長年累月相處後，柳嶂才鍛煉出來的特殊能力。可他們倆現在才認識不久，滿打滿算一個月不到。虞南在那一瞬間有些慌亂——她認為的習慣，其實并不是習慣。随之而來的，又是滿滿的感動。
柳嶂兩三下把蛋糕吃完，發現虞南竟然還沒動：“南南？怎麽不吃？”
“我等着吃餃子！”虞南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甩開，熟練地找了個理由，然後理直氣壯地把分給自己的蛋糕推給柳嶂，“哥哥你吃。”
柳嶂狐疑：“你剛剛不是還挺想吃的嗎？”
虞南中氣十足：“現在不想吃了。”
柳嶂屏住鼻息，一邊吃蛋糕，一邊納悶。
他媽媽經常情緒突變，晴轉陰，陰轉雨。南南怎麽也變來變去的？難道女孩子的脾氣，都跟天氣一樣，經常變來變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