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48 章
二公子忽然閉上了嘴,因為面前的火把忽然成片的亮起,現出等待已久的人群。
二公子稍微後退半步,頗有點不知所措,他們不能同凡人動手,而這些凡人,如今要要了他們的命,他們個個都透着吃人不吐骨頭的眼神。
“甘棠……”
“如今,你還管得了什麽天規麽?”甘棠說。
二公子一咬牙,一握拳,“不管了,被雷劈就被雷劈吧,但你得先解了六角金寶鼎的鎮壓才行。”
甘棠一掌拍出去,拍散了人群,火把七零八落的散落在空中,揮出去的手在空中劃了個弧,捏了訣,舉在頭頂,天上頓時陰雲陣陣,金色的符咒從雲層中落下來,他的手指一變幻,符咒轟然蓋住了大地。二公子立刻化出龍身,飛了出去,龍尾一甩,趕走了沖上來的人群。
這時只聽“啊”的一聲尖叫,是昭韞。二人皆是心中一緊,二公子以龍身叫道:“甘棠?”
“不必心慌,她不會有事。”
二公子一邊與人族纏鬥着,一邊問:“你怎的如此肯定?”
甘棠當然不肯定,只是昭韞若真出了事,他也只能去求少宮。
纏鬥中火把點燃了屋頂,人族見狀怒氣大漲,但終歸打不過神。
終于,那魔頭被引出來了。
甘棠聽着昭韞痛苦的尖叫聲心裏愈加煩躁,此刻只想拿這魔頭來出出氣,他嘴角一翹,想奪走他身上的六角金寶鼎示威。
甘棠挽了個劍花,舉劍刺了過去,那魔鬼身形一變,二人進入了虛空——看來他也不想在人族大張聲勢,以免惹出更大的亂子。
二公子擡頭一看,那兩人一前一後已經消失了,當即嘶吼一聲噴出水,擊退了緊追不舍的人類,在山谷內飛了幾圈,尋找昭韞。
有人在踹門,昭韞捂着劇痛的腦袋,她也沒想到這禁制不僅能關她,還能折磨她。
踹門聲越來越大,昭韞疼的在地上打滾,渾身上下如同被幾百根針線穿透了,尤其腦袋,疼的最厲害,像有釘子在上面砸一樣。
大門突然被破開,她身上的劇痛感随之消失,心裏卻還帶着餘韻,昭韞喘着氣擡頭一看:“怎麽又是你?”
那男人過來一扯她的胳膊,拉起她就跑,“快走,你的朋友和他們打起來了,快走。”
“他們在哪裏?”昭韞邊跑邊問。
“應該在那邊”,男人随手一指,“我是趁他們纏鬥之際,從另一邊溜過來的,沒看清楚。”
男人拽着她往山上跑,昭韞停不住腳,只得說:“我得、我得去找我朋友,我不能再往前跑了。”
男人拽着她躲在山坡後,“那邊只有那個不靠譜的一個人,刀劍不長眼,你去了做什麽,他顧得上你嗎?”
不靠譜的二公子正與人族纏鬥着,生死門連接着地府,如今又有魔族橫插一腳,這些谷中人類,早已不同于普通人族,他們不過是披着人皮而已,其見世面之廣和手腕的殘忍,絕非稱得上是軟弱,他們甚至知道神族的弱點,知道利用天規對神的限制,利用老天爺對弱小的人族的偏袒,來詛咒來對付伯玉。
天上天雷滾滾,那些妖魔鬼怪們不知道念了些什麽經,上天竟要懲罰身為神族的伯玉,巨龍不得已被天雷逼得降下身來,迎接他的将是火油與刺刀。昭韞再也忍不住,閃身飛上空中,指尖施法點中額心,手中施法,閉眼念了一段心經,身上金光大作,雷聲逐漸停止,烏雲很快被驅散了,細碎的陽光從雲層中透出來,繼而是萬傾光芒,逐漸蓋滿了大地,斜陽帶着山的影子在山谷中畫了個弧。
甘棠從雲中落下,腰間的玉珠閃閃發光,遠遠的看了眼昭韞。昭韞松了口氣,落下身來,繼而聽到後面一聲輕呃,轉頭,看見一個遠遠跑去的人,昭韞看到了他那半張陰翳的側臉,嘴角還挂着邪惡的笑。
救他的男人倒在了她面前,昭韞晃了晃他,他已經不動了。昭韞嘆了口氣,擡手劃傷了手掌,擠出血滴進他嘴裏,不到半刻鐘,這人便醒了。
昭韞苦口婆心,“你還是走吧,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你只是個凡人,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
“你要找的東西,那個金色的寶塔,我知道它在哪裏”,他說,“這人間已經沒什麽地方适合人活了,反正我也無處可去,死了便死了罷。不過你們神仙可真好,想救一個人便救了,生死于你們來說,應該也無差吧?”
“還是有差別的”,昭韞說,“人死了還能輪回轉世,可神沒有輪回,除非因緣造化能僥幸再偷得一生。我們也不是想死就死,想活就活的,只不過我的血能起死回生。你救了我兩次”,想了想剛才那一刀,指定也是沖着自己來的,于是改口,“應該是三次,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叫什麽名字?”
“鄭晉成。我救你,是因為你先救了我。”
昭韞想了想,決定道:“帶我去找六角金寶鼎。”
他們轉路下山,到得山腳處時,天空已經黑了,正好适合偷摸進村。人族死傷并不多,二公子與甘棠并未下狠手,想來這些死掉的都是追殺他們時意外致死的。倒不是他們如今仍舊心軟,只是礙于九重天的懲處,若是痛快叛死也就罷了,若是不死卻廢了一身法力,那才要命。
“在哪個房間裏?”
“那邊,我親眼看到那個蒙臉的将它放進了地下的暗格裏。”
“好了,你快跑吧,你若再死一次,連我也保不住你了。”
鄭晉成知曉她的身份後便不再莽撞,老老實實躲在樹後。
昭韞一人偷溜上前,幾個閃躲,趁亂溜進了那房間裏,按照鄭晉成的提示,開始找尋六角金寶鼎。
六角金寶鼎被埋進了泥土裏,她撬開暗格,将它挖了出來。地面閃過金光,似網狀,随着她的動作突然一收。昭韞看到上面有絲絲金線,将六角金寶鼎死死綁着,想來正是甘棠做的鎮壓。
六角金寶鼎突然金光大盛,似要沖破那金線的束縛,最後竟通身顫抖起來,昭韞喜聞樂見的握着它晃了晃,“活該!”
六角金寶鼎動的越來越厲害,突然從她手中飛出,穿破她的胸膛,挂着血珠沖破房頂,最後沖上了天際。
昭韞渾身僵硬的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天空中有聲音在回蕩,從那被穿破的屋頂上落進來,“聽聞長佑山神女的血乃是世間珍品,可福澤萬年、延年益壽、起死回生。果然是,有滔天罪孽之神物都可被洗得纖塵不染,聖潔如初,真是好血、好血,呃哈哈哈哈……”
昭韞眼前黑過一陣,趴在地上看着門口湧進一群人,她聽到外面甘棠高聲喊道:“昭韞!……”聲音仿佛在遙遠的天邊。
人群湧進來,碎碎念道:“聽見沒,她的血,能起死回生……”
昭韞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昭韞再次睜開眼,已經是不知道多久以後了,傷口并沒有被包紮,手腕上還多了幾處傷,案桌上有幾個竹筒,裏面是紅的。她指尖勾了勾,甘棠腰上的玉珠便閃了閃。
二公子本來在給他喂着水,見狀眼淚都掉下來了,伸出袖子一抹眼睛,死命的晃着甘棠,“喂,快醒醒,臭小子!她還沒死呢!”
甘棠看見昭韞被刺破胸口,心神恍惚之際,被六角金寶鼎重傷,那魔頭對他的那一擊幾乎是致命的,是伯玉拼盡全力将他帶走,藏身于此修養傷勢。
“昭韞……”
“她沒死,玉珠還亮着,你看。”
二公子扯下他腰上的玉珠,在他眼前晃了晃。
甘棠接過玉珠,看了看,将之放進懷裏,額上冷汗頻頻,“我要……我要殺光他們。”
“殺了魔頭也就罷了,若是殺了那麽多凡人,按照天規,你也得去陪葬。”
“那可不一定,除非我殺了帝君,殺了一切不聽從我之人,我看,誰敢給我定罪。”
“……你說什麽?……我什麽都沒聽見,你快養好傷,我們先去救人,你的那個鎮壓六角金寶鼎的法術我可不會使,你不好起來我無計可施。”
二公子出了洞門,留甘棠一人在裏面打坐療傷。甘棠的那句話一直在他腦海裏回蕩着,二公子晃了晃腦袋,權當聽了一句氣話,即便他知道,那不是,他從他的語氣裏聽的出,甘棠心底真的是這麽想的,他藏得很深,也藏了很久。他的這個朋友,心思比他想的還要深沉。
一夜過去,晨光微曦,甘棠捂着胸口出了洞門,他的傷并沒有好全。映司教給他的鎮壓六角金寶鼎的術法叫做往生,當年神魔之戰,六角金寶鼎作為戰時的武器,上面背了太多的血債,其實,能鎮壓住的并不是六角金寶鼎,而是它上面的這些罪孽。
可如今六角金寶鼎被昭韞的血洗的如同新生的嬰兒般純淨,已經沒有任何罪孽可以困住,甘棠就發現自己鎮壓不住它了。
玉珠的光澤又暗下去一半。
山間的微風吹動發絲,飄帶勾在他滿是血汗的臉上。
“甘棠……”二公子小心的叫着,“你怎麽了?”
甘棠沒有說話,抽噎幾聲,閉上眼睛掐起手指,淚水順着臉頰流下。
甘棠一哭,二公子徹底被吓住了,“喂,甘棠。”
少宮的案桌上吹來一陣風,宣紙被吹得卷起,她擡手鋪平,擡指遙遙一點,正要說一句:怎的如此不穩重了?
甘棠的聲音已經響在耳邊:姐,幫我找一個人。
聽這聲音是委屈極了,少宮的話一頓,寫字的手也一頓,知道他一定是遇上了什麽難事。什麽難事能打敗這麽硬的骨頭?委屈的都來向自己求助了。
帶着好奇,少宮掐指算了算,眼神一冷,帶上了點氣。
南江汜正推門進來,見她這模樣,關問道:“怎麽了?”
少宮手指一揮,揮出一片白光,白光躍出窗外,“沒什麽。”
側身離開案桌,“今晚我不回來吃了。”
“诶,你去哪兒?”
“去找魔尊敘敘舊。”
山谷裏吹來一陣風,發帶勾在甘棠掐起的手指上,發帶被山風吹的飄動,最後堅定地指向了一個方向。
甘棠手指沒有放下,正要擡腳走,身形微晃,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一股冷氣将他包裹起來,這風似乎有了形體,無孔不入,鑽進了他的體內,氣流順着經脈湧動,最後從指間輕飄飄飛出。而他身上的傷已經痊愈。
甘棠看了看手上的發帶,發帶仍舊堅定的指着前方,甘棠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