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50 章

當甘棠與二公子将渾身是血的昭韞送回長佑山的時候,老山神的臉色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由黑轉紅,最後拿着棍棒将他們趕了出去。

甘棠與伯玉對視一眼,知道這只是暴風雨的前奏,老山神現在還不知道昭韞的傷是怎麽來的,現在怒上心頭來不及細問,等昭韞好些了,山神定會仔細盤查,若是他知道那些凡人對昭韞做了什麽,九重天能讓他鬧得翻過天來。

“我們去向帝君負荊請罪吧”,甘棠說。

“唔……”伯玉心裏盤算着,“看來我将來執掌東海是沒戲了,父王還希望我此次出來歷練歷練,在帝君面前邀邀功,他好将位子傳給我。”

甘棠心裏并沒有想過這些,臨走時映司就同他說過,他已經一只腳踏出了神族,就算他将來謀算失敗遭受處罰,他也幫不了他。

“只要不死,不廢除我的法力,其他的我無所謂”,甘棠說。

“帝君好得看映司的面子,好得他是古神。”

“師傅早已立志不再幹涉九重天之事,我也不想連累他為我破戒求情。”

二人各懷心事,一前一後飛上九重天,玄靈帝君已經等候多時,甘棠與伯玉踏入天庭以後便自覺跪下了。

玄靈帝君看着折子沉聲道,“看來在下面破解施法,違背天規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第一次下界都會犯這樣的錯誤。”

甘棠與伯玉對視一眼,看來玄靈帝君沒有日日監視他們,還不知曉下面發生了什麽。甘棠握了握拳頭,叩首,将下界的事一一禀報出來。

果然,聽到昭韞重傷一事之後,玄靈帝君再也穩不住了,龍椅被他不小心拍塌下去一塊,“你說,那些人對昭韞公主做了什麽?”

甘棠說:“小神在地窖裏,看到了被困的昭韞公主,和沾血的竹筒、匕首。以及看到了昭韞公主手腕上的刀痕……”

天庭頓時騷亂起來。人族作為六界最低等的一族,竟然敢對六界之主神族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頓時,天庭上每個神都感覺自己被侵犯了。

“司命”,玄靈帝君冷聲道,“下界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沒有禀報?”。

司命上前,“帝君恕罪,雲細洲因為連通地府,後又有六角金寶鼎做鎮壓,所記載的事,虛虛實實,是人是鬼,難以揣測”。

那是個九重天也時常看不到的盲區。九重天無法徹查此事,命簿上記載的也零零散散,只能聽甘棠和伯玉的說辭。

“公主現在如何?”帝君問道。

伯玉說:“甘棠渡了些靈氣給她,性命無礙。”

“帝君!”有神官上前,氣的臉頰發紫,怒火沖天,“人族如此作為,簡直是以下犯上,泯滅天良,應該降災處理,以示效尤!”

“帝君”,太陽星君上前,“此事慎重,雨災已經持續很多年,地府積壓了諸多幽魂,壓力之巨大前所未有。現在天災好不容易結束了,人間恢複秩序至少還得要十年八年,萬萬不可此時降災了。”

“難道就讓一群賤民,放任欺侮我神族?!昭韞公主是去救他們的,而他們做了些什麽?!”

“星君,這兩個孩子已經說過,欺負昭韞公主的那群人已經被魔尊帶去了魔族,那些個凡人在魔族那種殺戮嗜血的地方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他們已經受到了懲罰。魔尊也說過改天會親自登門造訪。何況,也有拿自己性命救公主的人,不是所有的人類都沒有天良,他們已經遭受過雨災之苦,難道還要被連累再接受一次降災?”

“太陽星君說的對”,玄靈帝君說,“人族還是有知恩圖報的,不能把他們一起處罰了。司命,将那個人登記在冊,等将來作古,把他提上九重天來。眼下如何給長佑山神一個交代才是重中之重,當年曦月公主已經以身殒命,老山神這次答應讓自己女兒跟着下界,已經是宅心仁厚,我九重天欠他的太多了。”

玄靈帝君走下臺來,目光深沉的看着甘棠,走近他,沉聲說:“我見你年紀輕輕法術精進,天資難得,本想借此機會讓你立立功,也好封你個職位,如今看來,還真是天不遂人願。”

甘棠叩首,“甘棠願接受任何處罰。”

玄靈帝君從司命手中接過冊子,翻了翻,想起這玩意記得也不準,只能根據這兩個孩子說的來酌情處理,于是說:“你幾次在人間使用法術,對凡人動手還暴露過身份,害公主受如此重傷……之前還将她弄丢過?”

甘棠答是。

玄靈帝君長眉一挑,“你們在下界過得還挺精彩,如此多的罪狀,就算是看在你師父的面子上,我也輕饒不了你了。帶下去,五十道天鞭,然後送去長鳴寺掃地,三百年,一天都不能少。”

甘棠叩首謝罪,就被帶下去了。

帝君又轉向伯玉,“至于你。”

伯玉在下界由于法力受限,反而被迫很乖覺,他的罪狀也只有最後與人族那一戰,以及将公主弄丢這兩條,于是帝君給了他面子,“發配去北海,等将來有機會立功了再調回來。”

北海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伯玉從小玩鬧慣了,去那裏他得悶死,還不如一頓天鞭來的爽快。

但伯玉哪敢真這麽說,當即叩首謝恩,回東海拜別龍王,順便收拾行李去了。

接下來就輪到長佑山和魔尊這兩樁事了,長佑山神終歸是自己人,兩個孩子已經受罰,作孽的人也已經處理幹淨,好生安撫他就是了。如何處理與魔族的關系才是重中之重。

神族除了映司能和魔尊一決高下,至今還無人能鬥得過魔尊,魔尊願意老實巴交的守在魔界這是一樁好事,若是真鬧起來夠他們喝一壺的。但魔族之人在人間攪得天翻地覆,神族作為六界之主又不能顯得太沒面子,當即和衆神商讨起來。

少宮提醒完之後就回去了,沒有在魔族過多逗留。甘棠被賜了五十道天鞭,帶着渾身血痕被送進了空無一人的長鳴寺,微風過林梢,甘棠伏在地上苦笑——這是讓他當三百年的和尚啊。

七日後,魔尊拜訪九重天,說已經嚴懲罪人,但還是想聽聽帝君的意思,是将一幹人等扭送至九重天,還是留在魔族他自己來動手。

帝君招一些小魔鬼們來神族沒什麽意思,浪費人力,還占地方,當即提了幾條意見,表明自己的态度。魔尊回去以後就讓小魔們吸幹那些人的精血,屍骨喂給了天魔塞牙縫。

在人間挑事的那只魔頭叫做畢照,這家夥在魔族混不下去,又不甘為人下,于是相中了人間的雲細洲,一塊連九重天也時常看不到的盲區,他偷了六角金寶鼎鎮壓于此,打算以此為據點自立為王,結果沒想到正碰上甘棠一行下界追查雨災之事,他也順便暴露了身份。

半月後,昭韞蘇醒,老山神立刻沖上九重天來讨債,臉頰通紅,目眦欲裂,守門将攔都攔不住。帝君為人向來寬厚,将處理經過詳細告訴了他,言談間讓人發不出火,最後還将上古神劍七星龍淵賜給他,說是給昭韞大病初愈的賀禮。

于是老山神一肚子火只能自己消化,悻悻抱着寶劍又回去了。

長鳴寺裏,甘棠難得如此清淨,沒有人再教他法術,沒有日日繁重的課業,也沒有頻繁出現的麻煩需要他擺平了,日子過得無聊松散至極。

每日打坐念念心經,到有點真和尚的樣子。

長鳴寺在十一重天,如今這裏已經是深秋,落葉滿地,每日打掃每日落,掃的沒有落得快。

甘棠掃完,回身一看,簡直和沒掃一樣,嘆了口氣,又轉身掃回去。他覺得自己在荒廢人生,不過細想也無妨,畢竟神的壽命實在太長了,三百年實在不算什麽。

耳邊聲音有異樣,他在意識到的時候,手已經擡起來了,兩指銜住了一枚石子,面帶疑惑的看過去,看到牆頭上露出來的發髻。

昭韞偷偷摸摸露出頭,“嚯,還以為你睡着了,沒想到竟然接住了。”

甘棠笑道:“我的手早已經形成反應了,其實你打的挺準的。”

昭韞躍下牆頭,距上次甘棠将她送回長佑山已經過去了半年。

見她身體大好,甘棠心裏高興,笑說:“好久不見,你傷好了吧?”

昭韞擡起手,掀開袖子,上面的幾道疤還在。

甘棠疑惑道:“怎麽不消疤?留它做什麽?”

說着,擡起兩指抹了過去,疤痕便被他抹掉了。

昭韞這才說話,“本來想留着做個紀念來着,畢竟是我第一次經歷如此大難。”

“不好的記憶,留着它做什麽。”

甘棠正要掃地,一想,昭韞來了不能晾着她,于是極不習慣的去給她沏茶招待她。

昭韞見他連茶都沒洗,就往杯子裏倒,于是說:“我來吧。”

甘棠覺得不好意思,坦白道:“我從小到大還沒接待過客人,映司山不見外來客,抱歉。”

“我算客人麽?”昭韞一邊倒茶一邊說。

甘棠說:“你遠道而來看我,總該招待一下的。”

昭韞将沏好的茶推給他,說:“像個老頭。”

“我本來就比你大”,甘棠說,“你來看我我很高興。”

“也是我害得你流落到這裏,帝君是為了給我爹一個交代才會這麽做。不過你也太直白了,怎麽全都坦白了?生死門處,九重天的盲區,你胡編亂造些什麽,他們也無處可查。”

“你說得對”,甘棠開玩笑說,“下次我就有經驗了。”

“下次……”

昭韞抿了口茶,“你在這裏偷懶也沒事,又沒人來。”

甘棠當然知道,不過還是附和道,“你說得對。有去看伯玉嗎?聽說他去北海了,那裏極為荒涼,他應該很孤單。”

“切……你被關在這裏不知道,伯玉走的時候把東海的美姬帶走了一半,他才不會孤單。”

甘棠:“……”

昭韞擡頭看了看,“沒想到秋天還挺美的,長佑山從來就沒有秋天。”

甘棠說:“那裏始終是生機勃勃的,像你一樣。”

昭韞的耳根有些發紅了,撇過頭去,起身,四處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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