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51 章

人間秩序恢複以後,輪回臺終于也能正常運行了,積壓的幽魂一時都投入了輪回,地府得以喘息一口氣。

門前鈴響,判官推門進來,“大人。”

冥王從案前擡起頭,笑道:“忙碌了這些日子,你我二人也好久沒說說話了,來來來。”

判官說:“此次前來,實則為手下人求個情面。察查司陸之道的陰陽傘,從輪回臺裏取出後一直沒給他,他知道陰陽傘犯了大罪,一直不敢開口提這事,如今事情已經平複,九重天也沒再追究,才想起來找我請罪。”

冥王擡手招來挂在牆上的陰陽傘,“還給他無妨,不過陰陽傘究竟是怎麽落入輪回的,他可曾說過?”

判官說:“陸之道沒交代明白,上次他奉命去魔族松針林追查引天石一事,回來以後陰陽傘就不見了,他的那一段的記憶也一直模糊不清,估計是被高手删去了。連戰神棣修都說不明白的事,想來大概是魔尊所為,這就不是我們能招惹得起的了。”

“陰陽傘你帶給他,你留下同我下盤棋”,冥王坐于矮塌,喚人沏了兩杯茶過來。

陸之道收到陰陽傘以後稀罕寶貝了半天,陰陽傘是有靈的神物,但由于這個神物除了記錄沒有其他任何作用,所以這麽多年也沒招來任何人的眼紅,除了陸之道稀罕的像個寶似的,其他人根本不放在眼裏。

陰陽傘是陸之道升上察查司以後,判官賞給他的,判官當時讓他随便挑一樣趁手兵器,陸之道在兵器庫裏一眼就相中了陰陽傘,判官當時還同冥王打趣,說不應該提他為察查司,應該封他個掌案文書的活兒。

陸之道稀罕了半天以後,想打開陰陽傘的記憶瞧瞧,看下它丢失的原因,卻發現它的記錄有被修改的痕跡,且正是上次去追查引天石的那段,心下覺得異常,于是禀告了冥王。

陸之道只是本着盡職原則如實彙報,冥王聽了以後心裏卻驚了一下,因為他知道只有一個人,是有機會這麽做的。

“大人,陰陽傘的記錄有被修改過,正是上次去追查引天石的那段,憑臣的習慣,落入險地,臣不可能不打開陰陽傘的。輪回臺一事有蹊跷,陰陽傘不會無緣無故落入輪回,它有靈,說不定是躲進去的。大人,您要還臣一個清白”。

“沒有人怨過你,還你什麽清白?”冥王冷着臉說。

“可是,大人……”

“好了,不要再說了,此事到此為止,誰也不準再追究。”

冥王不知道少宮為什麽這麽做,但他心裏揣測,雨災這事兒恐怕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昭韞公主化解了天災,九重天也并未再追究背後的原因,随便找了個魔頭來定罪,魔族也沒說什麽,老老實實把人辦了,一切似乎都已塵埃落定,但真相卻在不經意間被所有人遺忘了。

冥王越想越不對勁兒,這天忙裏偷閑去了南江汜的山莊尋少宮,想問個明白,他落得大門前,看到半人高的竹門旁,種了一棵碩大的梧桐,樹幹上楔了塊牌子,上書:木悅山莊。

冥王倒了一下牙。

竹門打開,出來一個身着紅衣的少年,“大人遠道而來,裏面有請,師哥和阿姐已經在等候了。”

冥王作揖進去,少宮算到他來這裏,不知道有沒有算到他來的目的。阿洛引着他進去,見茶已經備好,少宮在一旁練字,南江汜在她一旁看着,見他進來,南江汜臉上堆滿了笑。

冥王行禮,“太子殿下。”

“私下就不必如此多禮了”,南江汜說,“快來看看少宮的字,是否大有長進?”

“我的字本來就好看”,少宮頭也不擡,“是你非要跟我比,也不知道練這玩意兒有什麽用,能看不就得了?”

“是,以前好看現在更好看”,南江汜說。

這二人的氣氛親密融洽,冥王頓時覺得自己站在這裏有點多餘,當即咳了一聲,“神女,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求。”

南江汜見狀當即說:“我去看一下阿洛”,就離開了。

南江汜走後,少宮才說:“你求我的事我辦不到,我們相識多年,你應該知道天書對我的限制。”

冥王給她跪下了。

少宮眉頭微皺,終于放下了筆,擡起頭看他。

“你我也算老朋友,老朋友間為難的話最好不要說。”

冥王問:“輪回臺裏,神女可是故意抹掉陰陽傘的記憶?”

少宮臉色沉重下來,看着他道:“是。”

“為何?”

“我記得我當時就提醒過你,我們都有不能說的話。”

冥王心裏千頭萬緒,好半天沒說出什麽,最後他才試探着問:“是和天書有關?”

少宮沒回他。

冥王心裏就有數了,投入輪回的那些災難,就已經在人間掀起了如此軒然大波,他不知道陰陽傘究竟記下了什麽,但心裏已經有了猜測。

天書究竟要做什麽?而到那個時候六界将要面對的又是什麽?

冥王神色黯然道:“神看不起妖界,亦不憐憫人族,想來在你的眼裏,我們也是如此,同蝼蟻無甚區別。世間紛紛擾擾,一朝一代更疊……”

“冥王”,少宮打斷了他的傷感說辭,“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若有一天天書要我死,我拿它也沒有辦法。我告訴了你又如何,你來求我又能如何?能改變的了什麽嗎?”

冥王看着她的臉色,思慮再三,最終還是說:“我還是希望神女能告訴我真相,雨災一事已經引起如此軒然大波,此事非同小可,至少讓我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麽……”

“你什麽都做不了”,少宮說,“告訴你也無妨,反正日子已經不多了,不過你知道了可能會後悔,往後的每一天都會活在死亡的陰影裏,你确定要知道嗎?”

“……要”,冥王說。

少宮擡手,将天書降災那一段拽出來,全文只有六個字:萬物裂,天地薨。

沒有年限,想來等到那個時刻,天地之主已經另有其人,所以少宮并沒有讓他看到紀年。

“還有多久。”

“不到一百年。”

冥王一愣,繼而仰天大笑,笑完随後道:“天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在下還有一事相求,雨災雖已化解,但人間的水澇緩過來還需要很久,求神女出手相助。”

“你乃鬼族之王,怎的如此憐憫人類?”

冥王說:“地府裏的鬼魂十之八九都是人族的,實在是淵源頗深。”

“我要是出手了,你要想個什麽由頭來解釋這一切?”

冥王說不出話了。

“你先回去吧”,少宮說,“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你眨眨眼的功夫他們就扛過去了。”

“神女,求你”,冥王以頭搶地。

少宮起身離開案桌,躲過了這一拜,“你知道我不好幹涉六界之事,還來求我,你這是為難我。”

當夜,阿洛給他送來吃食,冥王還在跪着,南江汜給他披了件風衣,心中疑惑,“你為何非要求她去化解水澇,天庭上就沒有神辦得到嗎?”

冥王只是在賭,賭她還有一顆憐憫世人的心。

“實在不行我陪你去吧”,南江汜說,“赤松有件吸水的法寶,我去向他借來,或者幹脆禀報帝君,想來是政務繁忙,他給忽略了,雨災已解,這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冥王僵硬的轉過頭,看着南江汜,“我問你,你是否早就知道、知道……”

“我知道”,南江汜說,心中思慮萬千,嘴上卻沉默起來。

“你既然知道了,想必已經勸過她不少,可她還是無所作為,如此看來,六界是真的無望了,躲不過去了”,冥王眼神黯然,老淚縱橫,“我以為她雖冷心冷血,但至少有顆俠義心腸,能出手必定會出手的。”

“事關天書……”南江汜想開口說點什麽安撫冥王,說道這裏自己卻啞然了,黯然神傷,說不下去了。

他大概是唯一知道可解之法的人,可代價他實在承受不起。不管少宮最後選擇什麽,他都會痛苦的,相對于什麽天地薨的災難,眼看着心愛之人死去他承受的痛苦還會更重一點。

“這事我也幹涉不了,你我都是紅塵中人”,南江汜說,勉強打起精神,“不過水澇的事我還是能說得上話的,求女人辦事不是你這麽求的,你看我的。”

南江汜起身,背着手吊兒郎當的喊道:“娘子大人……”

少宮躲在藏書間,正看着一本書發呆,南江汜悄悄湊過去,從背後抱着她,笑吟吟道:“娘子大人,我來了。”

少宮臉色沉重,視他于無物,南江汜去捏她的腰,少宮怕癢,當即給了他一胳膊肘,南江汜之前被打太多次,早就練出來了,當即迅速閃過,貼在她打不到的地方。

“不過是解除水澇之危,不至于生這麽大的氣,我就說是我做的,沒有人會說什麽。”

“他哪是為了人間水澇,他是在求我解了天書的降災。”

南江汜說:“沒說出口的,都不算數。”

少宮沉默良久,擡手召來天書,天書展開橫挂在牆上,‘萬物裂,天地薨’,六個大字,就将六界的歸宿定下了,數萬億生靈化為飛灰。

少宮說:“我問你,你希不希望我毀了天書?”

南江汜一怔,他知道只要他說希望,少宮就一定會這麽做。

南江汜苦笑說:“我天生不是做君主的料,沒有那麽博愛的心,我只希望等那一天來的時候,你能解了我的永生咒,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南江汜就這麽從背後抱着她,兩人面前是展開的天書,良久,少宮佯做怒道:“讓那老頭滾,別跪在外面礙我的眼。”

南江汜一笑,“遵命,娘子大人。”

于是出了藏書樓轟冥王去了。

翌日一早,少宮飛到人間,施法将人間的積水彙于海中一處,化作了冰山,人間水災一日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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