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57 章

少宮一愣,手裏的湯匙忘了放下,直直盯着他,這世上能夠讓她愣神的事情還沒遇上幾樁。

只聽南江汜說:“我每隔一段時間會去看你,不過我恐怕在上面呆不長,你也可以每隔三五月來看看我。”

少宮緩緩放下湯匙,心神仍舊有點恍惚,“我知道了。”

她起身,去取書架上的天書,南江汜慌忙從背後抱住她,“我不是要趕你走,只是覺得連魔尊都知道為你着想,我自己卻只顧着享受和占有,實在太自私了。那日我翻了天書,看到了上面對你的禁令,恐怕天書也是容忍我們太久了,我只是疑惑問了一聲,它就迫不及待的把對你所有的禁令都給我看了。少宮……”

少宮胸口上下起伏,沉了幾口氣,良久才道:“我們确實需要冷靜一下。”擡手拍了拍他的手,松開他的懷抱,帶上天書剛出門便不見了。

南江汜失神的看着門口人影消失的地方,不知愣神了多久,直到阿洛莽撞闖進來,才匆匆收拾形态走出去。

“師哥”,阿洛追上南江汜,南江汜将臉色隐藏在黑夜裏,阿洛還不懂怎麽看臉色,慌忙道:“師哥,你知道嗎,聽說魔族關了界門,九重天派下來的人進不去,魔族也沒人出的來,你知道嗎,自從上次我們離開,魔族什麽消息都沒有傳出來。”

南江汜極力壓着語氣,淚水沿着嘴角滑進了嘴裏,散開一股鹹味兒,“阿洛,有什麽事等明天再說。”

阿洛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兒,試探道:“師哥,你怎麽了?阿姐呢?”

南江汜沒說話,轉頭獨自一人下山去,阿洛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肩膀似乎有些微微顫抖。

阿洛臉色茫然,感覺天下忽然就不太平了。

不知道将來會發生什麽。

三日後,鎮守松針林的鬼将去獨蘇宮上報,說天柱發現了裂痕,慕白擔憂父親的傷勢,為難的走不開,元嬰自主請命,帶人去了松針林。

松針林裏,元嬰與同行人狂笑,得意道:“終歸是年少無知,看我來日以天柱要挾,将松針林作為據點,就算是九重天又能奈我何?”

“大人英明”,那小魔鬼長了一張陰陽臉,半人半鬼,“魔尊重傷不起,已經連續數日未出門,衆人議論紛紛,我看是不行了。等他一死,這魔尊之位非大人莫屬。”

“我天賦異禀”,元嬰說,“魔族幾百萬年裏,有哪個人能像我一樣,只用了區區三十年時間就嶄露頭角,将群魔踩在我的腳下?!”

“是,大人天縱奇才,智慧超群,只有您才是魔族的未來。”

“可惜了乘琚擁有一身所向無敵的法力,卻是個軟兵蛋子,整日淨知道向九重天搖尾乞憐,害得我們魔族幾萬年擡不起頭!”

陰陽臉忙說:“以後有了大人在,九重天再也不敢命令我們,我們将來還要打上九重天,在三重天玄靈帝君的魚塘裏洗澡尿尿,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烤肉來吃,想必一定能延年益壽、法力大增!”

群魔正要歡呼之際,另一位兜帽蓋住了臉,一路上未發話的人忽然出聲,“怕就怕少宮魔主忽然現身,她與魔尊交情可不淺,還是魔王慕白的師傅,至今可無人是她的對手。”

熱烈的氣氛忽然沉寂下去,一股隐憂彌漫開來,元嬰瞬間臉色不悅,“我早已命人封住了界門,一點兒風聲都透不出去,等她來了,獨蘇宮裏那兩個人早就被我吃幹淨了,到時候還不一定是我的對手。你對我的計劃有意見?”

“屬下不敢”,那人立刻跪下說。

元嬰沒理他,帶着餘下的人繼續往前走,他的最後一位随從,從背後伸出利爪掏穿了兜帽鬼的脖子,血液飛濺,出手之人吸幹了他的神元,兜帽鬼的魂靈化為飛灰,身體腐爛在了泥土裏。

行五百裏,深入松針林腹地,終于看到了天柱。第一次看到天柱,元嬰就莫名覺得有些眼熟,柱高擎天,高不見頂,漆黑似碳,他摸着天柱,上面有熔岩留下的痕跡,“原來這就是天柱,我看着也不像是有多久歷史的樣子。”

鎮守松針林的魔将叫陸照,說道:“聽聞以前的天柱不久前已經倒塌了,這個是重建的。”

元嬰轉頭吃驚道:“天柱倒了還能重建?”他眉頭緊皺,心裏開始盤算自己以天柱威脅魔王和九重天這個計劃靠不靠譜。

“不可能,這不可能”,元嬰說。

“好像是天書”,陸照說,“三十年前六族不知因何聚集在魔族松針林,回去以後那些人皆沒有了當時的記憶,不過也有人有模糊的印象,說是那日看到天書覆蓋了松針林的土地,蓋住了所有天光,等天空再亮起來以後,新的天柱就在這裏了。也是,這世上能做到這一切的,也只有天書——大人,你怎麽了?”

元嬰忽然蹲下身,痛苦的劇烈掙紮。

“大人?”

“大人……”

紛紛去扶他的小魔鬼們,均被他在掙紮中打翻在地。元嬰雙眼通紅,頭發散開,牙龈上滲出血,額心的紅痕忽然破開了。

衆魔鬼紛紛後退,提刀做出抵抗姿态,怕他忽然又發什麽瘋。然後他們看到,掙紮了半個時辰的元嬰,額心竄出了一抹綠光,是一個靈。

“元嬰、元嬰的魂魄?!”

“不是,這不是,大人還沒死,魂魄不可能先脫體而出。”

“這股力量,不像是魔族的東西。”

“像是一件寶物之靈。”

忽然傳來一陣鈴聲,幾人一邊防備着發瘋的元嬰,一邊尋找鈴聲的來源。

“你們聽到了嗎?”

綠光化作一柄傘的形狀,徐徐旋轉起來,接着忽然天昏地暗,天柱轟隆一下倒塌,大地裂開,地底熔岩噴濺而出,身邊的人已經掉了下去,慘叫聲還回響在耳邊,伴随着那陣詭異的鈴聲。

天空像被點着的紙,火光過處,地面與其一同化作虛無,墜入不可預知的黑暗裏,衆人慌忙奔逃起來,與上面燃燒着的天空賽跑,一口氣跑出了松針林。

衆魔忽然驚醒,看到天柱還安穩的立在他們面前,紛紛腿軟坐了下去。

“那是什麽?是末日嗎?”

“你們也看到了?”

幾個人一商量,才知道他們看到的都是一樣的景象,心中愈發驚恐,就算是做噩夢也沒有這麽同步的。

“這是什麽,這到底是、是什麽?那綠光呢?”

綠光早已消失不見,在他們還做着噩夢的時候。

“是降災”,元嬰披頭散發,滿臉憔悴,聲音沙啞的說,“是天書的降災。它根本沒救過我們,它要毀了我們所有!”

“我剛剛好像看到……”

“看到少宮魔主,她在天書的中心指揮着天書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你也看到了?”

“難道你們還不懂?!她就是天書的主人!要殺我們的就是她!!”

一陣風抖落樹葉灑落下來,萬籁俱寂。

雪山上,少宮展開了天書,意外看到了松針林裏正在發生的事情,沒想到時隔多年竟意外找到了陸之道,嘴角上挑,心中竟然隐隐期待着,想看看這些人接下來會怎麽處理此事。

元嬰,即陸之道,如今他忽然擁有了前世的記憶,內心變得異常混亂。

陸之道是判官的手下,判處是非曲直,擺渡死靈,必定要懷着一顆剛正不阿的心,當初帶着陰陽傘之靈跳進輪回臺,亦是為了等待機會将天災一事公示天下。

而元嬰,是殘忍嗜血的魔鬼,吸食了無數同類的神元,才擁有了今天的法力,到如今還在步步為營的算計着魔尊之位。他驕縱自大,殺人不眨眼,從不講道理,是非曲直于他來說如同無物。

元嬰的靈魂變得混亂無比,一時不知道該做哪個人,是陸之道,還是元嬰?

“啊!!!”

元嬰抱着頭仰天長嘯,只感覺身體要被兩份記憶給撕開。

元嬰垂下頭,眼神忽然變得正氣起來,“走,回獨蘇宮,禀告魔尊,勢必要毀了天書!”

一行人驚魂未定,一腦袋漿糊的跟他回去。

獨蘇宮已經被群魔圍得水洩不通,衆人哀怨痛哭着,也有人連連大聲咒罵,元嬰聽了一路,明白了他們所看到的幻象,恐怕魔族所有的人也都看到了。

“抓回魔主,毀了天書!”

“抓回魔主,毀了天書!”

“抓回魔主,毀了天書!”

……

獨蘇宮的洞門被擠破,群魔聚在魔尊的房門前,慕白開了門,孤身立于門前,心裏知道,只要這些人動手,他孤掌難鳴絕不是對手。

“魔王慕白是魔主少宮的徒弟,若不毀了天書,我等勢必懷疑你對魔族的忠誠!”

“魔王直言相告,是否早已知道天書降災一事,卻将我等蒙在鼓裏,只等到時候少宮将你們一救,我等均是草芥!”

慕白緊握拳頭,臉色慘白,終于出聲,“你們覺得我會是師傅的對手?”

“魔王身為魔族之主,至少要拿出态度來,事到如今你還管她叫師傅,是否已經決心舍棄群族?!”

群魔準備開始進攻了,合力對慕白大打出手,慕白額上淌下汗水,一時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動手,雖然就算反抗也沒有用,他不可能是這麽多人的對手,還是在他們怒火沖天之際。

眼見着黑霧裹挾着群魔的法力迎面砸來,慕白緊閉雙眼,大叫一聲,正要反抗,眼前的人卻已經全部被掀翻了,被擊出百米之外。

“師傅?”

少宮收回手,說:“我就在這裏,随時恭候諸位前來挑戰。”

她的腰上還挂着天書,金燦燦一卷在白衣服上格外顯眼,簡直就是來挑釁的。

少宮說:“南海以南的雪山之上是我的住所,誰能活着爬上去,我就把天書交給誰,就看誰有本事來取了。”

獨蘇宮鴉雀無聲,沒有一人敢應戰。這些人也只有在明知能欺負得了的人面前發瘋,遇上個足夠狠得、惹不起的,也只知道裝傻充愣。

倒是顯得規矩多了。

少宮一聲冷笑,攜着慕白和魔尊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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