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66 章

元嬰上位以後,很重視魔族的基礎建設,将城內整修一頓,在邊界大肆布軍,營造出一種欣欣向榮的景象。站在山頂上的人自然看得明白,他只是不想讓底下那群閑着沒事幹的魔鬼們招搖過市、惹是生非,因而找點事兒來讓他們忙着,順便定點兒規矩,省得他們去想那些不該想的東西。

然而上頭的人,卻不得不憂慮他們那渺茫的未來,畢竟手上的財富和屁股底下的位子都來之不易。

元嬰學着神族定了朝會的規矩,這日朝會之後,元嬰留了甘棠與幾位長老去堂中,甘棠有些吃驚,畢竟元嬰對他的防備之心一直很重,私下的場合更是從未邀請過他。甘棠眼神一變,嗅到了契口的味道。

進入大堂以後,元嬰吩咐宮人給大家上了茶,而非酒,這就是有要事相商的意思。魔族向來散漫,竟難得顯出一股正經嚴肅的味道來。

六長老搖着扇子哈哈笑道:“看來魔尊與魔主關系很不錯,這氣氛倒有魔主身上那股正經和冷酷的味道了。”

甘棠微微一笑,至今聽到“魔尊”二字,他腦海中浮現的都不是眼前這個人,嘴上卻說:“承蒙魔尊厚愛,讓我能有個容身之地。”

這話驚着了衆人,二長老說:“只可惜神魔兩族向來勢不兩立,仇恨是刻在骨子裏的,若你非神族,以我魔族的兼容開放,絕不會如此防備你。”

“二長老說的是”,甘棠說,“我是神,而諸位都是魔,想必今日能聚在這裏,大概是有前世未盡的緣分,我們不必如此續緣了,今日魔尊能請諸位過來,想必是有要事相商,我猜,魔尊正為不久後的天災頭疼得很。”

“甘棠說的對”,元嬰翹起腿,揉了揉眉心,“天災就在不遠的将來,而我們控制不了時間的流逝,幾十年,太短了,什麽都來不及,關鍵是,眼下我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等死,可真折磨人吶。”

“按說這事兒,理應歸九重天管,按照玄靈的習慣,他怎麽也得召見召見各界的主人上去商讨一番,就算做做樣子也罷,可這事兒,怎麽就一點動靜兒都沒有呢?”

“三長老有所不知,天書一動手腳,當年南江祗那點事兒可再也瞞不住了,九重天現在亂的很,玄靈正忙着趁亂奪帝位呢。”

“嘿,要權不要命的家夥,正人君子裝了那麽多年,狐貍尾巴可終于藏不住了。”

再說下去,就要引到他身上來了,甘棠忍不住插嘴道:“破解之法,大概只有天書”。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大長老甩了甩拂塵,說:“魔主,我們尊稱你一聲魔主,你與少宮淵源匪淺,不才鬥膽問你一句,你可從她那裏得到天書?”

另一人道:“她在魔族呆了三百年,三百年的朝夕相處,竟沒有對這裏生出一絲絲的情義麽?她當真忍心看着世人在她眼前一個個死去?”

甘棠嘆口氣道:“我是她看着長大的,關于天書,我想我知道的比在座的都多。首先,我必須要澄清一點,她不是天書的主人,她只是天書的守護人,她的職責是守護天書,一旦天書受損,她也會受到不輕的處罰。小時候我很少見到她,師傅跟我說,少宮每隔幾百年或者幾千年,就會遭受一次天劫,這是天書給她的考驗,以此證明她還有守護天書的能力。所以,你們将少宮看的太過強大,又将天書看的太過簡單了,天書從來就沒有主人。

“何況,就算我們真的得到了天書,誰又有這個能力化解掉滅世的天災呢?修改天書是會有反噬的,前神帝南江祗的事跡你們應該不會不記得吧?南江祗只是要改自己的宿命,而滅世之災,可是要改天下人的宿命,是六界億萬人的宿命。”

“照魔主如此說,這滅世之災當真無可解了?”

甘棠一笑:“這難道不是大家心中默認的結果麽?”又眉頭微皺,作深思道:“實在不行,我可以去問問少宮,我們有私下的聯絡方式,但請諸位別抱太大的期望,但凡有一絲辦法,甘棠定會盡力的。”

元嬰說:“衆百姓如今對少宮恨之入骨,我們私下去聯絡她,這事若傳出去……”

甘棠說:“百姓們只是需要一些東西去發洩內心的恐懼和焦慮,所以他們選擇了共同去仇恨一個人,但是恨歸恨,你見有誰當真有勇氣帶着兵刃殺到雪山上去的?據我所知,自少宮放出接受挑戰的話,那雪山比以前還要清淨得多了。他們怕歸怕,但若說有誰能解了這個天災,說出來能立刻讓世人信服的,恐怕也只有少宮了,諸位不也是這麽想的麽?”

衆人面面相觑,元嬰問道:“魔主當真有法子聯絡上少宮?”

“近日邊界傳來一些神族的消息,卻始終未見有少宮的影子,我只能試一下,不知她是否遇上了什麽麻煩。”

“魔主既然能聯絡得上,不知可否叫她過來敘敘舊,她好得是這裏的前輩,何況你說得對,縱然魔族嫉恨她,又有誰敢動她呢?”

甘棠一笑,默不作聲,他知道這些人心裏在想什麽,他們一定在算計着,既然少宮來了,那就讓她将天書留下。

告訴他們天災不可解,有天書也不行,他們是不信的,他們得自己試一下,得血流成河才會吃下教訓。

夜裏,甘棠登上山頂,打開了暗室的門,慕白正等在裏面,聞聲從骨頭上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今日怎麽回來的這麽晚?”

甘棠說:“我想到一個法子能讓你現身了。”

慕白說:“天魔不在我手裏,一旦現身,我會被他們撕成肉碎。”

甘棠說:“我說的現身,是讓你能迅速登上魔尊之位,與元嬰抗衡的意思。”

慕白看着他眯起了眼,“你又想什麽壞招兒呢?”

“如果可以,我想請少宮幫個忙。”

“師傅?”

甘棠手中施法,指尖金光閃閃,隔空寫了幾個字,一邊對慕白說:“算起來,我們也好久沒見面了,她應該不介意現一下身,順便幫我糊弄一下他們”。

慕白忽然慌張道:“不,別……別叫她。”

甘棠已經将消息揮了出去。

“你在怕什麽?”甘棠疑惑道。

慕白忽然黯然神傷,還有點緊張,說:“沒……沒什麽。”

“你對她心中生了嫌隙?”甘棠試探道。

“不,不是這樣的,只是……我知道,那個時候,只要我喊出她的名字,或者是吹響她送給我的哨子,不管處于什麽樣的處境,她都會出現,過來救我,救我的父王,但在我父王死前,我從沒有一刻這麽做過。”

“所以你覺得,如果你早點叫她現身了,或許你的父親就不會死了,你真正怕的是這個,以及那個如果當初。”

慕白點頭,眼中含淚,“我還怕看見她我會變得軟弱,因為我知道,她可以成為我的靠山,帶我逃離任何絕境,師傅一直是這麽做的。”

甘棠苦笑,“是麽,她對我倒是從來沒有這麽溫柔過。”

慕白說:“父王從不喜歡麻煩任何人,我也一樣,但她不一樣,她要過的生活跟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所有的情義都需要适可而止,她注定要看着我們都消失,看着新的生命,在一個新的世上落地……”

“她耳朵靈敏的很”,甘棠咳了一聲,“你還是別說了,消息現在八成已經傳到她手裏了,再說她該聽到了。”

慕白忙擦了擦眼淚,坐下繼續看他的骨頭。

三天後少宮才有了音訊,就在甘棠決定要自己僞造信息的時候,少宮落在了甘棠的院子裏。

甘棠迅速開了門,見少宮正狐疑的打量着這間院子,“你這是,占了我的老巢啊。”

“姐!”甘棠興奮的撲了上去,倒是把少宮好一驚,兩手揚着不知放在哪裏。

“幾日不見,你怎得如此熱情了?”

甘棠放開她,少宮看他一臉忍痛的委屈模樣,心裏猜了個七八分,“看來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但一群不值得的人怎也能讓你如此委屈?要我替你報仇麽?”

甘棠只感覺自己心裏被扶了把毛,心裏的那個孩子蹦上來了,竟趴在她肩頭哭個不停,甘棠比她高很多,眼睛壓在她的肩上,身體彎成了個蝦米。

甘棠向來要強,天賦高,野心高,是從小被磨煉着長大的,少宮還是頭一回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心也軟了,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來,讓我想想,這世上有誰能讓你這麽傷心,哦……我想起來了,你那小情人還在神族的長佑山呢,要我将她帶過來麽?”

聞言甘棠終于擡起頭,眼角還挂着淚,搖搖頭,“不用……”

少宮無奈道:“果然,自古情之一字最為傷人,你打算怎麽做?”

“我……我已經與九重天為敵,亦是神族的叛徒,總有一天我們會刀兵相向。”

“老山神是個明白人,這世上明白人很多,可惜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沒有機會張嘴,畢竟玄靈還坐在帝位上呢。”

“姐,你還沒有跟我說,你當初為什麽會忽然動了天書,還原世間所有真相?”

少宮問道:“後悔了?後悔了我現在還可以改,頂多是被關幾天而已。”

“什麽被關幾天?”甘棠擦擦眼淚。

“這幾天一直被天書困着,雪山也封了結界了,大概是此次做得太過火,将它惹惱了。我動天書,是因為我想感悟一下,祖神之前所說過的……世人的憐憫?”少宮眉頭微皺,似乎在琢磨那個詞。

“沒聽懂”,甘棠如實道,“不過有個人你應該想見見”。

甘棠給她開了門,引她進去,慕白見她進來,下跪行禮道:“師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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